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商卻在這時回過頭來,並不去理睬謝湘的,臉上換了一副一本正經的神情,拱手對葉老頭說道:“請恕在下有眼無珠,多謝掌櫃的對簫玉出手相救,否則我這位好友不但被勾欄陷了,還要被惡狗咬了,吖,那才真是天妒英才呢。
謝湘早就撐不住了,抓起一個筷子就朝劉商扔去:“你損我也就得了,還拿着葉大叔一起扎筏子,存心欺負老人家不是?”
葉老頭趕緊站起來賠笑道:“公子說笑了,小老兒真是不敢當的。”
劉商一邊用手擋着謝湘扔過來的筷子,一邊笑着對葉老頭說道:“掌櫃的,你若是真有本事幫我們把路引書信取過了,我們就索性在你這兒歇兩天,事成之後,一併重謝可好。”
葉老頭擺擺手:“現在說謝還爲時過早,只請書生仔細的告訴小老兒包袱放在什麼地方,我去去便來,也耽誤不了公子兩天的行程的。”
謝湘早就料到這個葉老頭有些本事,所以並不驚訝,只是趕緊把自己包袱放在哪個房間裡仔仔細細的告訴了葉老頭。
末了,又抱着全無指望的念頭對葉老頭說道:“我走的時候那裡已經是一片火海了,哎,想來就是有,找到的希望也不怎麼大了。
葉老頭點點頭:“聊盡人事罷了,反正我白天也沒有多少事情,二位公子慢用,小老兒去去便來,順便,給貴人捎罈好酒罷。”
說罷,葉老頭便又躬身對着劉商謝湘施禮了一下,退了出去。
謝湘忽然覺得有些奇怪,原來一直很吵的劉商這會倒分外安靜了,轉臉一看,差點沒有笑出聲,原來這位劉大公子已經瞪大了眼睛,正不錯眼珠子的盯着葉老頭的背影,滿臉的叫人無法形容的表情。
小薊卻很機靈,立刻就放輕了腳步跟在葉老頭後面,想看看葉老頭到底能搗什麼鬼。
他看見葉老頭並沒有弄什麼妖魔鬼怪的變身法器,不過就是走進牲口棚。
不一會兒,便見葉老頭牽出一匹骨骼清瘦、不停扇動兩隻大尖耳朵的大白花騾子。
葉老頭忽然回頭對小薊笑道:“請小哥告訴兩位公子慢慢吃,或者我還可以趕得回來。”
話猶未了,人便已經擡腿上了騾子,嘴裡“啾”的一聲催動,那匹大白花騾子撒動四蹄,不過須臾之間,便馱着葉老頭跑的沒影了。
小薊頓時覺得心口全是抑制不住的砰砰亂跳,差點沒有被嚇死。
聽了小薊的添油加醋的描述,劉商不禁和謝湘面面相覷了一下。
“這就是傳說的中俠客啊,不行,我得想辦法把這人蒐羅了,這樣我們接下來行程不就什麼都不用怕了嗎?”
劉商不愧是是經商的,腦子就是轉的快,他沒有去感嘆這個深藏不露的葉老頭的神奇,立刻就想到自己正缺少一個得力有本事的保鏢,葉老頭與其每天守着這小客棧,不如自己多給他銀子,把他給收爲己用。
謝湘卻搖搖頭。
劉商笑道:“你搖什麼頭?他成天守着這一個小客棧能有多少錢?我多多給他工錢便是。”
謝湘一本正經的嘆了一口氣:“哎,雲皎,你向來都是聰明絕頂的,這會在忙倒糊塗了?”
劉商奇道:“我怎麼糊塗了?難道我這主意不對?”
謝湘笑道:“一個有本事又已經不年輕的人,他難道會缺給你做保鏢的那幾個銀子?你這主意肯定的是不對了。”
劉商不以爲然的說道:“那也未必可知,或者他還真就願意了呢?”
謝湘搖搖頭:“一般來說,這樣的人,或者是圖了清淨自在,不願摻合江湖中事情,或者別有隱情。不過,你也可問問,但只能用請求的語氣,而不是你方纔那種盛氣凌人口氣的哦。”
劉商從來都是八面玲瓏慣的,哪能不明白謝湘的意思,立刻點頭道:“你放心,我這會自然會有分寸的。”
小薊也嘆了一口氣說道:“兩位爺,你們光顧着說話了,這滿桌子的菜都涼了。”
劉商白了小薊一眼,戧他道:“你沒有聽見葉老頭叫我們慢慢吃,等着他的嘛,偏你現在越來越話多了。”
小薊不禁縮縮脖子。
謝湘笑道:“雲皎,你真是待誰都好,就是待小薊忒刻薄了些,小薊說的也沒錯啊,這些魚肉可不都沒有啥熱氣了?他這是關心,難道關心也有錯了?”
