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要騰出手拉開玻璃門,婆婆鄒明月就從裡面猛推門出來,不知故意泄恨還是怎麼,狠狠推在了她身上!
“——!”江慕水瘦弱,被身材肥碩的鄒明月隔着玻璃門這麼狠狠一撞,當即狼狽地往後跌去!
瘦弱的身子正撞到了後面一個人身上,踉蹌着沒站穩,滾燙的咖啡“譁”得一下就灑了出來!順着她的手背,一直燙到了她的胸口不說,另一杯則端端正正地潑到了從後面輕輕架住她的人身上!
滾燙的痛感,伴隨着火辣辣的感覺,從手背竄到了她胸口!
江慕水頓時額上沁出了一腦門的薄汗,但不是因爲自己疼得發顫,而是後面那個蹙眉抵住她肩膀的男子,也被潑了一身咖啡,從襯衫到褲腳,咖啡簡直是冒着熱氣順着他的褲腿在往下滴!
“對不起……這位先生,真的對不起……”
江慕水心口一緊,蹙眉,顧不得那些侮辱性的嫌惡言語,更顧不得自己身體上灼燒般的劇痛,站起身,放下空了的咖啡杯,扯過一旁茶几上的紙巾來就要幫他擦。
律所裡的人不是同事就是客戶,江慕水手指碰到那褲子材質的時候心裡就暗叫要完蛋!她經常幫陸霖晟整理衣物,這人的衣着品味質量都是極高檔的,她壓低着頭,手發顫,連看都沒敢擡起看這個男人一眼!
殷千城去了一趟洗手間,就撞上這種事,的確是很糟心。
燙都是小事,他退開一步,冷眸垂下來盯着那個在他褲縫間努力將咖啡漬擦乾淨的小女人。
她大概都沒察覺她自己觸碰到了哪裡,但,隔着那麼單薄的一層布料……
此刻又溼透了……
她就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嗎?
“先生真的對不起……衣服……”江慕水死死咬脣,果斷吐出兩個字,“我賠。您有沒有被燙到?現在最害怕的就是您有受傷,那就得趕緊去醫院,您到底是……”
殷千城已經不可能再毫無反應,手拿着紙巾擦完,冷厲的眸光往下,問一句:“你手放哪裡?”
幽然的一聲警告,掩藏着某種無可言說的意味。
“受沒受傷,我要脫了褲子檢查給你看麼?”
又一句驚人之語,朝她砸過來。
“至於我那裡疼或者不疼,你感受一下自己的胸口,就知道了。”
江慕水驀地一懵。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那裡火燎火燎的一片痛,本不敢碰,此刻纔看到領口解開兩顆,她被燙紅了的粉嫩的渾圓,此刻就這麼大喇喇地露在了這個男人的面前!!
江慕水臉騰地紅若火燒,手發顫着捂住了那露出的胸口!
這男人口吻並不低俗下流,反而冷冽淡漠。
她怪都沒得可怪!
“……”
江慕水千瘡百孔的心,此刻被這幾句衝擊性的話弄得起伏不定,痛都要忘記了,她恍惚了一下,下意識怨恨地擡眸看了一眼這個男人,一看不要緊,這男人驚若天神般的樣貌還是讓她瞬間就看走了神,僵在了那裡!
岑啓凡也聽見了外面的動靜,一聽見江慕水的聲音,迅速放下杯子,飛奔過去開門!
看到這情景,他也不禁臉色一白倒吸了口涼氣。
“殷先生,”岑啓凡西裝大敞,大步流星走過去,跨過倒在地上的狼藉,握住殷千城的胳膊,蹙眉,“您沒事吧?”
他也看見江慕水胳膊和胸口上燙的那一大片可怖的紅痕了,但,現在客戶更重要!
殷千城只薄脣緊繃,不語。
身後的門倏然被推開了。
婆婆鄒明月瞪圓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猛地一推開門,玻璃門震得整個快要碎掉似的,她手指發顫地舉起來指着江慕水,道:
“你這個不守婦道的賤婦啊,看看你大庭廣衆之下都在做什麼不要臉的事!你可是有夫之婦啊,居然幫別的男人擦褲子,這兒都是你的同事,領導!你讓他們都看看,你這是什麼作風!江慕水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好東西,怪不得我兒子要跟你離婚!讓你們領導看看,這樣的賤貨到底給不給判離?!”
