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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天氣透着一股子邪乎,尤其是陽渡鎮附近。

上半夜還是一陣冷風夾着細小雨雪,下半夜便氣溫突降,將雨雪化成的水結了冰,只沒過多久陽渡口附近的水面竟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面。

再往後,雪勢越來越大,猛下了寸半之後停了,只天氣越加的寒冷,對於生活在水邊的地區,這是一場誰沒想到的災難。

大半夜的,陽渡鎮裡各種的腳店堆滿了人,半路上折回的商人,本聚集在城外住在轅車裡等待渡江的旅人,一下子這些客人都聚集在了這個小鎮。住店倒是次要的,最可怕的是,還只在半夜,雜貨店的碳還有其他用品,便被人強敲開門搶了一空。這麼大的雪,這麼冷的天兒,附近鄉村的吃食消耗顯然是送不來了。

張店主以往慣是個消息靈通的,偏偏這夜,他家接待了大客,客人自己包了材米油鹽,張店主一年到頭都沒這般清閒過,因此就沒什麼機會出去藉着採購得了消息。俗話說,雨雪天,睡得香。他今晚就睡得格外香甜。

也是趕巧了,今日他給自己家一半的夥計放了假,家裡轉悠的,也都圍着貴客提着心侍奉,都也沒出去,如此這般的,一直到纔將有人敲門,張店主都沒察覺到變化。這猛一開門的,外面竟然是寒風凌冽,猛一股子透心涼,低頭一看,哎呀,這雪竟能將路面都鋪白了。

張店主摸摸腦袋,只覺怪異,今日只因下雪,他家早就將冬日預備的鋪蓋給自己加了一層,再者,來的這些客人也沒用店裡的東西,也沒人跟他抱怨天氣寒涼,真真是太不警覺了。

張店主打了個寒顫,他緊緊衣裳,舉起手裡的燭臺,一隻手捂着,仔細瞧了半天才瞧見店外竟站了一個人,這人在這樣的天氣兒,竟穿了一身白。他就那麼站着,仿若不是這凡間的人一般,衣衫單薄不算,他倒好,只對着天略擡着下巴,一派很享受的樣子?

他不冷啊?

張店主看人一般是先看衣衫的,他瞧清楚了,料子是上好的,是緞子面的夾素衣,緞子的下襬上若仔細端詳到還有一些藍色的水紋繡樣。

藉着燭光,張店主上下端詳,這少年長的一等一的好相貌,張店主今日本見多了俊秀人品,卻不想,大半夜的又蹦出一個,只這位與今日見得卻不是一樣的……怪異吧?談不上,說他不怪吧,有總覺着有什麼事兒?

早年,張店主聽過店裡來往有學識的客人誇獎美人,是那般誇的,什麼柳葉爲眉,柔雲作態,細雪清冷玉難賽。秋波轉處萬般春,嫋嫋……不對不對,這分明是個鯉魚……也不對,這是個男人,是個年紀十六七歲的漂亮的男人。

一時間張店主在特殊的氣氛與環境下思緒略微混亂,他直着眼睛看的對面的少年,看的人家多少有些惱怒,一低頭人家瞪了他一眼。

、張店主不知,這少年最煩人家看他的臉。

正呆愣間,身邊一側有人一伸手打了個響指道:“看什麼呢!看傻了都!”

張店主嚇得一跳,忙扭頭端詳,呦,這裡還有一位呢?

他這纔看清楚,靠門避風處也有人,這位年紀也不大,至多二十歲上下,穿了一件羊羔皮面的素夾襖,一邊說話,一邊還吸着鼻涕,可見是凍着了。

張店主心道,這兩人許是家裡血親長輩纔將過世,這還沒出一年孝,因此這才着素服的。

“呦,大爺安好。”

“安好?安好個屁!”這位爺很生氣,將手指對着自己道:“你看爺凍的這一臉鼻涕湯,那裡安好了?”

