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無言的壓力讓她不敢繼續往前走。倒是郗景先認出她:“司命?”
司命點點頭,硬着頭皮說:“天帝知道你已破開捆仙鎖,特遣我來將鎖收回去。”
郗景只是勾了勾嘴角,將目光轉到一直盯着她看的女鬼差身上,有點苦惱地皺了皺鼻:“你……叫什麼名字?”
瘦女子微微一笑,道:“郗景戰神不必苦惱,我沒名字。”
“啊,我記起來了,”郗景笑着說,“你是冥府以前的孟婆,聽說這些年來你都從不露面,如今露面了,讓冥主給你安排個差事可好?”
真誠的語氣不帶任何做作,說的瘦女子心裡一梗,但她還是咬牙說明來意:“戰神郗景,我和這位司命仙人一直對冥主留空傾心,可是那麼多年來他從未正眼看我們一眼……”
郗景明瞭的眼神掠過她和司命,嘆了口氣,輕聲問:“所以呢?”
瘦女子道:“所以我們想委屈你跳入忘川,然後由我去告知冥主你失蹤的消息,好看清你在冥主心中的地位。”她頓了一頓,道:“如果果然如我所想,他可以爲你驚慌失措,你也知道冥主他從來不會失措,那麼就證明他真的愛你,我……也好死心了。”
五萬年前忘川彼岸遠遠的一瞥,那個滿身血腥的戰神從天而降,只一瞬就輕易虜獲她上萬年的愛戀。可他看都不看她一眼,犀利眼神只緊鎖迎上來的無常:“郗景呢?”
“那麼,你可能要失望了。”輕輕的一聲回答,瘦女子突然擡起頭,而司命則發出早知如此的嗤笑。
然而……“我自然願意配合你,可你註定看不到留空失措的表情。”郗景解釋道,“我們戰神沒那麼傻,被騙過一次後能仍能上當。”她指的是劉興的事。
瘦女子咬咬牙,堅持:“可是,我仍想看。”
“好。”郗景點點頭,半點沒有猶豫,翻身跳進忘川。
瘦女子轉身欲去報信,卻見司命呆呆站在那裡,不由有些不耐煩:“走吧,還站在這裡做什麼?”
司命也顧不得仙人風範,傻傻地問:“她就這麼跳下去了?”只是問了原因,不用瘦女子和她做什麼交換,簡簡單單轉身就跳了下去?
“哈。”瘦女子嘲諷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怎麼可能,沒有任何利益交換,戰神郗景就願意爲了我一個連姓名都沒有的女鬼跳進忘川。忘川亡靈無數,偏又不能使用法力,稍有不慎就會被纏在水底,再也無法脫身。戰神郗景怎麼可能,連想都不想就跳下忘川是嗎?說到底,你們這些神仙,都是一樣的虛僞,又怎麼會理解真心?我拿真心求她,她感受到了,所以願意幫我,這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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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個女鬼留空有印象,她身後那個半數魂都不見了的司命他也認識,但是……“郗景不見了?”留空覺得莫名其妙:“不見了過會也就回來了,你們這是怎麼了?”還特意跑來告訴他。千萬別說司命大老遠從天庭趕來,就是爲了告訴他遠在冥府的郗景不見了。
瘦女子消瘦的臉上無神的大眼分外顯眼:“你不在乎?她不見了,你不會着急?”
留空第一次正眼看她:“你想怎麼樣?”
瘦女子覺得冥主的反應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她混亂地搖着頭:“不,不對,愛一個人怎麼會不爲她的失蹤而着急,不信你探一下她的靈力,她不見了,是真的!”
留空靜靜看了她和司命一眼,道:“你們跟我來。”
忘川之源,有一片看不到盡頭的彼岸花。誰能想到,忘川的源頭,不是深居冥府,而是連接人間。
“你們是否知道,彼岸花又叫曼珠沙華,它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與葉相念相惜卻永不相見。情不爲因果,緣註定生死。”留空站在彼岸花海前,回頭看着瘦女子和司命,低緩的嗓音似有魔力,淨化兩人有些狂亂的心。
“我知道。”瘦女子輕輕接道,“自願墮入地獄的花朵,生長在冥府和人間的交接處,沿着忘川而生,只爲了給離開人界的魂魄一個指引和安慰。它是惡魔的溫柔,也是冥主繞在指間的花。”
冥主神情溫和,拈起一朵彼岸花,有些奇怪道:“你怎麼知道這個故事?”
瘦女子微笑,看着忘川:“郗景戰神總愛站在這裡和彼岸花聊天,有一次我偷聽來的。曾經在天上人間叱吒風雲的女戰神,卻原來是這樣一位善良美麗的女子,彼岸花很喜歡她呢。”她輕聲感慨。
“她還說,凡間的人普通尋常沒有一丁點法力,可是他們有一顆充滿喜怒哀樂的心,有豐富的想象和盲目的希望,這些是神仙沒有的。”瘦女子想伸手去碰觸手彼岸花妖冶的花瓣,卻又縮回來,像是覺得自己不夠資格。
“所以你就認定郗景會答應爲你跳進忘川?”留空突然發問,叫瘦女子的面龐再白一分。
“我……我只是……”她突然掉下淚來,“只是想讓自己死心。”
忘川突然微起波瀾,水託着一個紅衣的女子露出水面,那女子皺眉對留空說:“你何必這樣搶白她。”可不就是先前跳進忘川的郗景,她走到瘦女子面前,擡手搭上她的肩:“我講彼岸花的故事,其實是想讓你學彼岸花的勇氣,如果註定沒有愛情,也能循着自己善良的天性,爲別人做些好事。”
瘦女子擡起頭看着郗景,驚住:“那一次,你知道我在旁邊,特意講給我聽的?”
郗景點點頭,認真道:“所以,要不要讓冥主給你安排個差事呢?”
瘦女子擦乾了眼淚:“好。”她擡頭對郗景微笑:“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郗景笑道:“傻丫頭。”郗景本來就是千萬歲高齡,此時這一聲叫的誠心誠意,倒惹得那個向來孤單的女子像是找到親人,忍不住又落下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