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單獨談談(一)

這句話,像一根刺,狠狠戳進了秋宇的內心深處。要知道,他對於武德才爲什麼會突然自殺,有着強烈的好奇心。雖然該案的性質已經非常清楚,而且伍德才也極有可能就是因爲夫妻關係而自殺的,但是,秋宇卻不知道更深層次的細節。

從當前公安機關人少事多的情況來看,既然已經查明這是一起自殺事件,自然不會再有人吃多了沒事幹還要繼續深查下去。而且,有些夫妻間的秘密,當事人要是不願意講,也根本不可能查清楚。現在,死者的女人突然跑來,想要將這個或許本來不再可能查清的問題告知給自己,秋宇實在有點難以拒絕這種真相的誘惑。

“爲什麼是我?”秋宇按捺下心中升起的波瀾,冷靜了下來,坐回到辦公桌後面的靠背椅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點上了一根菸。

“給我一支。”苗紅英見秋宇坐了回去,也坐回到沙發上。

秋宇掏出香菸,遞了過去,順便給她點了火。苗紅英猛的抽了一口,被嗆得劇烈的咳了起來。他看着她,眼神犀利,沒有說話。

“秋警官,我苗紅英自認不是什麼好女人,但也不是那種人儘可夫的蕩婦,我有自己的底線和尊嚴。我丈夫的案子,從頭到尾你最清楚,因此,找你說這些事最合適。再說,這些事,我也實在不知道該跟誰說。”苗紅英咳完之後,盯着秋宇,認真的說道。

秋宇聞言,沒有說話,想了想,又微微點了點頭。

“你叫秋宇對吧,秋警官?鹿城區刑偵技術中隊的中隊長,我們雄鹿市唯一的痕跡專家。”苗紅英手裡夾着煙,認真的說道。

“呵呵......專家可不敢當,水平不夠,都是爲了宣傳的需要瞎封給我的。怎麼,來之前還找誰做了下功課?”秋宇冷笑着回答道。

“秋警官,你別誤會,之所以找朋友打聽了一下你的情況,不過是想了解一下你的爲人而已,因爲,有些事情,我不想說出去以後後悔。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我真不知道該讓誰知道。但是,這些事情如果不說出來,我心裡堵得慌。而且,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該讓人知道的,還是要讓人知道,只不過,是讓誰知道而已。”

苗紅英直視着秋宇,又緩緩說道:“你雖然官位不大,但能夠三十多歲就有這種頭銜,看得出來,是很有些真本事的。而且,我也打聽過了,你這個人,在警察當中,還不算壞。”

秋宇聽完,無言以對,不禁又苦笑了起來。

別人說你不壞,你還能怎麼說?是回答人家“沒錯,我確實不壞。”還是說:“你錯了,我很壞。”秋宇只能選擇閉嘴苦笑。

苗紅英根本沒有考慮秋宇在想什麼,低下了頭,看着手裡正在慢慢燃燒的香菸,眼神空洞。

秋宇突然明白了,苗紅英心裡一定有很多不爲外人知道的東西。這些東西,導致了自己丈夫的自殺,今天來這裡找自己,肯定是想這些東西吐露出來。而之所以會找自己,無非覺得自己是一個最適合的聽客而已。

第一,自己與她們夫妻二人毫無關係。

第二,自己對她丈夫死亡的細節最爲了解。

第三,鹿城區不大,有幾個公安系統的朋友也很正常,從這些人嘴裡打聽到,自己爲人還不錯,相信自己會保守秘密。

第四,自己是最想知道真相的人。

第五,除了自己,實在找不到第二個人來訴說她內心深處的秘密。

第六,自己一旦相信之後,也許對她今後有什麼好處,或許,還能被她利用。

秋宇想了想,這六點,應該就是苗紅英主動來找自己的原因,有了這六點,苗紅英今天的行爲就可以解釋爲正常了。

香菸慢慢的燃燒,燒到了她的手指,但她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好像靈魂已經離開了,留在這裡的,僅僅只是一句軀殼而已。

秋宇看着她,眉頭緊皺,將身體完全靠在靠背上,陷入了沉思。

“那我就看看她到底想說什麼?我對她而言有什麼利用價值?她下一步會怎麼走?靜觀其變吧!”秋宇內心這樣想到。

半響之後,苗紅英突然回過神來,看了一眼秋宇,嘴裡說道:“不好意思,想起了一些往事。”說完,她頓了頓,端起面前的茶杯,將裡面的水一口氣喝乾,才說道:“我的出身很卑賤,你們應該已經調查過了,多的我就不說了。”說完,她苦笑了起來。

“我家很窮,窮到家裡連小學初中都不願意讓我上的地步。村委會的人多次到我家做我父母的工作,才勉強把初中讀完。我最記得,每次學期開學,都有村委會的人帶着學校裡的老師來家裡,跟我的父母做思想工作,甚至,爲了我上不上學的問題而劇烈的爭吵。好多次,別人都上了好幾天的學了,我才由老師牽着回到學校。”

“初中才讀完,父母就死活不讓我再出去讀書了,讓我在家幫忙做些雜活。我還有個姐姐,長得不錯,我十五歲那年,她十九歲,跟着幾個同村的外出打工,之間回來過兩三次,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連我嫁人都沒有回來。前幾年我倒是打聽到了一些她的消息,說是犯了什麼事,好多年前就被抓了,是在坐牢還是已經死了,我不知道。我跟她的關係從小都不怎麼樣,沒能力也沒那個心思去關心。”

“我十七歲那年,村裡的媒婆帶着武德才來到了我家,他看上了我。懵懵懂懂的,我就嫁給了他。家裡收了他好多聘禮,還有好幾千塊錢,在那個年代,幾千塊錢確實不算少。收到這些聘禮的時候,我的父母笑得連嘴都合不攏。我跟武德才沒談過戀愛,我連什麼叫愛都沒感受過,就嫁給了她,領結婚證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居然大我十一歲。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當時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意識,就跟他睡在了一張牀上,之後,還有了兩個孩子。”

“其實,武德才當時也算是騙了我們一家。他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人,根本沒有多高的收入,來提親的錢,除了他父母給過極少的一部分以外,其他基本都是借的。當然,這些事情,事先我們並不知道,都是嫁給他之後,我才漸漸明白的。”

“我嫁給他以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過得也很慘。他一個人那點點工資,要養家,還要還之前爲了娶我而欠下的債。那些所謂的錦衣玉食,對於我們來說,無非是天方夜譚。雖然如此,我也沒抱怨過什麼,因爲他對我確實不錯。沒少我吃,沒少我穿,對我和兩個孩子也很好。不過,說心裡話,其實我根本沒有愛過他,也從來沒有恨過他。對他的感情,現在想來,也許,僅僅只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感激而已。我感激他把我帶到了城裡來,過上了不再那麼貧窮的生活,也讓我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感受到了不一樣的人生,還有,讓我遇到了我真正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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