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令妃的以退爲進
“高姐姐,你身在宮裡頭這麼多年,對於後宮的學問肯定是知曉得比妹妹多,那你說,咱們一輩子困在這金籠子裡究竟圖的是什麼?榮華富貴?體面尊榮?說到底,這些個虛的又哪裡比得上個實實在在的兒子靠得住?”
“高姐姐,這說起來咱們也算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皆是爲了長春宮那位斷了後半生的指望,只是姐姐與妹妹不同,你與皇上少年至此,情深篤定,這滿宮裡頭哪個不知道姐姐是皇上心裡的解語花,心頭的硃砂痣,而此外孃家又一直身爲皇上的左膀右臂,爭氣得很,哪裡像妹妹我在宮內受盡了排擠,宮外又後繼無力,只能藉着姐姐的提拔才勉強站住腳跟?”
“高姐姐,你一向是個心裡頭有成算的,更是個知道權衡利弊的,既然連嫡嫡親的兒子都不稀罕,索性就心疼妹妹到底,全了妹妹最大的心願罷,畢竟,這天下間的好處也不能光讓你一人佔盡了不是?”
“高姐姐,你向來是個聰明人,可聽懂妹妹的意思了?”
躺在牀上,目送着那抹明黃色的身影走遠之後,高子吟原本還勉強維持住的笑意不由得頃刻冷卻,回想起魏碧涵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和說得不能再直白的警告,心驚之餘更是讓她氣得肝疼,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也不自覺的跟着收緊——
這個賤人!
正如同景嫺所說的那般,高子吟本就是個心比天高的性子,被弘曆獨寵了那麼些年,又被富察明玉退讓了那麼些年,那副目中無人自是一早就深入了骨髓,如此,她自然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在一個出身卑賤又腳跟未穩的貴人身上陰溝裡翻了船,而即便是這幾年迫於形勢不得不收斂一二,又顧忌着弘曆的態度從未對生出了反意另闢山頭的魏碧涵多加針對,多做刁難,可這並不代表她對此人就沒得一點膈應,沒得一點想法。
可一可二不可三,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子吟不是個好相與,亦或說是壓根就不是個會忍氣吞聲以待後謀的人,想到被人捏住了七寸,眼下又事關子嗣,便覺得怒火中燒,徹底的被激起了左性兒——
“麗珠,招陳太醫來!”——
“皇上,可還舒服?”
那頭的儲秀宮中因着魏碧涵的一番話而掀起了滔天巨浪,而這頭身爲當事人的延禧宮中卻是一片芙蓉帳暖好不愜意……一人倚,一人跪坐,魏碧涵用保養得當的纖纖十指輕輕輕幫弘曆按摩着頸背,直將本就身在溫柔鄉身心暢快的弘曆舒服得輕哼出聲。
“每每來你這兒,朕就覺得鬆快了不少,你啊,不愧是朕的解語花。”
“臣妾哪裡當得了皇上這般誇讚?臣妾沒得什麼大本事,也不知道您到底在爲什麼事兒煩憂,前朝的那些個事兒更是聽都聽不明白,只能陪着您,只盼着您別嫌臣妾無用就好。”
“嗯?這話怎麼說得?怎麼就沒得什麼大本事了?若是這後宮中所有的人都能似你這般,朕可就真的鬆快了。”
作爲一個帝王,只要事無關於女色,弘曆其實還是勉強算得上合格,不管是因着受到了宗室的彈壓,還是輔臣的挾制,至少他還算分得清女人歸女人,子嗣歸子嗣,知道永琪的歸屬不能草率而斷;而作爲一個妃嬪,一個從微處一步步爬上來的嬪妃,魏碧涵自然就更稱得上稱職,不管是因着如今後宮百花齊放掩去了她一二風頭,使得她有足夠的精力去籌謀去算計,還是命中註定她生來就吃得上後宮這口飯,總之這幾年的時日下來,倒是讓她徹底成就了一副面忠心奸的性子,一副最合弘曆心意,也最適合後宮生存的性子。
“哦?”
聽聞弘曆半帶有意半帶無心的嘆息,魏碧涵的眼中不由得飛快的閃過了一抹精光,然而面上卻是半分不顯,反是一副恰如其分的意外模樣兒——
“皇上,您這話兒別是在哄臣妾吧?這誰人不知道這後宮裡的姐妹們個個出挑,論相貌,前有貴妃娘娘,現有忻嬪姐姐,論才氣,前有皇后娘娘,現有端嬪姐姐,論善解人意,亦有賢嬪姐姐,若論大氣論出身,那任誰都能勝過臣妾百餘倍……”
“是啊,都好,可就是一個個都太本事了。”
“……皇上?”
