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小小的紙條打亂了軍官們的度假生活。在董成的催促下，蝦米和樂子正很快就弄到了他們的長官想要的報告，而黑妖精雷茵·哈斯塔爲他們收拾好餐桌後，很自覺走出了門。
樂子正捧着他的平板終端機搶先說道：“我已經找齊了遠征軍高層的處分通告。這次的事件鬧得很大，處理結果全部都公示出來了，內部通報上都有。”
他頓了頓，開始一一報出那幾位高級軍官的去向：“遠征軍司令官卡恰耶夫，強制退役，回到家鄉；陸軍部隊指揮官孫成山，強制退役外加一百五十年苦役，服刑地點要塞行星狼之冬；放逐者艦隊司令官彼得·艾爾斯特納，情報官陸軍上校科莫寧，強制退役加五十年苦役，服刑地點不明；海拉號艦長，凱瑟琳·伯頓，強制退役，返回家鄉；……”
情報官科莫寧？記得當時他就預感在劫難逃，董成心裡一動，又轉向了自己的副手，問道：“小樂，你先等等。蝦米，你那邊呢？”
蝦米卻是抓着頭說道：“我這邊的數據又多又亂啊，這裡可是星區最活躍的空港。內部的公開航行訊息就多達數萬條……”
沒有沈雷做那些系統化的工作，蝦米單獨做這樣的事情，就是一團漿糊了。
董成想了想，把範圍縮小了一下，說道：“那麼，剔除海軍巡航，只看和運輸人員有關的。”他又補充了一句，“只搜索那些一般人也可以搭乘的海軍航渡，民航除外。”
“非軍方可以乘坐的，還不能是民航？”蝦米快速的梳理了一下，答道；“那就沒什麼了，只有三家公司的搭乘了海軍航渡。霧礦產搭乘的自由探索飛船前往吉倫狄星系，蝰蛇重工的船去格尼帕行星，還有保護傘化工，他們有船去斯利德行星。”
“斯利德行星……”董成拿起那張舊船票，仔細的看了看，從船票上僅有的幾個詞句中分析着可能的意思。
“首府航線”，首府還有大寫的意思，想到這裡，董成豁然開朗。他把船票上幾個到達地點的大寫字母連了一起，組成的單詞果然是“斯利德”。
莫非這是一個求救信號？一名前遠征軍高官在向我求救，希望我能去行星斯利德看看。董成有了大致的推測。
“蝦米，老沈他們大概還有多長時間才能到？”惡業軍團的副團長問道。
“看情況，風向最順的話，可能也需要一、兩個月。”他的副手，支援連的代理連長彷彿是早有準備一般，立刻答道。
董成點了點頭，說道：“那麼，我們可以在假期中抽空去一趟行星斯利德。嗯，就搭乘後勤部計劃徵用的那艘船吧。”
“這恐怕不行，長官。”蝦米眯着眼睛說道。
“不行，什麼意思？”他的長官疑惑的問道。
“剛剛收集資料的時候，我想到你可能要出行，就用咱們三個的身份訊息登陸了航務中心，唉，卻發現根本無法預訂任何外出的船票。”蝦米攤開手掌說道，“然後我就登陸海軍那邊，結果也一樣。我就大概詢問了一樣，老大，你猜怎麼樣，似乎你，我，還有小樂，要離開這顆星球，必須有上峰批准。”“換而言之，我們都被禁止出行了。”
“有點意思。”董成說道，“怎麼早不說呢？”
“唉，你這不是立刻就問到了嗎。”
這算是被好吃好喝的軟禁在地面上了嗎，他想着，難道還是因爲那艘鬼船？可別把雷茵牽連在這裡，黑妖精可是被通緝的海盜，被軍方發現麻煩可就大了。
董成對蝦米說道：“雷茵的行動呢。”
“她現在是‘黑人’嘛，不受管制的。”
“那麼，儘快安排她離開這裡吧。”惡業軍團的副團長吩咐道。