江慕水背上一緊,這纔回過神來察覺自己究竟是怎樣的處境。
臉色微冷,她捂着胸口轉身。
“我們領導還不管下屬的私生活,媽,有話我們進去說吧,您這樣在我同事面前鬧得我身敗名裂有意思嗎?”
“沒意思嗎?你讓大家瞅瞅你剛剛都在幹什麼,手放在哪兒?不要臉,大街上隨便拉一個男的過來你都舔臉上去動手動腳!”
江慕水臉上騰起一片火辣辣的感覺,尤其,此刻她能清晰感覺到身後貼得很近的男人氣息,淡淡冷厲的菸草味混合着咖啡的濃香,正壓迫性地刺激着她的嗅覺神經。
讓她不由心下膽寒。
“您要不突然推門出來,我也不會把咖啡潑到這位先生身上。”
“江慕水,你還敢有理了……”
“媽。”
江慕水實在累了,最後一次冷眸凝着她據理力爭:“我知道要談離婚,但離婚這種事還真沒有婆婆來談的,要離婚,就請他陸少爺陸霖晟親自來跟我談!他真說要離纔算,否則,我就算答應您一千遍也沒有任何法律效力,不是嗎?”
婆婆鄒明月當即被氣得肝顫,指着她,“你”了好幾聲,臉憋得通紅。
岑啓凡順勢走上來,開口道:“這位女士,是這樣,離婚的確是夫妻雙方的事,其他人是沒有那個權利干預的。”
婆婆鄒明月氣得“哼”了一聲。
“我是沒權利干預,可我要孫子。”她怒目瞪着江慕水道,“姓江的你等着,我早晚叫我兒子跟你離,接我孫子回家!你等着!”
“噠噠噠”的高跟鞋聲,伴隨着那肥碩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律所門口了。
這事就算告一段落。
可——
貌似還有什麼事沒結束。
岑啓凡整個頭皮都緊繃起來,扭頭,走過去謙卑愧疚看着殷千城,看着他被弄髒的衣褲:“殷先生,您……”
“不礙事。”
話儘管這麼說但殷千城口吻卻愈發冷冽淡漠,攥緊在手裡的紙團丟進垃圾桶,目光冷冽地落下,扭頭走回岑啓凡的辦公室裡去了。
江慕水從悽慘的創痛中回神過來,扭頭,看着殷千城的背影,想着,她都還沒有跟他深入道歉,甚至都還沒有跟他談治療賠償,這人怎麼就……
想跟上去,岑啓凡身體卻擋在了她面前,眉心緊蹙神情急迫,說:“你現在事情結束了吧?有沒有時間來替我解決一下?建築公司的民事案件,你擅長,慕水你得幫幫忙。”
江慕水臉色微微蒼白,想也知道是這位“殷先生”的事,她輕柔吐息着緩和着胸口和身上的灼痛,想了想說:“那你稍等一下,我處理下傷,帶好資料我就去。”
“嗯。”
岑啓凡又忍不住叫住了她:“慕水……”
“你婆婆這麼刁難你,還好嗎?”
江慕水心口一個震顫,璀璨一笑,也擦了擦燙痕上的水漬,道:“習慣了!”
這情景整整兩年內都層出不窮,這次不過最激烈震撼而已,她,也痛慣了!