張店主一呆,下意識回頭去看“鯉魚精”……

“好殺胚,還敢看!”

哎,這位長的本也俊秀,可惜一張嘴便很粗魯,有道相由心生,就兩句話,便把個本上等的胚子硬生生的破壞的粗鄙了。

張店主忙道不敢,探着腦袋往周遭端詳了一番,又看到靠牆處一長排圓頂的車輛,目測能有個七八輛?那趕車的都穿的不厚密,一個個的想把自己縮成一團的樣子,看上去着實可憐……那……再遠處瞧也不清楚了,想是行李也不少。加上天氣寒冷,張店主忙縮回腦袋避風,他心道,這些都是貴人!他招惹不起,因此忙將燭臺遞給一邊凍得發抖的夥計,躬身施禮道:“貴客!小店客滿了!”

一陣寒從腳脖子吹過,泛起一層扶雪。那股子寒意順着腳脖子往脖頸子上猛的一竄!張店主與店外的都齊齊的打了好幾個冷戰。

真是冷,十來年了,就沒遇到過這般冷的天氣,這雨雪倒是不下了,可架不住這冷氣兒硬是將雨雪捏吧捏吧凍成了冰疙瘩。

穿羊皮背心子的客人有些惱怒,一伸手將張店主撥拉開,邁步便進了店門,一邊走一邊道:“什麼滿了!我們早打聽了,你家的腳店不過是被人包了,閒話少說,叫小爺先進去暖和暖和……”他走了幾步,又深深的嘆了一後氣後一轉身他又出去了。

“祖宗!你想凍死那是你的事兒。可祖宗你死了,爺爺回打死我,那就是我的事兒了!哎呀……你是我祖宗,活祖宗!”羊皮襖抱怨着,強拉着那“鯉魚精”進了門。

張店主是個開店的,雖家裡如今被人包了,但這麼冷的天氣,也不能趕着客人站在寒風裡,這樣會壞了名聲。因此,他便也沒爭吵,只側臉瞧瞧那些趕車的下僕後,心裡嘆息了一下,便合了門。

張店主想着心事,嘴巴里叮嚀着夥計趕緊去後面吧廚子叫起來,燃了木炭火盆端來,熱乎水總得叫客人有一口喝。還有就是,將不用的炭盆都預備出來,防後半夜樓上上房貴客用。

一番忙亂,等客人熱水入喉竟是一個時辰後了。

屋子外也不知道那路風神,卷着怪風吹着響笛……嗚嗚……嗚嗚的呼嘯着,張店主見這一對貴客依舊將僕從丟在外面,便有了些惻隱之心,因此道:“貴客,外面太冷,不若小的叫他們開了後院,您叫您家僕從趕着牲口暫且進去避避,如今我家馬棚還富餘些,糙毯子也有,後院的閒房也有小半間,好歹都暖和暖和,若入了寒氣,這天氣可那裡去找郎中啊!”

羊皮襖少爺喝了半碗滾水,又倒了一碗,上供一般的捧給“鯉魚精”道:“祖宗你喝點?!求你了……”說罷,他這纔回頭誇獎張店主仁義。張店主忙道不敢,問其尊姓,這小爺才說他姓邱。

張店主忙再次見禮,稱了邱少爺。緩過來的邱少爺笑笑,一伸手從袖子裡也取了個錦袋兒遞給張店主打賞:“店主好心腸,勞煩開後院了。”

這世上,有些錢能拿,有些錢卻不能拿的。如今這些客人怕是總要住下的,張店主可不敢做這個主,他這般賣好也不過是怕貴客爲難他,因此張店主忙推了賞道:“可不敢,小店開門做生意,誰沒個爲難的時候,少爺只管坐着,待再過幾個時辰天明瞭,您老好在做打算。”

那少年愣了一下,隨即笑笑又將賞錢塞回袖子裡。

你愛要不要!