按照董成的想法，他們做着送別哈斯塔艦長的準備。小樂和蝦米餐餐都讚不絕口的誇獎雷茵的廚藝，董成也每天都儘量陪着她享受奧森湖燦爛的陽光。兩天後，分別的日子還是到來了。
整理好行裝的雷茵站在小木屋前，看着夕陽的美景。
落日在天邊塗抹的最後一道亮色已經消失，醉人的夜晚不知不覺中悄然來臨。
董成和蝦米陪着黑妖精，一起趕往赫爾海姆三號行星海軍船塢的宇宙港。
此時港口正是華燈初上的熱鬧時分。碼頭中央的半圓形大廣場上站滿熙熙攘攘的人羣，這些裝束各異的人們東一夥，西一簇的爭相用各種不同的語言在大聲的寒暄着，交談着。
有人是剛結束長途跋涉，從遠方歸來度假；有人似乎結束了此地的一段療養就要奔赴他鄉。迎來送往的人羣中，有普通的平民，但更多的是身着制服的軍人。大部分是陸軍、也有不少海軍，以及數目稀少的機動部隊。
惡業團的副團長董成一身便裝，來送別一個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苗條女子，黑妖精雷茵·哈斯塔。
不讓雷茵露出美麗真容實在是無奈之舉。在充斥着偏見的宇宙中，即便是在比較寬容的星球，黑妖精仍然會被視爲危險份子。在即將離別的時候，董成真是很想看看那個長着伶牙俐齒的驕豔紅脣呢。
他們躲開了廣場的中心位置，靠坐在港口外環公園的長椅上。
即使留戀，即使沒有現實中可能出現的危機，董成也不會問她“不能留下來嗎”之類的愚蠢問題。那個黑妖精一定會說，“留下來又能做什麼呢，做你的牀伴嗎”或者類似的俏皮話。
曾經以星區最快聞名的海盜船長豈能是小鳥依人的尋常女子，那種駕駛飛艇在風暴中自由穿行的情景董成可是記憶猶新。
此刻雷茵倒是很安分的閉上眼睛，似乎認真的想着什麼，過了很久才睜開。她搖着頭說道：“我可受不了那樣的生活，我覺得你也一樣。”
“在說什麼？”
“我沒辦法留下的。我的契約者。”只露出一雙紫色大眼睛的女子擡起頭來，指着夜空中的一顆閃耀着淡黃色光芒的星星問道，“那顆是什麼？”
董成看着天上的星星，說道：“是飢餓星系的太陽。”
“旁邊那顆呢。”
“是赫爾海姆四號的月亮。”
“兩顆星星之間呢？”
“那裡有東西嗎，我怎麼什麼都看不見。”
“對，就是如此，你太閃亮耀眼了，在你身邊的時候，我會覺得，自己在迷失……”雷茵·哈斯塔說道，她即將離開赫爾海姆三號，輾轉幾次之後，前往赫爾海姆星系邊境的吉歐爾星系，在那裡領走她的飛艇，開始新的航程。
“所以，我也覺得，應該離開你一陣子，讓你好好想想，該成爲怎樣的自己。”黑妖精說道，“我可是御風舞者呀，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知道。御風舞者，雷茵·哈斯塔的夢想，是飛到虛無之海的盡頭，找到埃蘭族失落的天堂。而我，董成，雷茵·哈斯塔的契約者，願意和你一起去實現。”
“我的契約者？”
“嗯？”
“只是和我在一起的話，那你的夢想又怎麼實現呢？”
我的夢想？是什麼？雷茵的話像是一記敲打，在董成心裡引起鳴響。似乎這是個問題，爲什麼我從來就沒好好想過呢。
宇宙港的廣播響起，雷茵要乘坐的船即將出港了。
“好好想想吧，人們能靠着別人的救助而生存，卻沒辦法靠那個來生活，我在競技場時就是那樣的。自己的理想終歸要靠自己去實現。”雷茵站起身來，拉開面紗，將散開的銀髮攏到耳後，俯下身，在董成脣上留下一吻，“不管怎樣，我都相信，我們所走的道路，最終一定會交匯的。”
