此時的辦公室呈現出三足鼎立的局面，陳念安端着右臂坐在沙發的中間，而曾經的母子現在的僞婆媳分居坐在她的左右兩側，詭異的氣氛並沒有因爲沉默而消失。
陳念安不着痕跡的打量了陸拾川母親一番，上梳的頭髮盤在頭頂，額頭處露出好看的美人尖。穿了一件黑色的連衣裙，配了一條勾勒腿型的黑色絲襪，腳底踩的那雙金色高跟鞋散發出bling bling的光芒，而頸部的那帶串奶白的珍珠項鍊則成爲了她穿搭的點睛之筆。
再看她此時的動作，身體微微前傾，雙腿自然往一側併攏，雙脣翹出完美的弧度，即便是方纔親眼看到了如此驚人的一幕，臉上仍舊帶着泰山壓頂不形於色的淡定。
不愧是名媛，整個人身上傳遞出來的氣質就倆字：優雅。
只可惜，陳念安從事電商行業多年，察言觀色是他們行走江湖的看家本領。一眼就看到劉芳怡眼裡的不屑，對比了一下之前和陸拾川打交道的經歷，忍不住感慨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母子倆在人前做戲的姿態一樣一樣的。不過顯然的陸拾川更勝一籌，當初連她都騙過了，真以爲這人是個好性子。
“你胳膊到底怎麼傷的，醫生怎麼說？”劉芳怡開口，第一句話沒問自己進門看見的那一幕，而是關心着陳念安手臂上的傷，“你受傷了怎麼也沒跟家裡講一聲，要不是昨晚蘇老打電話過來，說清清去醫院看你，我都不知道你受傷了。”
陳念安心理罵蘇清多事，偷瞄了眼陸拾川，發現這人坐在一側臉上掛着跟他媽一模一樣的假笑，絲毫沒有開口幫腔說話的樣子。
這是擺明了要自己解決這個麻煩啊。
陳念安也不知道這母子倆日常怎麼相處，想了想自己跟家人的相處模式，屁股往劉芳怡身邊一挪，“不告訴您，不也是怕您擔心麼。手臂是打球摔傷的，其實沒什麼大問題，主要是我這人惜命，這才讓醫生幫我固定起來的，下週就能拆了。”
舒適的左臂順勢搭上劉芳怡的肩膀，親暱地說道，“倒是您早晨在電話裡不是說要明天到，怎麼突然到了，這可着實給我了一個驚喜，我都想死您了！”
從來沒和兒子這樣近距離相處過、一時無言以對的劉芳怡：“……”
陸拾川的家庭組成模式，就跟千萬豪門相似，父母聯姻感情淡漠，雙方忙於工作無暇照顧兒子，陸拾川跟父母的關係也禮貌多於親熱。
面前母慈子孝的一幕讓陸拾川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輕咳幾聲示意陳念安收斂，卻不想被陳念安誤會。
陳念安以爲陸拾川想要和劉芳怡打招呼，和母親多加親近，遞過去了一個“放心”的表情，手臂挎着母親的胳膊，“瞧我，忙着跟您講話，都忘了和您介紹我女朋友了。”
“陳念安，昨天跟您提過了。”指了指陸拾川，面帶驕傲，“怎麼樣老媽，我品味不錯吧，我女朋友是不是特好看。”
劉芳怡再一次沉默。
陸拾川尷尬的腳趾蜷縮，果然只要陳念安本人不尷尬，尷尬就是他的。
硬着頭皮對上劉芳怡的目光，陸拾川說了句“您好”算是打招呼。
劉芳怡僵着臉點了點頭，表情快要繃不住。
這一趟前來兒子的表現讓她有點認知破碎，實在想不通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會讓陸拾川前後發生如此大的變化。
再想着自己剛進來的那一幕，頭更加痛了。
“拾川，明天晚上蘇老的壽辰宴需要準備禮物、挑選衣服，你下午和我一起去。”
還有這個環節？
陳念安驚訝偏頭看了眼陸拾川，用嘴型問他“怎麼辦”，結果陸拾川默默移開了視線。
他居然移開了視線！
這是要讓她答應的節奏？
劉芳怡一看就像是個笑面狐狸，她最怕跟這樣的人相處。況且對方又不是她媽，也不是她婆婆，憑什麼她要鞍前馬後的伺候。
腦子動的飛快，陳念安拿出寂靜如雞的手機，隨便按了兩下驚訝起身，“什麼，之前談的那個項目出了問題？這羣人怎麼做事的，我現在立刻過去！”
緊接着隨手抓起在桌子上的某個材料，“媽，公司項目出了問題，我現在必須立刻趕往現場，恐怕不能陪您買東西了。這樣，我讓你未來兒媳婦陪你。”
陸拾川：“？”
陳念安擠出了個笑容，“你放心，俗話說得好，一個兒媳半個女兒，你也不用拘束就把安安當自己親閨女般使喚。”
然後拍了拍陸拾川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親愛的，咱媽就拜託你了。”
陸拾川：“……”
劉芳怡沒想到兒子會突然離開，跟着起身，“我就過來這麼半天，什麼事兒這麼巧，非得要你自己去。”
“真來不及了，等會議結束晚上請你吃飯，下午就讓我女朋友陪你吧！”說完，陳念安過去粗魯的一把抱住劉芳怡，“老媽晚上見。”
然後風風火火離開。
留下兩個熟悉的陌生人，在辦公室面面相覷。
陸拾川：“……”
從來不曾想過有一天，他面對自己的母親也會如此尷尬。
***
陳念安離開，劉芳怡就重新將墨鏡帶了起來，桀驁的起身自上而下睥睨着陸拾川。
陸拾川鬆了口氣，自己這幅樣子他確實沒心情和母親應酬。
“您要走了，我送您。”