他們這麼一來二去的折騰,後院裡開門關門,雖強壓了聲音,難免着二樓上房的客人依舊還是被驚動了。顧昭原本早就睡下,半夜天寒,隱約着他聽到細仔叫人又搬進一籠火,還叫豆子在一邊值夜。正迷迷糊糊的,便聽到下面有人煩躁,再後來後院也有牲口打響鼻兒……因此這就驚了覺意。

顧昭正要打發人去問,卻不想錯門那邊,定九先生已經披着衣裳出來了,出來後還隔着門站在走廊跟阿兄說了幾句,如此,顧昭便沒有再去關注,只閉了眼慢慢再等……

後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得外面怪風越來越大,聽那風,顧昭便猛裹着被子縮着,屋內氣溫適合,朦朦朧朧的他便睡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顧昭被走廊裡一聲呼喊驚醒。

“十四叔,外面房檐下,結了好多冰碴碴!一排排的晶亮!”

“噓……亂稀罕什麼,上京沒有屋檐給你看麼,大驚小怪的討打呢,你爺爺跟七爺爺還沒起呢。”

顧昭揉揉眼睛,看看身邊……

屋子裡,兩盤炭火烘着,新仔正提着銅壺一點聲音不發的往一個福壽紋的燙鬥裡灌,在一邊的豆子正取了火鉗在往炭盆裡續炭塊。

“我起了……”顧昭說了一聲。

他話音才落,新仔忙放下銅壺,擡臉衝他笑着說:“爺今兒還真起不得了,家醫說了您的足疾最怕這時候犯,因此這幾日起寒,你呀,就牀上壁避吧!那邊湯藥都得了,你先清清口進一碗提防着,小的這就幫您端去。”

顧昭嘆息一下,微微搖頭,他這點破毛病……

新仔出去沒一會,顧茂丙端了一個托盤進了屋。

顧昭撐起身笑着問他:“怎麼你端來了?”

顧茂丙笑笑,隨手將托盤放在一邊,放好後他手勢熟練取了盤裡的一個罐子揭開蓋,倒出一些細末,一邊忙亂,一邊笑嘻嘻的道:“就這麼大的一塊地方,我大早起了都逛兩圈了,纔將看到新仔,知道小叔叔起了,我就來侍奉了。”

顧昭靠在豆子剛擺好的軟枕上,一隻手接了顧茂丙遞來的用具,先是清了口,又接了熱巾子敷了臉,淨了手,圖了香脂後這才接過藥碗一氣兒飲了後才道:“我仿若聽到,昨晚住了人進來?”

顧茂丙接了空碗,遞到一邊後說:“可不,何止昨晚,今兒一大早兒,下面就不時有人求住的,虧咱們細仔昨兒機靈,都預備好了。纔將我見了他,已大肆誇獎了他一番!一會小叔叔見了他就不必誇了,免得他飄忽……

小叔叔不知呢,江面凍了一半了,這店裡的老人說,近十年都沒遇到這樣的天氣兒了。這不!一大早的,鎮上做主的鄉老就來串錢,說是要祭雪神呢。”

顧昭呆了一下,想了片刻後忽噗哧笑了:“昨兒仿若還下雨了,那是雨神吧?”

顧茂丙也樂:“可不,還上凍了,這得還加個凍神呢,凍神這是那路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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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侄倆正說的熱鬧,細仔推開門,將一塊不大的紅布條掛在門上。

“這是怎麼了?”顧昭好奇。

細仔上好布條,立刻掩了門這纔回道:“七爺,下面新住了客,他家帶着孝呢,這不,定九先生說別衝了咱家,就都叫上了紅。還有……咱大老爺屬相今年不能見白事兒,一會您去勸勸,就不必下去了。再者,下去也出不去……外面那就不是人呆的地兒!”

顧昭不屑:“就他窮講究多,明日難不成他說不能出門,又趕巧有船,咱們就集體跳窗戶不成?”