“不過，現在，我要走啦。”雷茵拉回面紗，只留下那雙紫色的眼睛，“別期待與我的太快重逢哦，不是惹了大麻煩，短時間內，我是不會出現在你面前的。”
董成站起來，伸開雙臂緊緊的抱了一下他的黑妖精，在她的耳邊小聲的說了一句：“你若真要惹上大麻煩，我會立刻趕到你身邊的。”
雷茵對他淺淺的一笑，轉身向着登艦口走去，再沒有回頭。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董成也只是在心裡的說了一句：“黑妖精……”
廣場外面，等在那裡的蝦米也是一身便裝，看到董成走出來，他迎了上去。
“分別的儀式也完成了？”蝦米說道，“這樣就把她送走了，不覺得不安嗎？”
董成說道：“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她留在我們身邊可能更危險，趁着現在離開，我覺得是最好的選擇。”
“你就不怕路上出現其他狀況？”
“我相信雷茵能應付的。”
“你的臉色可不是這麼說的，老大。”
“那是因爲另外的一些事情。”董成說道，“在要和雷茵分別的時候，她問我，我的夢想是什麼。我卻回答不上來。”
“就這點事情啊，老大，沒什麼。”蝦米說道，“有些人呢，做事是先想後做，有些人則是先做後想，當然，還有人不做不想，而老大你嘛，我覺得是邊做邊想。你在遇到具體的事情的時候，總是很有想法。”
“如果你覺得缺乏一個遠期目標，我可以分給你一個。”蝦米繼續說道，“成爲一名太空元帥吧，然後提拔我當將軍。”
“我一直很想成爲將軍啊，從後方研究部門出來加入機動部隊，也是爲了這個，嗯，要說是夢想也行。”
“爲了當將軍而加入機動部隊？”
“對啊，機動部隊是軍官提拔最快的地方了，老大，您自己不是在一年之內，就三級跳的成爲校官了。而海軍、陸軍很多都升到校官就幾十年不動了，只有機動部隊，上校晉級爲將軍的機率超過百分之七十吶。”
“好吧。”董成笑着說道，他暫時算是有了一個借來的目標，成爲太空元帥。
突然，董成聽到周圍似乎有一些嘈雜的聲響。他皺起眉頭，往四周一看，看見有二十多名穿着黑色制服的憲兵，從停在路邊懸浮艇中下來，包圍了自己和蝦米。
帶領那些憲兵的，是個穿着紅色軍禮服，套着黑色雙排扣披風的年輕男子。他頭上戴着大檐帽，衣服的領口掛着一枚稱量天平的骷髏和一枚閃電。“是北方星區機動部隊中校，董成先生嗎？”他問道。
“嗯，我就是。”董成應道。一名軍務部的特勤少校，他想着，果然有事情發生。
“請問，您到航空港來做什麼？”
“哦，我來這邊散散步。”董成裝着糊塗，說道，“違反了什麼本地的條例嗎？”
特勤少校用鷹隼一般銳利的眼光望着董成，然後宣告：“董成先生，我僅以聯邦軍務部的名義，請求您協助我們的調查，請您現在就和我們一起走。”
“就我一個人嗎？”
“是的，只要您一個。”
董成掃了一眼身邊的蝦米，用惋惜的聲音說道：“那樣真有點寂寞吶。”
而蝦米則上前，向爲首的那名特勤軍官索要證件，並仔細地確認了這些證件的真假，他甚至準備打電話給星區軍務部分部來確定。
“沒什麼必要，不就是配合調查嗎。”董成制止了蝦米，說道，“證件沒問題的話啊，我跟他們走一趟就行了。”
他突然覺得，成爲太空元帥也不錯，到那時候，大概不會再遇到這種事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