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坐在車廂裡面,一路顛簸外加之前心緒起伏較大,不知不覺的就昏昏欲睡。身子隨着馬車的幅度而東倒西歪,她覺得自己現在在做一個很美妙的夢,雖然知道是夢,但是她卻不願醒來的美夢。
夢中,她現在正坐在大紅的花轎裡,而身上正是太太那套她垂涎已久的頭面。雖然自己蒙着蓋頭,但是她依然能夠看見花轎前面騎着大馬的新郎官。那個人的背影身姿清俊,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她有些着急的想看清楚是誰。
再一轉身,彷彿聽到了她的心聲,場景從花轎裡換到了新房,她羞怯的坐在牀邊上,透過蓋頭看見自己面前站了一個男子。她心裡明白這就是新郎,頭上的蓋頭慢慢的被挑起,一根手指把她的下巴擡起來。她脈脈含情的望向自己的良人……
“啊!”小竹滿頭大汗的坐直了身子,她眼神渙散的望了望周圍,發現沒有那刺目的鮮紅,頓時鬆了一口氣。
吳氏冷哼了一聲,小竹一聽打了個抖索。慌忙的說:“太太救我,大公子來找我索命了!太太救我!”
吳氏厲聲低聲喝道:“賤婢胡唚些什麼!大公子是傷寒不治而亡,與你何干!”
小竹神色恍然的說:“對,他是傷寒……他是傷寒……”
吳氏猛然一巴掌,小竹痛呼出聲。倒向了一旁,而後吳氏又用腳狠狠的碾在小竹的手上,用手捂着小竹的嘴,俯身在她耳邊低聲道“給我聽清楚,大公子得了傷寒,被庸醫誤診,而後不治身亡。那個庸醫現在被關在地牢,隨後就要被問斬。與其他人沒有任何關係!懂不懂!”
小竹一邊扭着身子一邊嗚嗚的哭喊,模糊不清的哽咽道:“懂了!懂了!太太饒命。”
“哼!”吳氏冷哼了一聲,緩緩擡起了腳站了起來。此時小竹已經顫抖的不成樣子,聲音低微喑啞。
天氣晴朗,遠處的景象慢慢的一點點迎來。完整的城牆,雖說不是太過巍峨,可是卻也讓人一見就知道這是一個有着歷史的地方。
“烏州。”謝湘仰着頭喃喃的念出了牆上的那三個大字。
陳剛笑呵呵的說:“書生啊,咋們烏州可是個好地方啊,說不得你要好好看看。”
謝湘朗然一笑,眉目間自是一派瀟灑:“那是自然,既然你如是說來,想必是必有過人之處的。”
馬車一路疾行到了城牆門口後速度慢慢的減緩,只見城門前排了幾隊等待入城的隊伍。最前方是幾位官兵在吆喝着搜身,不是有幾個相貌比較兇狠之輩被拉出隊伍,照着官兵手上的幾幅畫像一一對比。
謝湘有些詫異,他從來未曾見過如是陣仗,難道是這個鎮子出了什麼大事嗎。他抿了抿嘴,想了一下,剛好此時馬車停在了車馬隊伍的最後。
陳剛突然嘆息了一聲,謝湘轉目一看,發現他眉頭緊鎖,目光中有些莫名的悲斂。映襯着他的那張粗獷的臉,倒是顯出一種別樣的慈悲。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誰能料到最後的結果呢。”陳剛似乎是和謝湘說,有似乎是在和自己說道,臉上帶着一種微妙的悲傷。
微微一愣,謝湘有些莫名其妙。不過沒等他回過神來,陳剛朝他一拱手說:“謝書生,只能帶你到這了,俺家老爺府上規矩大,俺也得回去安頓好了馬車,今天就不能接待你啦。”
“哪裡哪裡,能帶一程已是不易,又從何說起其他呢。多謝陳兄和夫人了。”謝湘朝着車廂朗聲回答到。
等了一會,車廂裡面依然沒有任何迴應。謝湘也不惱,再次朝陳剛一揖,而後瀟灑的跳下了馬車。揹着包裹,朝着另外都是步行等待入城的人之中。
陳剛看着走遠的書生,又偏頭看了看車廂,微微一嘆,徑直架着馬車隨着車流向前走去。
此時尚且是上午十分,只是五六月份總是白日長些,故而天色已經大亮了很久一會。現在等待進城的,大多是稍遠一些的村莊裡面,進來賣些吃不完的,自己地裡種的東西的人。烏江周圍雖然沒有什麼大山,但也是連綿不絕的小山,四更起身,爬完了山路,趕到鎮上,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了。不過鄉下人不金貴,這些路程也累不到那裡去。收穫的季節一個月過來一次,也算是見見世面了。所以對於排隊進城這件耗費時間,又被官兵剋扣的事也有了耐心。
謝湘打量了一下週圍,左邊隔了一道欄杆和小道,是車馬道。而明顯那邊檢查的速度快了很多,不一會,搭載他來的馬車就消失在城門。