顧茂丙在一邊道:“哎,別人不信他,我卻是信了。昨兒那老頭說上凍,今日果然凍了!”

顧昭鄙夷道:“錯了,氣象局的那是體制內的,看風水的那是私營,兩碼事兒,壓根倆單位……”

哈?一家子人都沒聽懂。

正說得熱鬧,新仔那邊帶着幾個人提着食盒進了屋,他一進來便對着顧昭擠擠眼,顧昭納悶,側頭一看,他家侄孫允藥站在門口,想進來又不敢的。

“進來吧。”顧昭笑笑,衝允藥擺擺手。

顧允藥這幾日也知道,小叔爺爺就是個嘴上的貨色,其實人很好。也不知道這孩子從那裡得的這印象?他是沒見過他叔爺爺折騰呢。

顧允藥撩起棉袍進了屋子,先問了安,然後倒是很自覺的坐在飯桌邊上,他也不愛跟自己爺爺吃,那老爺子太能叨叨了,還不許別人反抗的,嘮叨不算,他自己都沒學多少字,偏偏還好爲人師,指指點點的搞得允藥現在翻了中二,不敢明着反抗,平日無事他都躲着他爺爺走。

屋子裡安安靜靜的,都是大家出來的公子,因此用餐的時候都恪守禮儀,平日還好說,可如今小輩兒在身邊呢,帶不好人家也不能帶壞了。

顧昭用完,將碗遞給新仔這纔開口問他:“下面放了什麼人來?”

新仔笑了下道:“離這裡不遠,高陀郡的邱家的,也不算什麼大戶,只他家伯爺爺那一支早年做過先帝的官。是對兒堂兄弟,大的叫邱玉冠,小的叫邱玉樓。他家說起來,跟咱……老廟那邊有些沒出五服的表親呢還!”

顧昭聞言輕輕挑眉笑道:“你如何知道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新仔笑着道:“嗨,我的爺,也就您從不看咱家的譜系,家裡如今娶了誰,死了誰!年年日日要加加減減,昨兒定九先生下去一問,譜系都不翻就知道有這一路外親。若不然,他也不敢留!那還帶着孝呢。”

顧昭又問:“既有孝,這麼冷的天氣,如何出這麼遠的門?”

新仔收拾碗筷的手停了下冷笑道:“您不知道,他們本住在鎮外小廟,昨兒冷,鎮裡的乞丐都去避風頭,那地兒就不能住了。

再者……如今咱上京興這個!那不是咱萬歲爺如今最愛佛事,老爺子又是惠易大師的俗家弟子,這幾年,萬歲爺月月都要去法元寺禪悟幾日,便多了幾分機緣。

這如今啊!凡是有些家底,模樣不錯的都要送到廟裡呆上幾年,養些佛氣兒出來。那喚個邱玉樓的小的倒是他看有些不願意,那大的如今一直在哄他呢。說是他家老太太遺言,要送他去對岸果錄大師那裡沾幾年佛氣兒……這果錄,說起來是惠易大師的徒孫孫。”

顧昭背部直了一下。恩?這件事他怎麼不知道?

新仔笑笑,過來幫顧昭掖掖被角道:“爺耳朵貴重,平日無事咱也不敢說這些污穢事兒腌臢您的耳朵,只他們如今住下了,小的這纔敢說。如今凡碧落山法元寺出來的,甭管修的什麼禪,那座下徒子徒孫可多了去了。

前一年,京裡不是還有個假和尚案嗎,說是外郡有人冒大禪師的名諱收曾徒孫,一位不多,要修廟錢五萬貫,便是如此各地鄉紳都是傾家蕩產,無論如何也要送家中弟子去跟咱萬歲爺混個同門出身……”

顧昭哭笑不得,半響後方從鼻子裡噴出一聲尷尬的冷笑:“哼……這樣啊!”這事兒吧,絕對他有責任,只沒想到爲了他跟阿潤在一起編出的一齣戲,竟改變了這般多人的命運。

屋子裡頓時安靜起來,顧茂丙吃完帶着允藥回屋講古去了,顧昭獨一人坐在屋裡,越想越古怪。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說這事情,想是阿潤早就知道的,卻從未告訴過自己。