劉商也笑了:“你現在倒忽然的會討好人了,所以啊,我更不能放你回謝家村了,萬一哪天我一個心情不爽,要把這奴才的腿給打折了,你還可以充當一次他的救命恩人呢。”
謝湘鄙夷道:“你自己的人,你愛咋咋地,我不過就是理情不服,你要是不愛聽,以後我不說了就是。”
劉商頓時就撫掌大笑道:“這麼說你是答應做我的賬房先生了?好啊好啊,小薊,你還不趕緊拜見謝公子。以後他可就是你的護身符了。”
小薊趕緊機靈的上前一步,跪下給謝湘磕頭道:“往後奴才有不檢點的地方,還請公子多護着我些。”
謝湘心裡頓時就後悔莫及了,明白自己話趕話的,被這滑頭的主僕給鑽了空子了。
事已至此,謝湘只能在心裡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
最主要的,他之前那種一鼓作氣回謝家村隱居的念頭也沒有那麼強烈了,看見劉商,不由又讓他觸動起之前的意氣昂昂,現在他才逐漸的有些明白,歸根到底,他終究還是不願意爲了一個人,寂寂無聞過一生。
葉老頭在兩個時辰之後便返回了。
他只帶回了一翁陳年的泥封花雕,其他的什麼也沒有。
“公子,你說的那家勾欄到現在還在燃燒呢,官府派了重兵戒嚴,我進去看見裡面死了很多人,連貓狗都沒有一條是活的……哎,悽慘啊!”
葉老頭臉上的滄桑似乎更加的嚴重了,“我找到你說的那個房間,可能是和後宅正寢離的很遠的緣故,居然還沒有被煙火波及到,但是我卻未能在你說的牆上找到包袱什麼的東西,小老兒怕你是記錯了,便翻看了牀頭籠櫃,確確實實沒有。”
聽葉老頭這樣絮絮叨叨的說着,謝湘一顆懸着的心卻慢慢地放了下來。
既然那間臥室沒有被焚燬,葉老頭卻又沒有找到自己的包袱,那麼原因可能只有一個,那就是自己的包袱被夏雪宜取走了。
因爲他很清楚,自己的包袱裡一文錢都沒有,除了兩件換洗的舊衣服,便是那封書信和路引,在落芳院那個地方,估計旁的人完全不會有興趣去竊取那樣一箇舊包袱。
被人挾持的李信返回的可能也不是很大,所以能有興趣進屋查看並且帶走那個包袱的,也只有夏雪宜了。
這就說明……他還是平安的。
這簡直比什麼都好。
儘管謝湘心裡也神棍一樣知道夏雪宜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會死的,但是他還是需要某種證實來激動一下他自己,畢竟,那個姓黃的說,攻進落芳院的是朝廷派來的錦衣衛。
現在,謝湘纔有心情去想一下,不知道那位扭呀扭的吳大娘到底怎麼得罪了皇帝老子?竟然連錦衣衛都出動了。
不過,說句實在話,想要對付落芳院裡的那一幫子人,吳大娘,她手底下一大幫子鬼影似的的手下,還有夏雪宜何紅藥,在中原武林不願意過問的情況下,也只有錦衣衛了。
劉商生怕謝湘聽葉老頭這樣說又打退堂鼓,趕緊沒所謂的揮揮手:“掌櫃的,多謝你跑了一趟,無論能不能取到那個包袱,你的情義我們都是十分的敬佩感激的,快請坐下,我還有其他重要事情相求於你。”
葉老頭終究是有些愧疚,慌忙推辭謙讓道:“貴人快不要這樣說了,小老兒不堪囑託,實在是羞愧的很,我先去把菜熱熱吧……哎,烏州城裡,一片兵荒馬亂啊!”
劉商站了起來一把拖住葉老頭:“正是呢,老人家快請坐,菜冷了我叫奴才去熱便是……”
他嘴裡一邊說着,一邊把葉老頭按在凳子上坐了,雙手揖禮,“這世道真是越發的亂了,我們行商的,水路旱路都是一樣兇險,先前原是我有眼無珠,不知道掌櫃的纔是一個真正的有本事的,在下想請您老人家幫人幫到底,陪我們去一趟湖廣,你可願意?”
葉老頭慌忙兩隻手亂擺道:“貴人謬讚了,雕蟲小技不足掛齒,我不過是托賴有個好腳程而已,貴人也看見的,我這小客棧裡裡外外的只有小老兒一個人,委實難以分身的啊。”
劉商請求道:“您可以暫時關閉這家客棧,或者我乾脆留下兩個人幫你打理客棧可好?在下只是想請您老人家好歹護佑我們一趟。”
劉商一邊說一邊拿眼神去看謝湘,這人真是,對別人喜歡路見不平,對他卻見死不救,好歹也開口幫着說句話啊。
謝湘卻一直面帶微笑沉默不語。
他知道,像葉老頭這種有些古怪的人,如果他願意,只需劉商自己開口便可,如果他不願意,就是一屋子對着他哀求,估計也是無濟於事的。
所以,他犯不着多去浪費唾沫的。
果然,葉老頭嘆了一口氣道:“非是小老兒推三推四,貴人請求實難從命……湖廣目前還是很安靜的,貴人但去無妨,只是,陝甘山西你們最好還是不要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