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艦中廳的簡短儀式結束後,特勤上校朱爾絲·斯卡雷特離開了殷勤招呼自己的艦上軍官們,回到了艦上爲她準備的專用辦公室。
她的辦公室位於艦長室旁邊,與其他的副艦長室規格相同。原本是爲計劃登艦的特勤少將恩斯特·阿爾巴尼準備的。朱爾絲在那位將軍死後,代替他擔任了耶夢加得號本次遠征的監督者,也成了他這間的辦公室的使用者。
算不算是一種逃避呢,自離開金宮後,朱爾絲偶爾也會捫心自問。爲了一條不能算是線索的線索,登上了這艘駛往未知區域的戰艦,到底是爲了什麼呢,難道是爲了那個臭小子。朱爾絲在自己的辦公室門口停下腳步,正好看見董成推門進入了艦長室。
在特勤上校抱着懷疑自己的想法走進辦公室時,她看見自己的助手羅莎琳·卡爾德正雙手托腮,兩眼直愣愣的看着面前高速滾動的全息圖像,似乎在發呆。
羅莎琳出身自阿斯嘉特知名的導航者家族,卻只具有星語者的天賦。曾經在遠征穆斯貝爾海姆時,擔任過海軍的地面聯絡官,而現在成了朱爾絲的助手。
把這個孩子留在身邊,是不是有點同命相憐的感覺呢,朱爾絲想着,把手輕輕放在羅莎琳的肩上,說道:“在看什麼呢,這麼快啊,這樣一目十行的,連我都做不到啊。”
“唉,啊……我正在調查這艘戰艦的軍官。”羅莎琳一陣慌亂之後,才反應過來,停下了滾動播放的資料。起身說道,“很抱歉,長官,我好像走神了。嗯,儀式結束了嗎,您覺得這裡的海軍軍官怎麼樣,有沒有什麼看上去很可疑的?”
作爲朱爾絲的助手,特勤少校羅莎琳·卡爾德也一起登上了耶夢加得號。只是由於此前那次被人暗中掉包的經歷,讓她一直有些悶悶不樂,甚至影響到了工作。
這樣可不好,朱爾絲想着。她示意羅莎琳坐下,自己也向後倚在辦公桌上,說道,“我是作爲這次軍事行動的監督者而來到這裡的,不是搜尋可疑人士的檢察官。在沒發現有效的證據前,可不能帶着懷疑的眼光去審視他人哦。”
羅莎琳又進入了好學生的模式,說道:“我只記得前者是公開身份,而後者多半是隱匿身份,還有其他的差別嗎?”
“當然有啦,可不只是身份是否公開那麼簡單的。”朱爾絲揉了揉雙眼間的位置,說道,“我們現在的任務和以往不同,只是作爲軍務部的代表,幫助維持前線部隊的紀律和士氣,保證他們的行爲符合聯邦標準。而不是在他們之中尋找人類的叛徒。”
羅莎琳邊聽邊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特勤軍官的身份非常特殊,我們的一舉一動,有時候會給其他人,包括與我們長期共事的一般軍官們帶來額外的影響。”朱爾絲說道。
“聽上去好難。”
“嗯,是不容易。”朱爾絲看着自己年輕的助手那光潔的額頭,一縷髮絲斜搭在臉龐,多麼年輕啊,朱爾絲想着。羅莎琳有時會讓她想起自己在軍校任教時教的那些弟子們。一樣的年輕,有朝氣,還有這個年紀的發傻,一如自己當年。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我自己沒什麼能力,最近還被人抓到了,險些鑄成大錯。”羅莎琳嘟着嘴說道。
“抓到你的那羣人,也不是突然出現的,他們一直就在我的周圍。可我甚至尋不到一點關於他們的蛛絲馬跡,我不是更失敗嗎?”朱爾絲看着羅莎琳對她說道。
“但是您沒有被抓住啊,還有機會反敗爲勝,而如果我當時被他們殺了,就什麼都完了。唉,這樣的我,真的能成爲一名合格的特勤人員嗎?”羅莎琳說道。
“爲什麼不能呢。”朱爾絲說着幫她把那縷長髮撩到耳後,“有個比你犯過更大的錯誤的人,差點被判處死刑的人,現在也還到處招搖着。和她相比,你其實已經做的不錯了。嗯,別這麼瞪着眼看着我。和你說吧,我說的不是別人,就是我自己”
“什麼?長官,之前差點被判處死刑?”羅莎琳有些吃驚的說道,她仰起臉似乎期待着她的長官能繼續說下去。
朱爾絲苦笑着說道:“如果我告訴你,我現在依然是戴罪之身,你會怎麼看我呢?”