而他這條進城的隊伍就艱辛了很多,前面不時傳來幾聲官兵的厲聲呵斥。而他前面是一對爺孫,這兩位的身上衣着很樸素,甚至說不上是樸素,直接可以說是破爛。衣服一層層的縫補着,粗略的看了一下,謝湘就在那位老者身上找到了四塊顏色不一的補丁。而老者身邊的孩子衣服雖然也很簡樸但是與其相比,卻明顯好了很多。
雖然如此,可是這對爺孫身上卻是很整潔。就是褲腳上沾了一些樹木草葉,還有一些被露水打溼後留下的印記。 wωω▪ттκan▪C〇
看着他們身後的揹筐,謝湘倒是來了興趣,透過編制的竹筐縫隙,粗略的看了看,他就在裡面發現了幾株品質不錯的茯苓。都說秀才學醫,籠中捉雞。謝湘這個秀才,也算是名符其實的了。小時候常常在羅嘉中廝混,倒是被他爺爺玩笑性指點了一淺顯的醫術。但是雖說指點的人不上心,但是他對傳統的中醫有着比較濃厚的興趣,再加上心智成熟,所以這些年下來,平時雖說不上能治病救人,一些簡單的藥理藥材也是能分辨出來的。
此時他看到了揹筐中有茯苓,雖然沒有進行加工,但是品質不錯。禁不住心裡癢癢的想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藥材,南方多山,山中多藥材,現在這個年代,還是比較容易出一些比較珍貴的藥材的。
有很多山中的人家,少田少地,偶爾也就憑藉着大山裡面的藥材或者野味來爲家中補貼一點了。野味打來打去也就是一些小動物,且要冒着被反咬的危險。所以那些老老實實固定長着的藥材就成了最好的收入來源。若是有幸找到了一株老山參,那可就抵的過自家幾年種田的收入了。
小艾葉是個孤兒,艾葉的爺爺也不是他親生的,但是卻勝似親生。從李爺爺在艾草叢裡撿到小艾葉起,他們爺倆已經相依爲命七八年了。這些年靠着山窪裡面的兩畝薄田,和平日裡從山裡採摘的藥材,日子雖說是清貧了一點,但是卻也有滋有味的過來了。
艾葉擦了擦頭上被太陽曬出來的細汗,抿了抿乾枯的嘴脣。懂事的的拿出了身上帶着的水壺,舉了起來,遞到爺爺的嘴邊。睜着大眼睛說:“爺爺,喝水。”
李爺爺笑眯了眼,彎着腰就着水壺,稍微溼了一下嘴脣。然後說:“乖娃娃,來,你也喝。”
艾葉看到爺爺喝水了,裂開嘴笑了笑也喝了一口,然後小心翼翼的把水壺又掛到腰旁,李爺爺慈祥的摸了摸自家孫子的頭。
謝湘在後面看的分明,不由的有些感慨。那位爺爺明顯嘴脣開裂,可是卻盡力的省下那怕一口水給孫子,而且爲了安慰孫子,做了個喝水的樣子,到真是可憐天下長輩的愛憐之心,不得不嘆一句拳拳真意。
看到這裡,謝湘心裡微動。他從右邊上前一步,行到那爺孫的身邊,拱手一揖朝老者道:“老伯好。”
李爺爺本來正在看着自己孫子,突然從身後冒出來一個人,倒是嚇了他一跳。不過稍微定神之後,看到是一位清俊的書生,心裡倒是去了一些驚詫。
稍稍後退一點,李爺爺默默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書生,口中道:“不敢,不敢。不知這位書生有啥事?”
謝湘微微一笑:“在下自小對藥材就比較喜愛,看到老伯框中的茯苓品質甚佳,索性現在等到我們過城門還有一段時間,所以想見識下老伯您的其他的上佳藥材。”
聽完謝湘的話,倒是把李爺爺鬧了個大紅臉。他連連擺手道:“哪有哪有,什麼上佳藥材,都是上不了檯面的東西。要不是懷仁堂的王大夫心善,交了小老兒一些簡單的採取方法,只怕藥材都被毀了。”
艾葉聽到自家爺爺說道王大夫,趕快接嘴道:“就是,王大夫可好啦。”
李爺爺瞪了一下艾葉:“小孩子插嘴。”
艾葉吐了吐舌頭,看出來爺爺是故作嚴厲,所以也沒怎麼害怕。
謝湘笑着看着這對爺孫,開口道:“哪有什麼,老伯何須嚴厲,也是令孫天真可愛,口直心快罷了。”
艾葉聽了後有點害羞的躲在了李爺爺身後,倒是惹得周圍原本被談話聲吸引,看着這邊的那些認識這對爺孫的鄉親笑了起來。
有一位大聲嚷了一句:“這艾葉越長越像小姑娘啦!”
轟然,周圍響起了善意的笑聲。艾葉的臉漲得通紅,羞得好像要哭了。
謝湘皺了皺眉,用手輕輕撫了一下肩頭:“男兒有淚不輕彈,哭什麼呢。”說完,用他的桃花眼,輕輕的向從李爺爺身後探出來的艾葉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