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九真一假，九假一真
租界外的漢唐街口，這裡算是洋區以外江鬆最爲繁華的地段，唐裝、馬褂、長衫的夏人來來往往，偶爾會有白底黑外穿西裝的，多半都是租界裡頭剛剛談完生意，西洋服飾在這裡並不是太受歡迎。
寬闊乾淨的大道上，身穿黑白皮褲的巡警彆着鐵尺，少數腰間掛着鼓鼓囊囊的槍套，幾個巡邏的班次之間幾乎沒有間隙。
有人嘲笑說在江鬆當警察是個輕鬆活，因爲他們需要守護的只有一條街道，倒也不完全是戲言。
街道正中，灰牆內的中式建築透着滿滿的高大、軒昂和莊重，三層須彌座式的石欄杆圍了滿滿一整圈，層層疊疊的龍頭斗拱顯示出建造者的水準。
出於等級差別的考慮，夏國對於衙署建築的設計有一套詳細規定，從建築佈局到油漆彩繪都有嚴格細化和區分，禁止僭越。
雖然自從武皇帝上臺後，對於中央和地方衙署進行了相當程度的改制，並且有的還在進行之中，此等禮數也逐漸有被淡化的意思。
但爲了少個話柄落在別人口中，各級官府往往還是選擇嚴格遵守。
而這棟建築的規格，顯然已經達到了地方官衙建築的最高層次，正中刷滿紅漆的牌匾也說明了它對的起這種排場。
江鬆市政局。
二樓寬鬆的房間裡飄散着薰香和茶水的氣息，姜沐霖和乾瘦的老頭迎面而坐。
“昨夜一場鬧劇，辛苦姜大師了。時間出了些差錯，讓你晚到一步是我的情報不利，還好沒出什麼大事。”
江南總督張離抿了口溫茶，仍舊是一副虛弱到彷彿下一秒就會去世的聲音。
“也算是冥冥之中吧，我兩個徒弟正好在場，而且對方準備也不充分。”姜沐霖腦袋輕點，“我以爲張大人叫我來這裡，是興師問罪來的，我姜某人辦事不利那。”
“哎，姜大師言重了，那個裝配內植入體的傢伙，整個江鬆現在除你以外，可能也沒有別人能擺平了。昨晚他丟了一條胳膊一條腿，還有一地血和零件，雖然還沒找到，但人也定是廢了。那腿和胳膊在我們手裡，價值也不小。”
“我們國家，多久能造出來？”
姜沐霖的手指劃過茶杯圈邊，波瀾不驚地問。
“這不好說，跟西洋人比起我們缺了許多時間的積澱，但我想三五年.”
張離顫顫巍巍的，還想繼續說下去，卻被姜沐霖擡手打斷。
“張大人不必說了，其實我一介粗人也也不懂什麼叫快，什麼叫慢。”
“那你還問我作什麼？”張離將前半句話吞進嗓子眼裡，隨後賠笑，“姜大師的心思都放在武學炁學之上，不瞭解也正常。”
“今天來呢，除了應張大人邀請外，主要還是有幾件事。”姜沐霖沒理會他的恭維，“第一，我想問個清楚。這般若面具下頭的名字，或許確難查證。但他是哪國人，我想大人心裡多少該有點數吧？伱告訴我有植入體的情報，讓我幫忙活捉，但到頭來這人究竟是誰，在這幹什麼，我什麼都沒聽講，現在時間沒那麼緊迫了，是不是可以說明一下？”
“是是是，昨日裡也是情況緊急，沒有來得及跟你說個明瞭，是我怠慢了。”張離對於姜沐霖的反應也並不意外，“姜大師該知道亞人吧？”
“聽說過。”
“琉璃種呢？”
“亦然，但不多。”
“在國外呢，這個植入體技術處於第一梯隊的國家，經歷了一個小的技術爆發，然後又陷入了瓶頸。他們不知道是從哪裡得來的信息，認爲想要實現突破，就必須找到一個人。”
“是一類，還是一個？”
“一個，在那一類中，她是特殊的。”
“請繼續。”