如今他啊,面前也有一層膜,將他跟旁人遠遠的隔開,外面的人摸不到他,他自然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兒。

新仔忙活完,這才捧了帶着藥油進來,坐在腳頭捧着顧昭的腳,一邊上油按摩,一邊嘮叨:“七爺,旁個不說,有件事兒,小的倒是有些在意。”

顧昭聞言,放下手裡的書看着他道:“你說說。”

新仔點點頭,組織了半天后才道:“昨兒定九先生做主留的人,他倒是沒露咱這邊是誰,只是留了人,天約明那會子,咱家……”新仔指指屋頂。

顧昭失笑:“這麼冷的天氣,他們就是躲也找個避風地方,我算那路神,也值當別人刺殺一下?”

“哎!”新仔失笑:“七爺這話說得,您跟旁人能比嗎?小的都安排了,他們都在一樓那邊住着呢,也沒驚動誰,這麼冷的天氣,別貓出個好歹來……小的是說,昨兒他們聽到那對兄弟吵架,小的那個,那不是嫡出,原本是個野孩子來着,是他家老太太抱回來養大的。人家顯然是想參加春闈的走正途的,可那個大的一口一個京裡的老祖宗安排好了,叫他只管去,保證他不出一年肯定能出了廟,跟在……咱老爺身邊。”

新仔說完,停了話,悄悄打量顧昭的臉色。

顧昭倒是渾不在意,半天后才笑到:“你家老爺向來桃花多,只不過如今竟香到這般程度,倒是沒想到。”

新仔點點頭道:“也這話說的,人這一輩子,誰願意老老實實的跟書本走,書本那都是寫給傻子看的。小的前年得了假,回了老家,那一路的兵部下面的參軍也沒少給禮錢,那還不是看咱家大老爺的面上嗎?小的什麼出身小的知道,錢小的沒敢收,小的是說,就咱家都有人上杆子巴結,何況老爺那頭。”

顧昭心裡如何想新仔不清楚,他只聽到七爺語氣乾巴巴的問自己:“我也沒問,你阿爹身體可健朗?”

新仔聞言,臉上露出一絲譏諷,換了一隻腳一邊揉一邊笑着說:“這不,頭年回去,家都沒了,小嚇一跳,回頭一問……咱郡邊的幾位官老爺,硬是在縣城給我阿爹換了兩進的大宅院,還幫小的我找了個後孃!小的趕到縣城,說來也巧,我阿爹都五十多了,如今老樹開花又給小的添了個小弟弟。小的是死活不能叫他們佔了旁人的便宜,便請阿爹退了那宅院,您說我阿爹當初做莊頭那會子,那也本分人啊……”

顧昭點點頭道:“是呀,當初不是他本分,我也不會帶你。”

新仔笑笑點頭:“恩,可如今,鄉里都說我沒良心,不孝順。可小的也知道,有些錢,那萬萬是不能拿的,那不……房子也退了,可後孃小弟弟總不能退吧!小的拿了這幾年存的,給阿爹置辦了一套更大的,這次回來,小的……想……娘沒了,家也就沒了……七爺,小的求您一件事兒。”

新仔說到這裡,放下顧昭的腳,就着炕臺跪了。

顧昭愣了下,這才道:“你說說。”

新仔撓撓腦袋,看看身後壓低聲音道:“爺,小的想水了,這幾日格外的想,小的想大海,都要想死了,那不是,阿伊都走了五年了,……若是阿伊有運氣,帶回了新海圖回來,爺!……爺!轉明兒那船廠好了,小的想回去,小的想造船,造大船!就造爺說的那種大蓋倫!大卡拉維!大福船……人能活幾年呢?小的……不想憋死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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