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笑而不語,只催促幾位老師先吃湯餅。
見太子這態度,幾人也不再多言。端起碗來,默默地吃着。
這湯餅很是美味,是他們從未吃過的餡料。可飛天一事太過顛覆,所以都有些食不知味了。
剛剛褚遂良不說還好,這一說,也意識到了。
在場的哪一個不是鴻儒?唐朝可不像宋明。
能位極人臣的都是要懂兵事得,唐朝的僕射也就是宰相,那可都得是文武全才。後面的李林甫之所以一直不能服衆,就是因爲他只有文采而無武功。
褚遂良一下子點到了關鍵處,這些人略微一思索,便心頭火.熱了起來。哪還有心思慢慢品嚐湯餅?眼下,即將對薛延陀開戰,而陛下還想經略西域諸國,徹底把絲綢之路掌握在大唐手中,若那巨大孔明燈真能帶人起飛,帶來的意義光想一想就全身顫.抖了。
這東西的出現可不亞於當初震天雷給他們的震撼!甚至更甚!
飛天啊!
千百年來,多少英雄豪傑,文人墨客都曾做過這樣的夢!就算不去想那軍事之用,光想着人能翱翔九天就令他們激動不已。
匆匆地吃完湯餅,讓人收下去後,剛剛還有些嘲笑太子妃異想天開的于志寧這會兒卻熱切了起來,“殿下,那孔明燈能上天到底是何道理?若是造出極大孔明燈,真能將我等凡人帶上雲霄之際?”
李承乾見幾個老師都一臉熱切的模樣,嘴角不由地翹了翹。
略微一沉思,便道:“其實具體的道理孤也不是太明白。只是聽太子妃說,她琢磨這孔明燈之所以能上天其關鍵處便在那蠟燭上。”
“此話何解?”
令狐德棻皺着眉,“這其中有什麼玄?”
李承乾笑了起來,“這科學一門,外面的人看着是玄之又玄,孤也曾與太子妃學了一點皮毛,可對於她解釋孔明燈能上天一事卻依覺聽天書。”
說着便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繼續道:“太子妃言那孔明燈中的蠟燭燃燒產生熱氣體,燈內空氣受熱膨脹生產熱力,所以便升空了。”
此言一出,那羣博學的老夫子立刻成了蚊香眼。
這,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什麼熱氣體,熱力得?再琢磨下,好像有了個大概的概念,可卻依然模糊,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李承乾見大家這樣,也就放心了。
看來不是自己一個人是笨蛋,這些當朝的鴻儒大學士們跟自己一樣,剛聽這事都一臉糊塗。果然,這科學一門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學得啊!
難怪妻子總說文道只要肯花功夫,總能摸得門徑,就算成不了大學者,可一旦摸到門徑卻能馬上使用。比如讀書看報,鴻雁傳書等。
但科學這事,起初簡單,可越到後面越難。或者對有些人來說,可能入門就很難了。比如那算學,雞兔同籠的問題難倒了多少人?可在妻子那兒,卻說是她五歲就會的東西了。
如此這般一琢磨,便知她師門的算學是有多深奧了。而這算學卻是所有科學學科的基礎。光一個基礎就難成這樣,那物理化學得是有多難?
自己只知跟妻子學了沒幾天的物理就有種想逃跑的衝動了。開始那些實驗是有趣得,可到後面他就完全暈菜了。說到底,還是是自己算學底子太薄弱,這幾門學科都是息息相關得。
想不明白,大家也就不想了。
天子是個實用主義者,這底下閤眼的臣子多多少少也是這性子。若是理想主義者,估計也被李二趕出京城了。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這等事讓懂的人去做,而他們只要結果就行。
“那殿下,太子妃可曾有說這人是否真得可以依靠孔明燈上天?”孔穎達有些急切地道:“若是可以,爲何不早早提出?這時間卻是蹉跎了!”
李承乾嘆息了一聲,道:“她說這事得多實驗,主要得改造火爐,不然熱力不夠,上不得天。她本有請求父親,想借用幾個工匠。但父親考慮到茲事體大,暫時沒有答應她。”
“糊塗!”
于志寧山羊鬍翹了起來,“這等利國神器豈能輕易退步?總得一求再求,闡明道理!難不成在太子妃眼裡天子是昏君不成?!”
李承乾嘴角一抽。
忽然想起了妻子常掛嘴邊那詞,是用來形容那些酸腐之人的。
憤青!
這於老先生這性子,跟妻子形容的那種名爲憤青之人還真像啊!
“噯……”
褚遂良擺着手,笑着道:“於兄莫急。這太子妃也有太子妃的難處,到底是婦道人家,不可干涉朝政。她在那位置上,總得想得多些!”
“哼!”
于志寧冷哼了一聲,“老夫不敢苟同此話!老夫聽聞當年太子妃還爲縣主時,可是不畏強權之人!更兼一顆赤子之心,親手編纂師門治國心得呈獻於陛下!如今貴爲太子妃,天家皇媳豈不是應更上一頭?怎地反而畏畏縮縮起來,毫無當年寫少年說時的豪邁與赤誠了?莫不是上得高位後,這膽子就小了?!”