“這個人來自安南國內，一年前那邊鬧過一場政變，機緣巧合中她從西南進入我大夏。說來也是慚愧，這麼長時間，國內竟然無人知曉，讓此等天賜的資源差點從眼前溜走。”
“這消息可靠麼？”
“姜大師，哪怕你不相信我，單看洋人那邊的反應，也知道他們是對此多少有把握的。外國的植入體技術竟然會在江鬆出現，還是有你坐鎮的時候。說明他們覺得這是個值得的賭注，哪怕技術泄露，回報也遠遠高過損失。”
“有點意思，那這個人的價值，它究竟體現在哪裡呢？”
“說來可能聽着有些天方夜譚，如果掌握她，我們或許可以實現彎道超車，在炁金屬科技戰上，甚至有可能走在不勒顛前頭。並且，哪怕不看其技術價值，如果她被別有用心的團伙得到手，讓大量炁師的戰力憑空提升一倍，可能都算少的。”
“這麼厲害？”
“是，所以無論如何，就是死，那人也得死在大夏境內。”
姜沐霖聽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粗大的指間去拿桌角邊的上等糖塊，囫圇塞進嘴裡。
他抿了半響，忽然開口：“我聽說，是個小姑娘？”
“沒錯。”
張離對於這個問題倒是有些意外。
“江山社稷、縱橫捭闔，國家間的蠅營狗苟之事竟然落到一個小孩頭上，該怪她運氣不好，還是別人臉皮太厚了？”姜沐霖兀自嘆了一句，隨後風輕雲淡地改口，“張大人，說來說去，你還沒告訴我，這動手的究竟是哪國人。”
“這個，實不相瞞。”張離從胸口拽出手帕來擦了擦汗水，“江鬆租界勢力錯綜複雜，現在各國的植入體科技水平都不大外露，但技術這個東西，一國有了，其他國家總也晚不了太多，尤其是毗鄰的。所以我想歐羅巴大陸上的幾個主要國家，可能大差不差。”
“大人的意思是，那般若面具下的國旗還不知道是麼？”
“沒錯。”
“那猜一猜呢？無責任的。”
“一定要我猜的話不勒顛吧，站在最前頭的，總是最急的。”
“我知道了——還有啊，扶桑那邊的技術水平現在怎麼樣？他們造得出能用.不，能動的改造人麼？”
“難說，扶桑人的技術屬於三流，但擅長仿製，工業品在市場上永遠是假貨的代名詞但不得不說，比我們好一些，他們起步早。我華夏不幸，晚了些年月纔看清世界，還有過一段迷茫，但天佑國祚，又出了陛下。”
“行，我知道了。”姜沐霖說着，寬大的指節輕敲桌面，“第二件事，那落下的手臂和腿腳，陛下希望在三天之內即刻運往京城。”
“自當遵旨。”
張離臉上沒有絲毫不悅。
“最後一件就是，前些日子，聽說江鬆有個叫楚光胤的，往京城送了一封飛書，但陛下什麼都沒有聽到，反而是這一家人死了個滿門，張大人可有聽說這事。”
“這個楚光胤的死我有耳聞，但此案目前仍舊沒有眉目，兇手看起來像是手眼通天，或許不單單是江鬆一城的事。”
“還得麻煩張大人派人多做做功課，此案詳細情況，陛下也想知道。一國之內頻出這種事情，這背後的人啊，確實手眼通天得有點過分。”
“我這就讓人連夜追查，速速寫好文書進京。”
“有勞了，張大人，不送。”
明媚的天光下，姜沐霖揹着雙手走出市政局，忽然又回過頭來，灰濛濛的眸子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官衙。
“張大人。”他的語調裡滿是玩味，“九真一假，九假一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