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晗墨抱着子悠，本是想要與六皇子相伴而走的，未想陶檬毫不客氣地轉過了頭，獨自消失在了晦暗的道路中，暗黃的長袍拖拉在地上顯得格外的頹廢淒涼，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晗墨哥哥，檬哥哥是怎麼了？”
看着陶檬的背影，顧晗墨只是搖了搖頭，並沒有多說什麼。但子悠知道，陶檬一定是意識到了什麼，所以纔會從宴會開始就悶悶不樂，對衆人的挑釁也是愛理不理。看着顧晗墨的側臉，漆黑的眼明亮卻不深邃，他是知道了卻不肯說吧。有些時候，晗墨哥哥的好說話的確讓人感覺很危險……
看着前方，子悠輕輕地哼着歌，依舊是那樣的調子，唯美悽婉的一曲白頭，在那略顯空曠的宮道之上顯的異常的空洞。
“晗墨哥哥，笑兒要是做了很過分的事情，你會生氣嗎？”子悠說這話的時候，故意很小聲，她想讓顧晗墨聽見，可是，卻又希望他聽不清楚。用臉蹭了蹭顧晗墨的子悠轉過了頭，睜着明媚的眼睛，“會生氣嗎？”
顧晗墨停下了腳步，眸中帶笑，頓了許久才道，“不會。”迎面而來的帶着陽光味道的空氣讓子悠一窒，竟是有些驚慌地轉過了頭。
晗墨哥哥，謝謝你不會生氣。真的，謝謝你。
避開了顧晗墨的眼神，子悠依舊支支吾吾地趴會了原來的地方，心緒不寧。是利用吧，是恩將仇報吧，想到此子悠在心中又不禁嘲笑起自己來，反正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當然也不可能是最後一次。
走到了六皇子的院子，顧晗墨竟然放下了子悠，拍了拍她的腦袋，“笑兒，你先回房，我有事和檬兒說，等會過去。”
看着顧晗墨轉身，子悠提着裙子小跑進了後院。但在房門前卻又停下了腳步，輕手輕腳地又折了回去。
“你該知道皇兄是爲了你好。”晗墨哥哥的聲音變的深沉，卻是依然好聽。冬日溫暖的感覺一下子化爲了夏日裡被炎陽焦灼的有些溫熱的溪水，緩緩流淌進了新房，依舊溫暖。
“我不想要父皇這樣子做！”
“除非真的出了什麼大事，否則，你應該知道皇兄是不會改變主意的。”
“皇叔，那女孩只有十歲！”一聲悶悶的垂桌聲響起，“我不能這麼做！”
“檬兒，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說服皇兄……”顧晗墨說話的聲音突然打斷，子悠躲在牆角處聽到了寫細微動靜連忙點着腳尖回了後院。
聽他們剛纔的對話，看來……陶檬是剛剛知道他父皇的決定，但因爲種種原因而不想接受。縱使是最受寵的皇子，有時候也是皇命難違吧。連他都沒有辦法改變，她一個沒有任何地位的人又能做什麼？
推開了房門，便看見阮鳶在鋪牀褥子，“你去溫兩壺酒來。”
“小姐……”阮鳶有些錯愕地直起了腰，猶豫着到底要不要說下去。
子悠心中煩亂，語氣也不禁加重了幾分，“叫你去，你便去！”
看着阮鳶匆忙離開，子悠軟軟地癱在椅子上，看着那扇沒有合好的門微微出神。
莫府的財勢已然獲得了朝廷的重視了嗎？皇后利用莫姚來拉攏莫府，皇上便已急不可耐地想要通過她來逆轉現下形式。看來，太子與六皇子，皇后與淑妃之間的較量，已然是愈演愈烈，不容小覷了。
想要改變當前皇后與太子略勝一籌的局面，似乎並不是一朝一夕的。然而，要改變她最終淪陷一個彌天大局之中，要怎麼做呢？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阮鳶端了溫酒後，顧晗墨就走了進來。他微微撇過頭看了一眼淡青色的酒盅，神色微變，卻還是裝做不動聲色地笑着走到了子悠的身旁。
“笑兒今天怎麼突然不開心了？”顧晗墨將那隻想要撫摸她頭的手定格後收回，最後只能面帶笑意地坐在了一旁。
燭光微晃，將那不大不小的屋子蒙上了淡淡的橙黃光芒。顧晗墨笑着將溫酒倒在了酒杯之中，品了一口。“這酒很香。”
子悠就一直看着顧晗墨，看着他攬袖斟酒，看着他仰頭飲盡，最後，嫣然一笑。拿起酒盅的手在半空中被攔下，子悠擡頭便看見顧晗墨微皺的眉毛。
“笑兒不能喝。”
“笑兒能喝。”子悠笑着微微使力，那本是扣着手腕的手便鬆了開來。倒出一杯酒，是陳年佳釀。酒杯湊近鼻尖，酒香四溢纏繞。緩緩地合上眼簾，酒杯貼着脣瓣，然後一口飲盡。許是因爲多年沒喝的緣故，子悠嗆地咳嗽了起來。手緊緊地握着酒杯，咳得彎下了腰，咳得掉下了眼淚。
突然雙手將她抱了起來，將她圈進了懷中。子悠摟着他的脖子，輕聲地喃，“晗墨哥哥，晗墨哥哥，晗墨哥哥……”