“誰說的。”劉芳怡眉頭輕輕蹙起，越來陸拾川越是不滿意。
長相普通、舉止輕浮、毫無禮貌，聽蘇清講這丫頭似乎還是農村出身，大學也不知道讀的什麼野雞學院，這樣的人居然也癡心妄想嫁入他家，最詭異的是自己的兒子居然還當真答應了對方，現在看這樣子還當個寶貝一樣捧着。
劉芳怡抿了抿脣，“不是說要跟我去參加晚會麼，走吧。”
陸拾川詫異擡眸，他太瞭解自己的母親。
平日和劉芳怡往來的都是圈內名媛，無論是陳念安的外貌還是家世背景，都是入不得對方眼的。不過劉芳怡好面子，即便是知道自己兒子選擇了一個這樣的兒媳，也不會做出什麼潑婦行爲影響臉面，按照陸拾川的猜測，母親應該會在陳念安離開後直接無視自己纔對，居然會當真要帶着他去逛街、爲明天的晚會做準備。
陸拾川皺眉，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讓劉芳怡改了主意。
直到一個小時後，兩個人在咖啡廳相向而坐，劉芳怡從包裡掏出了一張銀行卡，推到了陸拾川的面前。
一個過於荒謬的念頭在腦海中浮現，他媽該不會是想上演什麼婆婆拿錢讓兒子女朋友滾蛋這樣的狗血戲碼吧？
“您這是什麼意思？”
“我瞭解你的情況，知道你的經濟條件不太好。”劉芳怡面色溫和，“這個錢你拿着，跟我就不需要客氣了。”
陸拾川心裡的不適感逐漸往上升，劉芳怡攏了攏頭髮，“和我在一起也不必這麼拘謹，既然拾川還當你是女朋友，那我也不會扮演惡婆婆的角色逼你們分手。不過有些話我也想叮囑幾句，女孩光是靠攀有錢男人靠不住的，拿着這筆錢就當是投資自己吧，買幾件穿的出去的衣服，去一些禮儀修養課，報個商務英語培訓班，等你跟拾川分手後也可以有其餘的出路。”
陸拾川總算是知道母親這一番做法了。
沒有說一個髒字，卻將人從裡到外羞辱了一番。
如果對面真的是陳念安，如果真的是陳念安……
陸拾川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陸拾川伸手拿起那張卡端詳片刻，眨了眨眼，“謝謝阿姨，我就當這份是給拾川未來兒媳婦的見面禮，先收着了。不過，請問這張卡的金額是多少？”
“什麼？”
“裡面的錢不是還包括讓我提升自己的錢，我想粗略的算一下夠不夠。”
劉芳怡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還真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人，嘴邊笑容漸冷，“十萬。”
居然只有十萬，以陸拾川的認知，母親會直接拿出個一百萬羞辱自己一番呢。
看對方的表情，劉芳怡磨了磨牙，“怎麼，嫌少？”
“確實不多，應該連您一個月保養費都不夠吧。”
身份互換後，兩個人都以對方的身份生活，用的也都是對方的存款。
陳念安存款少，不然陸拾川也不會借住在自己家。但一直以來陸拾川都沒開口跟陳念安要過錢，哪怕是自己的存款，陸拾川都不曾提過。
他丟不起這個人。不過既然今天母親劉芳怡都主動把卡送到他手裡了，他現在以未來兒媳婦的身份收下，名正言順。
再說，丟的是陳念安的人，陸拾川毫無心理負擔。
思及此，陸拾川索性坦白道，“您身上穿的是Elie Saab高定套裝，手上拎的包是Prada最新款，腳下踩的這雙平底鞋是Manolo Blahnik的？恕我直言，我不太喜歡這個牌子的鞋，我覺得跟您今天的衣服不是很配。當然，這不是重點。”
陸拾川嘆了口氣，“您身上的穿搭加起來差不多也要七位數，您給您未來兒媳婦就是十萬塊錢，居然連個零頭都不及，您這兒子也有點太不值錢了吧。”
劇情走向逐漸奇怪了起來。
劉芳怡嘴長了張又閉上，端起面前的茶，憋了良久才說了句，“你真覺得我的鞋不好看？”
陸拾川一愣，也是萬萬沒想到自己的母親在聽到自己這番話之後，居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不應該暴跳如雷？
壓下疑惑，“我本人並不喜歡這個品牌的設計，有些過於浮誇。對比之下Christian Louboutin或是Jimmy Choo倒是還不錯，簡單大方，沒有那麼多零碎的鑽堆在前面，反而和你這一身服裝風格很搭配。”
劉芳怡看着陸拾川的表情逐漸發生了變化，心裡想着自己兒子找的這個女朋友，雖然看上去糙了點，但交談下來，還有幾分自己的想法，她穿的衣服居然能一眼能看出來源，並且還勇敢地表達自己的看法，重點是審美還和她有幾分相同，頗爲內秀啊。
態度也逐漸發生改變，“當然不止這十萬，這是給你的見面禮，算是我答應了你跟拾川交往。”
陸拾川：？
劉芳怡看對方這幅樣子嘆了口氣，“怎麼呆頭呆腦的，走吧，跟我去挑個禮服。”
陸拾川：……
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媽居然就這麼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