弘曆此人本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一聽眼前嬌兒將自己自損到這份上,便不由自主的想勸慰一二,卻不料脫口而出的竟是這般可輕可重的言辭,一時之間,二人不由皆是一愣,而還沒等弘曆斂了神色想着如何將話兒轉過來,等了一晚上,終於等到這般話頭的魏碧涵卻是順着臺階往下爬的將笑意收了一兩分,手下亦是停下了動作——
“旁人臣妾不知曉,可對於皇后娘娘,不說臣妾曾身在長春宮多蒙娘娘照顧,一切起居飲食雖算不得最好,可都是由娘娘過了眼上了心的,直讓臣妾覺得自個兒何德何能竟是能得到這番恩寵,而就是不提這些,尚在還未入宮那會兒,也沒少聽聞過皇后娘娘最是個慈善的人兒,從不因着出身身份擺架子,到後來因着二阿哥的事兒皇后娘娘與臣妾之間生了些嫌隙,可即便如此,娘娘卻也從未過多指摘過臣妾,針對過臣妾,倒是讓臣妾每每想起當初之事,頗有些愧疚難安。”
“哦?對你事事兒過眼上心?”
“而再有,對於高姐姐,臣妾的瞭解雖不比對皇后娘娘的瞭解,可在當初臣妾落難,最彷徨無助的時候,高姐姐卻沒少對臣妾伸出援手,想方設法的寬解臣妾,拉扶臣妾,到後來更是推心置腹的送了許多臣妾小孩子的衣物,說她今生怕是沒什麼子女福氣兒了,只盼着我能有個一兒半女,到時候用上這些個物件兒也算是全了她一份念想……臣妾沒讀過什麼書,卻到底明白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的道理,如此想來,高姐姐自然也是個頂好的人,不然,不然又何以得了皇上那麼些年的愛重呢?”
“哦?按你這麼說,倒確實是個頂好的。”
弘曆雖然是在女色上頭頗有些拎不清,也沒少爲着女人的事兒捯飭荒唐事兒,可不說旁的,就憑着雍正老爺子那麼些年嘔心瀝血的教導,和後來乾西二所鬧騰出來的污糟事,以及現下里這越發惹他忌諱的後宮形勢,他也不可能就真的是個傻子,對於魏碧涵和長春宮以及儲秀宮之間的那些個聯繫羈絆即便說不上萬事心中有數,卻也到底是有個大致的譜兒的,如此之下,聽着魏碧涵這番刻意爲之且以退爲進的言辭,對魏碧涵倒是鬆了鬆心,可對於對方方纔所提及的長春儲秀二宮卻不由得越發的上起了心——
“只是,你又準備怎麼回報她們呢?”
“這……”
魏碧涵的面上恰如其分的露出了幾分茫然,可假意思索片刻之後,這份子茫然卻又慢慢的轉化爲了堅定——
“若是金銀之物,且不說憑白了污了這二位,就憑着臣妾這一個小小的貴人,和微薄的家世,也給不了什麼能入她們眼的物件兒,而旁的便更是搭不上什麼手,思來想去,竟是隻能麻煩皇上了,若是您真的心疼臣妾,便全了臣妾這一點子私心吧?”
“哦?”
“皇后娘娘和賢嬪姐姐都是宮裡頭的老人,什麼好的精貴的物件兒都見過了,滔天的權勢崇高的位分想來也是不瞧在眼裡,然而只於子嗣這一點,卻一直是個心結……臣妾不敢求皇上什麼旁的,只求您得空的時候便多去那二位處坐坐,即便全不了這二位的心結,也總歸多個念想不是?”
“呵,你倒是大方,你就不怕朕去了她們那兒就再也不來你這兒了?”
“……若,若真是這般,那也只能說是臣妾無福。”魏碧涵抖了抖聲音,一臉柔弱,話卻說得堅定,“臣妾雖然入宮年月不久,卻也知道母以子貴,子以母貴的理兒,臣妾出身不好,也沒什麼學問,即便將來有幸能夠爲您誕下一兒半女,想來也有不了什麼大出息,可,可這二位不一樣……皇后娘娘正位中宮,系出名門,單看早夭的二阿哥和如今的三格格便個個都是人中龍鳳,有這樣的額娘,生下來的阿哥格格一定會讓皇上長臉不少;而高姐姐雖然比不得皇后娘娘的出身,可卻也到底出身於大族,高大人又是前朝重臣,想來也是家風甚好才能一家上下接連入了您的眼去,就算生下來的孩子再比不得中宮之子,可想來將來爲您分一兩分憂也是毫無問題的。”
“人中龍鳳?爲朕分憂?”
正如同先前景嫺所推斷的一般,作爲一個正處於壯年的君主,弘曆最怕的便是有人來分他的權,染指他的位子,一聽到這意有所至的話兒,原本還沒往多處想的弘曆不由得頓時目光銳利了起來,聲音也變得似笑非笑——
“……皇上?”
“沒什麼,你能有這份心可見你是個仁善之人,只是……罷了,朕乏了,歇了吧。”
魏碧涵面上一副自覺說錯了話的張皇無措的模樣兒,可被弘曆打斷,又揮了揮手放下帷帳之後,低垂下的眼眸深處卻飛快的劃過了一抹得計——
跟我爭,跟我鬥,讓你們輸都不知道是怎麼輸的!
作者有話要說:傷好得差不多了,恢復日更,不定時加更做補更,感謝支持。
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