羅莎琳把嘴張大成了圓形,像是要驚呼又立刻捂住,說道:“不可能吧,成爲特勤人員不是要求……”
“在進入特勤部門之前,我除了在學校裡偶爾把人打傷,也沒做過什麼違法的行爲。犯下重罪也是成爲特勤軍官之後的事情了。”
“可我覺得,在學校裡把人打傷也蠻可怕的……”
“哈哈,有時候,你就是有點太乖了,羅莎。”朱爾絲說道嗎“那麼,想聽嗎,我殘酷而又糟糕的過去。”
“當然啦。”
朱爾絲挪動了一下身子,換了一個姿勢,眼睛從羅莎琳身上移開,虛虛的看着前面,似乎那是她的曾經的歲月,“那個時候,我剛剛從學校畢業,以特勤少校的軍銜,對,和你現在一樣,加入了一支前線部隊,應該是陸軍。”
“那是一支很糟糕的隊伍,幾乎都是新兵,誰也沒怎麼接受過訓練。到處都是亂糟糟的,士兵們缺乏榮譽感,士氣極差……而我是他們中的一員,比他們也強不了多少。但是,我的職責是督戰,是維護軍紀。”
“戰鬥一直在打,上級的命令一會兒一道的傳達下來。特勤軍官不在指揮序列之內,只是極少的時候,纔會有特勤軍官接下指揮任務。而我的職責,就是保證指揮序列在倖存者中正常的傳統,連長戰死之後,排長盯上,然後是班長,一等兵……總之,事情變得非常不順利了,尤其是那些剛入伍的新兵,一聽見炮聲,就向後跑。一看見敵人就兩腿發軟……陣地在一塊塊的丟失。”
“那真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您當時感到恐懼了嗎?”
我可是那個人的女兒,當時又驕傲又自負,完全不瞭解人心,怎麼會感到恐懼,朱爾絲想着,她搖了搖頭說道:“我只是抱怨着,自己必須收拾這個巨大的爛攤子。那些潰逃的士兵,當時在我的眼裡,只是一羣背叛了人類和聯邦的懦夫,於是,我就開始行使特勤官員的權力。”
朱爾絲收回目光,看了看靜靜聽着她講述的羅莎琳,“結果。”她還是停頓了一下,“結果,我就開槍槍斃了很多的因怕死而逃亡的士兵。可是,儘管這樣還是止不住那些新兵的開小差。”她沉默了一小會兒,終於把這段往事說完,“最後,人越殺越多,引起了大規模的譁變。這就是我的剛從軍時的失敗經歷。”
“你看,我做過的事情比你糟糕的多吧。”朱爾絲說着站了起來,走向自己的辦公桌,“行啦,故事聽完了。振作起來,好好幹活兒吧。”她開始往外拿一些資料,對羅莎琳說道,“我們不是把恩斯特·阿爾巴尼的各種家當都帶來了嗎,你幫我去看看,能從裡面找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吧。”
“遵命,長官!”羅莎琳似乎還在回味着朱爾絲的過去,可她的眼神已經變得清澈了,之前的迷惘也消失了。
看着羅莎琳開始翻查着攜帶的行李,朱爾絲想着,到底是年輕人,有了挫折就沮喪,給點了鼓舞就能復原。她想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辦公桌上,卻感到有些心神不定。是剛纔的回憶,鉤起了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攪擾了我的心。特勤上校決定先放下手裡的活,出去走走,放鬆一下自己的心情。
耶夢加得號的貴賓區設施齊全,茶座,酒吧,咖啡屋各具特色。朱爾絲信步走着,這裡的視野很好,可惜透過明亮的視窗,只能看見幽深的黑暗。
“哈,我們的監軍怎麼現在這樣悠閒呢。”一個聲音出現在她的身後。
朱爾絲不用回頭就知道是那個臭小子,她懶得回頭,依然注視着無比的黑暗,說道:“你不也是在閒逛嗎,實習艦長先生。”
“我只是領了大艦長的軍令後,辦事路過。”那名“實習艦長”說着,也站到了朱爾絲的身邊,“歡迎的儀式非常的隆重啊,像歡迎公主駕臨似的。”
朱爾絲神情淡然的說道:“也許就像你說的,是得益於那個我必須稱其爲父親的人吧。你就想說這件事情嗎?”她又把頭扭向了窗外,對“父親”這個話題,特勤上校一向諱莫如深。
那個男人就像一座大山。雖然沒有直接壓在她的身上,但是,卻好像永遠也走不出他的影子。
董成趕緊換上了別的話題,“你還記得金宮特勤局的那個案件嗎。”
“剛剛發生的事情,怎麼會忘記。”朱爾絲說道,“我在事後也重新梳理了一遍,嗯,也沒發現其他的問題。”
“我想說的是其他的事情,關於那對父子的關係。”董成說道。
“那有什麼好說的?”朱爾絲側過頭,看向董成。
“我總覺得,事情並不完全如小阿爾巴尼說的,包括最後將軍想把自己的兒子送出特勤局,會不會是因爲自己快要暴露,而想着不牽連與他,纔要切斷關係的呢。我想,阿爾巴尼少將實際上是想保護自己的兒子,只是不能對他明言罷了。”
“誰知道呢。”朱爾絲說道,“以保護之名隨意擺佈子女的人生,所謂的父親啊……”
“親子之間的感情,怎麼能說是擺佈吶。”董成少有的嘆了口氣,“父愛雖然有時候不那麼好理解,但是,我相信它總是存在的啊。好啦,我要去落實大艦長的指令去了。”
“那個臭小子,他又知道什麼,自說自話了一大堆……”朱爾絲品味着那段關於父愛的話語,她側身憑欄,輕聲自語道,“難道他是想安慰我嗎,像個傻瓜一樣啊,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