“我在。”顧晗墨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淡淡的，伴着他呼出的氣體縈繞在她的耳郭處，暖暖的，癢癢的。
子悠咯咯笑個不停，將掌中的杯子扣在了桌子上後，便拽過酒盅將它倒滿。顧晗墨並沒有阻攔她，而是靜靜地看着她飲下酒，然後又咳得蜷曲在自己的懷中，明媚的雙眼此時已是淚水漣漣。
酒盅很淺，幾杯下肚，一盅酒便沒有了。子悠伸手想要去拿另一盅，而有一雙手比她快的多，一把搶過了那酒盅。子悠轉過了頭，看着顧晗墨仰着頭，一口氣把酒喝了個精光。
眨着眼睛，子悠伸出了小手，慢慢地撫摸着顧晗墨那美麗的下巴，然後慢慢向下，便是微微突起的喉結。
“笑兒。”顧晗墨一下子握住了她那雙不安分的小手，“你醉了。”雖然微有慍色，但他的聲音依舊是淡淡輕輕的溫柔。
“晗墨哥哥，晗墨哥哥，晗墨哥哥……”
“我在。”顧晗墨在子悠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乖，笑兒，睡覺了。”
顧晗墨抱着子悠朝牀榻走去，但子悠在他懷中扭來扭去，似乎就是不想安分下來。
“乖，笑兒，你醉了，好好睡一覺。”將子悠放在了牀上，顧晗墨笑着幫她掀開了被子，想讓她躺下。未想……
子悠一下子抱住了顧晗墨的腰，似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緊緊地怎麼也不鬆手。最終顧晗墨屈服地坐在了牀沿，靜靜地看着她爬進了自己的懷中。
她就好像一隻已經認定了窩的小貓咪，縮着身子，枕在他的腿上。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因爲咳嗽而鋪上了淡淡的氤氳，閃閃的小淚珠折射着燭光的明亮。子悠眯起眼睛，慢慢地笑了起來。
“怎麼那麼高興？”顧晗墨撩開她凌亂的發，笑着問道。
“晗墨哥哥，其實我什麼都知道。”子悠笑着閉上了眼睛打了一個酒嗝，“其實我什麼都知道。”
“你知道什麼？”顧晗墨的笑從未變過，溫暖如陽的他，在子悠的眼中落下了模糊的影子。
“我知道陶黎哥哥想要我嫁給六皇子，他想要六皇子拿到皇……”下一個字還未說出口，顧晗墨便笑着捂住了那張胡言亂語的小嘴。
“笑兒可不能瞎說話的。”
子悠那張本是溢滿了笑容的臉，突然只剩下了迷茫和一雙格外空洞的眼睛。顧晗墨以爲她要睡着了，剛想將她挪到牀上，卻被她死死地拽住了手臂。看着子悠的樣子，顧晗墨伸出手撫摸上了她冰涼的臉龐，“笑兒，睡吧，晗墨哥哥不走。”拍着她的側身，哄着她入睡，“睡吧，睡吧……”
那雙眼睛，毫無焦點。子悠抿着脣，呼出帶着酒味的空氣，壓抑在胸口的那團不知道什麼的東西，就像找不到出口一般，撞來撞去，卻是徒勞。她不想被困着，她不想被困在這裡，她更不想作爲一個籌碼而困在這裡。
“晗墨哥哥，我不想這樣。”子悠纖長的指緊緊地扣在了顧晗墨的手臂之上，但他卻絲毫沒有爲此而動容。
“笑兒……”
“我不想這樣。”子悠皺着眉，似乎根本沒有聽見顧晗墨的聲音，“我真的不想這樣的，我不知道爲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了，爲什麼？”
“這不關你的事，不是你的錯。”
“晗墨哥哥，我是壞人。”子悠嘟着嘴，然後又突然笑了起來，“我是壞人呢，我想害晗墨哥哥呢。”說完笑的連眼淚都留了下來，冰冰涼地順着眼角落到了顧晗墨的衣服上。爲什麼要這樣逼她，爲什麼，她不想要這樣！她到底要怎麼樣，到底要怎麼樣纔可以結束這荒唐的一切！
“沒關係。”顧晗墨用指腹擦去了那看着讓人心疼的眼淚，“晗墨哥哥不會怪你的，做你喜歡的就好。”
“可是我不希望害晗墨哥哥啊。”子悠轉過身緊緊地抱着顧晗墨，被壓抑下的哭聲在空蕩的房間中迴盪，不禁讓顧晗墨身體一怔。顧晗墨捧起了那張淚痕斑斑的臉，那柔和的笑容竟是帶着些憐惜與不忍。
“笑兒，別哭了，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子悠晃了晃腦袋，“我不要睡，不要！”說完摟着顧晗墨的脖子慢慢坐了起來，靠着溫暖的胸膛，子悠喃喃出聲，“晗墨哥哥，我不想嫁給檬哥哥，我不想嫁給他，不想……”
顧晗墨不說話，就靜靜地抱着她，聽着她平穩的呼吸，就好像他們之前兩人的習慣一樣。只是靜靜地感受着彼此的存在，默默地陪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