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國公崔尚文面露驚訝之色。
若不是這張臉和聲音語氣以及若有若無的氣息怎麼也無法僞造,他幾乎要懷疑眼前的肅王李律是另一個人喬裝改扮的。
李律是他的第一個學生。
那時候崔尚文剛回長安不久,當時還是太子殿下的宣武帝帶李律來見他,希望可以讓他做李律的刀法開蒙老師。
他沒有教過孩子,不知道從何教起。
他自己的孩子還小,連他的刀都拎不動。
崔尚文想了半晌,說不如殿下你先陪刑部監斬官去監斬罪犯吧,如果見着那樣的血腥還想學習刀法,老臣必然多多琢磨,看如何開蒙纔好。
李律便去了。
他混在看熱鬧的百姓中間,站在行刑臺下第一排。
結果好巧不巧,第一天就有人劫囚。
將要被斬殺的是個盜賊,闖入民居後被人發現,驚慌間滅了對方滿門,連兩歲的孩童都沒有放過。刑部三核斬殺,不容有失。
沒想到這盜賊的同夥還蠻義氣,竟然糾集了十多人來劫囚。盜賊剛被押在斬臺上,圍觀看熱鬧的民衆腳底便炸開了一串炮竹。趁着混亂,劊子手當場被人一箭射死。監斬官躲在令臺下,手裡的籤子已經丟了下去,卻再無人執行號令。
劫囚的人和官兵廝鬥在一起,那些人爲了製造更大的混亂,不惜推搡甚至砍殺民衆。現場一片混亂。
五歲多的李律站起來,爬上行刑臺,隔了一會兒,轉身大聲道:“犯人已死!犯人已死!”
劫囚的人正努力朝着行刑臺靠近,恍惚中聽到這一聲略稚嫩的童聲,擡頭看時,見那盜賊頭垂在地上,地上涌出的鮮血染紅了孩童的衣袖。
既然人已經死了,劫囚已經沒有意義。
趁着那些人一愣神的功夫,官兵已經控制住局勢,無辜的百姓纔有機會逃離。
“你是誰?”監斬官官微職小,並不識得李律。
李律那時也未被封王,百姓更是不認得他。
浴血的小殿下站在旗幟下,身邊盜賊的脖子尚在呼呼冒着血泡,他手裡握着劊子手的大刀,神情淡然。
“本人居東宮,乃皇帝陛下第三子,李律。本皇子替天行道,爲皇室正法,代劊子手行刑,若有違法度,可請御史言官上奏責罰。”
說完丟下兵器,朝着皇宮的方向而去。
崔尚文後來聽監斬官說起那一幕,形容李律是天生的將才,是可在血泊中守護大弘的皇子。
是的,守護國家,文人靠朝綱法紀,武人靠流血拼殺。
他似乎從四五歲起,就不知道驚慌爲何物了。
可如今聽說葉城被困,竟然驚成了這幅模樣。
“殿下你是擔心太子吧,”崔尚文聲音溫和,“我知道你待太子不薄。”
李律冷靜下來,身子站直,淡淡道:“你不是說了,太子無事嗎?當時除了太子,還有誰在葉城?”
崔尚文不禁有些感動。
是了,他的兒子崔澤也在葉城。
想必李律也是擔心崔澤的。
“還有犬子,”他笑了笑道,“不過他也沒事。”
“那麼,”如果不是有師徒的名分,李律險些要氣惱起來,“本王的未婚妻子,林鈺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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