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闆一時有些愣神。
葉氏的生意也是祖輩積攢下來的,自小父母長輩對他耳聽面命:生意場上都是狡詐之輩,多試探多懷疑,不要偏聽偏信。
可是,林鈺如此直白,讓他準備好的話全都沒有了傾吐的機會。
葉老闆抖抖精神,眉間的憂慮散去,同樣換了坦然誠摯的神情道:“敢問林小姐,如何交易。”
林鈺手指輕磕桌面,微笑着擡頭道:“我告訴葉老闆接下來什麼貨品搶手,怎麼做。葉老闆均給我五成利潤。”
這小姑娘年齡不大,神情卻篤定囂張啊。
五成利潤,這胃口還真不小。
一個消息就值五成利潤嗎?
更何況,又不是孔明在世,未來什麼貨品搶手,豈是她一個小姑娘可以揣測推斷的。
葉老闆喝了一口清茶,口猶乾燥,又喝了一口。
林鈺只是淡淡看着他,眉目神情沒有半點急切不安。
像是無論他做什麼決定,都對林氏無關緊要。
不跟她做這筆交易,葉氏的豐錦綢緞莊尚能苟延殘喘多年不倒。若聽她的卻合作失敗,葉氏可是立刻就會倒了。
葉老闆皺皺眉頭,開口道:“林小姐可否告知,爲什麼能知道接下來的市場行情。”
“不能。”林鈺聲音陡然變得清冷。
葉老闆又沉思片刻,推開椅子站了起來道:“那就恕葉某眼光粗淺,這生意葉某做不得。”
林鈺也站起來,屈膝施禮相送。
葉老闆重新穿上厚重的遮掩,林鈺似乎突然想起什麼,問道:“今日是初幾?”
一旁的方掌櫃忙答:“初二。”
臘月初二啊,林鈺的臉上忽然溢出歡快的情緒。越過葉老闆,回身又是一禮道:“恭賀葉老闆弄璋之喜。”
葉老闆神情一驚,隨即笑道:“家婦的確快要生了,不過男孩女孩還不知道呢。”
林鈺一笑,引着葉老闆走出去。
從茶室外的連廊走不了幾步,就到了鋪子的大堂。不遠處可見排隊置換銀子的人已經少了很多。而林氏綢緞莊內,一摞摞綢緞高高地壘砌起來,還沒有好好打理。
外面的人羣忽然一陣騷動,林鈺幾人不禁注意幾分。
有個胖乎乎的僕婦忽然撥開人羣跑進來,面帶喜色跪倒在葉老闆面前:“老爺大喜了!夫人已經生了!”
“什麼?”葉老闆忘記尊卑,緊走兩步把那僕婦攙起來,問道:“怎麼這麼快?”
那僕婦一看就是常在家主面前使喚的,言語得當:“老爺剛走,夫人就覺得身子不好了。大家都說沒有那麼快,就沒有讓人去稟報。結果穩婆纔剛來,孩子就出生了。是個男孩。賀喜老爺!”
是個男孩。
葉老闆掩飾不住臉上綻開的笑容,似乎只是一瞬間,從一個生意人變成了一個急切盼望兒子出生的父親。
還盼望着抱一抱這纔出生的小嬰孩。
他邁開步子,也忘記戴上帽兜,推了門就往外走。眼角瞥見那一抹素白的身影。
林小姐,真是吉言啊。才說過恭喜,夫人就生了。
她說……
弄璋之喜。
她怎麼知道是男孩。
葉老闆的腳步忽然收住,一張臉神情變幻,轉身看向側立送客的林鈺。
她仍是那樣雲淡風輕的表情,這會兒帶了些與君同喜的神色。
或許……
“孫家娘子,”葉老闆忽的對那僕婦說道:“你去跟夫人說,我稍後就回。”說着,不忘從衣襟裡拿出一袋碎銀子遞過去,“這是打賞大家的。”
那僕婦一陣慌亂旋即又露出喜色,謝恩後接了銀子快步出去了。
葉老闆轉過身來,面含喜色,又帶着幾分肅然道:“林小姐,你說的生意,我想再跟你談談。”
……
……
街道上有人興奮地跑動,問着從廣順街方向過來的人,“林氏關門了沒有?”
“沒有沒有,我剛換了五兩銀子!”
“當初買那麼少啊。”
“是啊是啊,真是後悔。”
兩個人大聲吆喝着,錯身走遠了。
“這都幾天了,怎麼還不見消停!”
天心街的魏氏綢緞莊鋪子裡,一個賬房先生手裡撥拉着算籌,忍不住抱怨道。
一旁看賬冊的高掌櫃眉頭凝起,想了想又舒展開道:“當初我們往外賤賣,可是花了五天的。他們回購,怎麼也得這麼久。”
賬房先生手裡的算籌往櫃檯上一磕,不屑道:“都是些貪小便宜的!”
“別生氣,”高掌櫃好言相勸,“大少爺還不生氣呢,我們生什麼氣。”
賬房先生聲音一低,“大少爺怎麼說?”
“大少爺說,林氏那麼快就敗掉幾千兩銀子,咱們就等着看她開春沒糧吃吧!”高掌櫃神情輕鬆,“我看林家小姐就是置氣呢,還生着咱們少爺在人家杖期去提親的氣。咱們賣,她加價買,表示跟咱們槓上了。”
“真是的,”賬房先生嗤聲笑道:“也不看看林氏幾兩肉,咱們魏氏幾座金山。”
金山倒不至於。
高掌櫃捋捋鬍鬚。
銀山肯定是有的。
……
……
“這麼糟蹋,一座銀山也不夠揮霍的啊。”
馬車裡的燭臺略微搖晃,立刻有小廝擡手擋住風。車前的燈籠上大大的“魏”字隨風招搖,坐在車內的人神情溫和。
聽到魏青崖這麼嘆惜,小蘇附和道:“也不知道林府哪來的錢,當初可是三千兩銀子都拿不出來,借了咱們錢莊的。”
“我讓羅掌櫃粗略估計了一下,這幾日林氏的流水應該有接近五千兩了。”魏青崖把手裡的書卷放在架子上,淡淡道。
“五千兩!”小蘇像是被蜜蜂蟄了,驚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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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正行進到售賣吃食的街市裡,速度減緩。駕車的車伕揚了揚鞭子,跟前面的車駕錯身而過。
那馬車卻沒有離去,穩穩停在魏府車駕的後側。魏府的馬車卻也沒有行進,前方隱隱有車馬喧鬧,是大家擠到一起了吧。
空氣中有什麼甜香溫暖的氣息溢開,像是有什麼在心肺中叮咚一聲。
魏青崖忽然覺得有些異樣,擡手掀開了厚厚的布帛。聽到後面一個清亮的聲音道:“店家,稱兩斤糖炒栗子。”
不多時,一個小丫頭從街道另一側蹬蹬跑過來,手裡抱着‘小安炒慄’的紙包上了馬車。
奇怪,不過是一個小丫頭替主子買栗子罷了,他內心中那種奇怪的異樣感,是怎麼來的呢。
魏青崖合上車簾,點了點頭。
魏氏的車駕便噠噠向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