……
領口繫緊,大熱天的繫上一塊絲巾擋住咖啡漬,否則太難看。
胳膊上的燙痕打了一些粉底遮蓋住。
江慕水抱着資料起身,一看鏡子裡,她額頭上破了血痕還是很明顯,她緊緊蹙眉,不知該怎麼辦,以狼狽姿態出現在客戶面前形象會大打折扣。
律所聲譽決不能毀在她手上。
岑啓凡辦公室的門片刻後被推開——
江慕水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頂帽子,黑線絨的,剛好擋住那滲血的傷口,她披肩長髮散落下來攏到耳後,整個只看到清澈漂亮的眼睛,精緻精神的五官,美,又不失幹練,乍一看像剛剛那些事都沒發生一樣。
除了眼眶還能看到一絲惹人心疼的紅血絲外,別無其他。
殷千城蹙眉坐在那裡,神情冷若冰霜。
見到江慕水,他冷冽的寒眸如破冰一般,閃過一絲不爲人知的光亮,意味不明。
“殷先生您好,現在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江慕水。”
她伸出白淨的手,很專業地控制住情緒,落落大方地走過來。
殷千城凝着那隻手,伸出手去遠遠地跟她握了一下,他腕骨有力手指修長,手倒是江慕水見過最漂亮的,不過目光觸到他的手錶,她就很自知地及時撤回了自己的手。
岑啓凡將卷宗遞過去,說:“慕水我先跟你講講這個案底……”
江慕水仔細聽。
說起來不過是建築公司的工人們跟開發商之間因工傷事故鬧矛盾,工人情緒過激,像是被人唆使的緣故,一紙訴狀將殷千城帶領的項目責任方告上法庭,這庭若開了打贏不難,糟糕的是對生意人的名譽損毀太大。
“我有一個解決方案。”
江慕水思索了一小會,便說出了這句話,她面色柔和謙卑,臉讓人看得很舒服,嗓音聽上去更是舒服。
“殷先生您是覺得工人們是被唆使是吧?那對方的目的,應該就是被迫讓法院開庭受理!但律師代理費很貴,工人們不像殷先生這麼有錢是不會請的。也就是說,您想要庭外和解,或許可以從工人內部入手,讓一個免費的代理律師打入進去,換取信任,摸清楚情況,才能化解最尖銳的矛盾。”
“這個人選,我覺得我就很合適!”
江慕水一點不讓步地說出這句話,臉不知是因爲燥熱還是羞澀微紅。
岑啓凡被嚇了一跳。
他剛剛的焦點一直凝聚在怎麼在法庭上、幫殷千城降低名譽損失上,從沒想過庭外和解這回事!
倒吸了一口涼氣,岑啓凡想起剛剛殷千城聽他講了半天,寒冽如冰的面孔沒有一絲破冰的模樣,心裡唏噓,總算找到原因了!!
攥拳。抵脣。岑啓凡偷偷看了殷千城一眼。
殷千城靠坐在大班椅上,眯眸審視着江慕水,咖啡漬灑在他的白色襯衫上一丁點兒都沒影響他的貴氣,反而氣場更顯狂肆!
“江律師心理素質頗好,就是私生活太過混亂,剛剛的事是時有發生嗎?”
他不客氣地沉聲問道。
江慕水只感覺一股強烈的逼迫感朝她襲來!
臉稍稍蒼白一些,心口刺痛,她靠回座位把玩着一支筆,說:“的確時有發生,不過我也習慣了,我是律師從來都不怕這些!”
她的眼睛看桌上!而不是剛剛那樣自信地,直視着他的眼睛!
他冷笑。
“不怕跟解決是兩回事。江律師最近要忙離婚案嗎?”
江慕水心頭更是被深深一刺,好痛!
“不!”她巴掌大的小臉透出一種虛空的堅定,故作成熟道,“這種事雖然經常發生,但就因爲這點破事要離婚的話那我早離了!我的家庭情況比較複雜,這點殷先生不瞭解,您更不瞭解的是我的性格和立場,所以我沒有要打離婚案!鬧騰而已,我離不了!”
他依舊眯着眼睛凝視着炸毛了的她,勾着冷笑,眸光深邃而意味不明。
“殷先生您還要不要聽?”
江慕水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實在不知怎的自己就被這男人逗得情緒驟然失控,愧疚地紅着臉在心裡檢討了一下,嗓音柔軟眸光無辜地問道。
殷千城問夠了,也瞭解清楚了,抵着薄脣的手指慢慢從脣上移開。
“聽。”
他也給了淡淡的一個字,像是大發慈悲,從此放過她了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