李承乾的臉拉了下來。
這于志寧倒是不畏強權,可偏偏有個壞毛病。總喜歡以自己的標準來衡量人。這話說得當真不客氣,還當着自己的面說,是當自己死了麼?!
見太子臉色不善,令狐德棻忙道:“哎呀!於老,您這話說得可就誅心咯!”
頓了頓道:“太子妃若真如你說得那般,又怎會跑去求陛下?怕是去都不會去。只是你也看見了,太子妃之前處境是有多艱難?如今崔家雖倒,可她若是不仔細着些,說多了,難免被人構陷。這治國如烹小鮮的道理大家都懂,可要作起來卻是不易。各家總有各家的難處,太子妃也不容易啊……”
聽了令狐德棻的話,李承乾神色稍緩,喝着茶,淡淡地道:“太子妃一直如此,過去赤誠,現在依舊。先生這番話的確是誅心了。先生,莫不是忘了前陣子太子妃才制了方便麪與粉絲?她若戀棧太子妃位,大可一直藏拙,何須要幫孤?天氣這般炎熱,在那膳房裡,油燒得滾滾地,一次又一次的試,都差點中暑了……”
太子這樣一說,于志寧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性子剛直且衝動,這大年紀了也改不過來。所以很容易得罪人。但也正因這份剛正不阿才被李世民看中,讓他來教導太子。
雖性子剛直,但這人倒也不迂腐。聽太子這麼一說,也覺自己剛剛又猛烈了,忙拱手作揖道:“殿下恕罪,是臣一時衝動了。”
頓了下又道:“太子妃所作所爲有目共睹,剛剛臣只是一時心急,口不擇言,望殿下恕罪。”
李承乾壓下心中不悅,臉上浮出一絲淡淡笑意,道:“先生是剛直之人,所作所爲也都是爲了我李唐江山。孤怎能因此怪罪你?”
說着又輕笑了起來,“倒是你得小心太子妃。那妮子的小心眼也是天下人有目共睹。先生剛剛吃了她親手做得湯餅,這會兒卻大罵她膽小,被她知曉了怕是不能饒過你。”
一羣人一聽這話紛紛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太子妃什麼都好,可就那睚眥必報的性子卻是讓人頭疼。
不過想想也覺可愛。這人已經夠完美了,若是再無一點性子上的瑕疵,那不就成了王莽了嗎?如此一來倒要警惕了。
于志寧呆愣片刻,隨即搖搖頭,笑了起來,拱手道:“殿下饒命,可千萬不能讓太子妃知曉。不然臣這剛剛吃了她老人家做得湯餅,回頭卻犯糊塗抨擊她,這成了不義之人,恐太子妃更不會放過臣了。”
說着又努了下嘴,道:“那袁天罡與李淳風師徒現在過得甚是悽慘,都快瘋了。”
一說起這對師徒,衆人很不厚道的笑了起來。
這太子妃當真是好手段。
人家預言了下她女兒的未來,其實明明是好事,可這太子妃當孃的心裡聽着可就不舒服了。結果弄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問題去刁難那對師徒,那二人反駁不出,反而覺得太子妃說得有理,這多時間過去了,還天天撅着屁.股爬在地上推演那些古怪問題,這會兒都快瘋了。
見古板的于志寧竟打趣起來,李承乾微微愣了下,隨即笑了起來。
想起自家妻子給袁天罡師徒出的問題也是忍俊不住,笑着道:“太子妃刁鑽了,讓諸位先生看笑話了。那問題哪是人力可測得?”
“呵呵,太子妃不說了麼?未來之事都可推演,那這日月離我等幾許遠,月亮有多大也是可以推演得。”
孔老頭很是不厚道的笑着道:“這問題能不能測老臣不知。但老臣只知袁天監都快被這幾題弄瘋了。上回那天圓地方之題還未破解,現在又加日月之遙,月之大小等諸多問題,真真是苦到家了!”
令狐德棻大笑了起來,“子不語怪力亂神,這命理玄之術卻有些道理,可到底是玄之又玄,這對師徒不好好看天,卻整日批命也該受些教訓了。”
說着又一拍手道:“還是太子妃那話說得好。既然是欽天監,那就好好望着天,測算這星辰幾何纔是正道。大家各司其職,方能長治久安啊!”
于志寧嘴角一抽,小聲嘀咕道:“說來說去,還是惱怒袁天罡給小公主批命一事,這當阿孃的心疼孩子,自然得折騰他們。太子妃什麼都好,就這點……唉!殿下,您可千萬要保着老臣,若太子妃給臣也出幾道那樣的題目,臣還不如撞死算了!”
李承乾抿嘴一笑,道:“那倒不會。”
頓了頓又道:“頂多是讓愛卿替她去做幾日苦工罷了。比如去給宮裡的女官上上課,再替她抄些東西……”
于志寧呼吸一窒。
他堂堂太子師,去教宮女?還是讓他死了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