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原來她以爲是傷口迸裂滲出的血,根本是槍傷引起的。原來,他竟是爲了救她而中槍了!幸好只是肩膀,只要搶救及時,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木夕夕這樣自我安慰着的時候,卻聽到黎巧兒上膛,即將扣動板機的聲音。那黑漆漆的槍口對着她,讓她幾乎能看到自己頭顱炸裂開來的樣子。
木夕夕苦笑着閉上眼,有些絕望了,死亡的恐懼如影隨形,但並沒有想象中可怕,唯一遺憾的是肚子裡的孩子,他還沒有來到世界上一日,就要隨着他的媽媽一起離開了,不過也好,至少在地下,他們也可以跟之前無緣的寶寶一起團聚了。
“木木!端木夜!跳下來!忽然傳來孫亞齊的喊聲。
那溫潤帶着急切的聲音,仿如一道暖流衝散了木夕夕心底的恐懼絕望。孫亞齊!是孫亞齊!她一直都相信,只要有孫亞齊在她身邊,就可安心,可以依賴。
而此刻下面,穆玄冰和孫亞齊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厚厚的墊子,雖然以木夕夕的身體跳下來還是有危險,可總比在上面兩人一起等死的好,所以只好拼死一搏了。
端木夜肯定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不等木木有所反應,孫亞齊出聲的瞬間他已鬆開了手,彷彿咬牙忍耐就是等着這一刻的來臨。
兩人急速地在空中下墜着,端木夜緊緊抱住木夕夕,幾聲鞭炮般的槍響從上頭傳來,急促而凌亂,還有奇怪的撞擊聲,充斥着木夕夕鼓起的耳膜。而她被按在端木夜懷裡什麼也看不到,只有薰得她直想嘔吐的血腥味在木夕夕周身瀰漫,只有鐵箍般的雙手緊緊攏住她,只有堅毅溫暖的胸膛下怦怦的心跳聲,一下下砸在她耳邊。
木夕夕和端木夜落在柔軟的墊子上,端木夜依舊緊緊地抱着木夕夕,卻在掉落的瞬間一個借力,讓木夕夕仰面朝天掉在了墊子上,減輕了不少的衝撞力,可是肚子還是緊緊地一抽,一陣劇痛席捲而來,木夕夕不由得捂住了肚子。
“木木,你怎麼樣?”孫亞齊衝上來,朝外面大喊:“救護車到了嗎?快準備擔架!”
“夜!”穆玄冰也衝了上來,看到端木夜趴在墊子上,一動不動,右手卻依舊緊緊地抓住木夕夕的手。
聽到穆玄冰焦急的呼喊,木夕夕從疼痛中擡起頭來正想看向端木夜,卻忽然聽到砰一聲巨響,木夕夕驚得伸手捂住了嘴,眼睜睜看着黎巧兒從天而降,卻落在墊子邊緣,一根竹棍露在地基外堪堪刺進了她的背,從她腹部冒出來。
木夕夕只覺得胃裡都在翻滾,想吐,卻連噁心也做不到,身體四肢都在抽搐發抖,瑟瑟地,仿如風中秋葉。她從沒見過死人,更加沒有見過這樣的死人,腸子被戳了出來,白衣染上鮮紅,腦袋上有個洞汩汩冒着血。可黎巧兒的眼卻直勾勾看着她,含着嫵媚的笑,彷彿在說:“你爭不過我,你永遠爭不過我!”
木夕夕被嚇傻了,直到漫天的痛意充滿她的意識,直到一股熱流源源不斷地從她的腿間流淌開來,她才彷彿聽到了孫亞齊在她耳邊的怒吼,還有穆玄冰,還有其他的人……
那聲喊聲中,有叫她的,也有叫端木夜的,她微微擡起頭,只見他們一個個都有張蒼白的臉,惶恐的眼神。
她想看清楚他們爲何有這樣的表情,卻只覺眼前一陣盲白。她狠狠甩了甩腦袋,眼中這才映入端木夜慘白的臉,目光慢慢移動,落在他背上。
剛剛他們墜落時,他那樣護着自己,槍聲如密雨般響着,她卻沒傷到分毫。那麼他呢?
木夕夕忽然感到恐懼了,渾身比方纔顫抖得更厲害,她好似忘記了自己的疼痛,也忘記了那股熱流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只想看他的背,她命令自己看他的背,可眼睛卻不聽她的使喚。它們寧可在他鮮紅的襯衣上打轉,也不敢移動分毫。
“夜兒!夕夕!你們要撐住!要撐住啊!端木楓的聲音響在木夕夕耳邊,像是一瞬蒼老了十歲,沙啞艱澀哽咽,“快!把他們臺上擔架!!”
撐住?端木夜的爸爸爲什麼要他們撐住,端木夜怎麼了?她又怎麼了?
木夕夕的意識漸漸消散,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隱約間,好似聽到了有人說“好多血”,還有人說“孩子”,對了,她的孩子,孩子!
終於,木夕夕的意識有了些微的清醒,她擡起好似萬斤重的頭,看到了滿臉擔憂,正在焦急地對她說着什麼的孫亞齊,她聽不見他說什麼,嘴巴動了動,說出了幾個字:“孩子,端木夜……”
說完這幾個字,木夕夕身體一軟,不知落在了誰的懷裡。
“木木昏過去了,快,把端木夜的手扳開。”孫亞齊一手抱着木夕夕,眼看着她腿間的血越流越多,可是已經昏迷的端木夜的手卻依舊緊緊地抓着她,急的大聲叫起來。
“不行,他的肩上有傷,硬來只怕……”穆玄冰的臉上都是汗水,出生黑道的他,什麼場面沒有見過,可是現在,他對眼前的境況卻完全無法做出措施。
此刻,同樣急的滿頭大汗的端木楓當機立斷地道:
“沒有了時間了,再下去恐怕兩個大人和小孩都有危險,快,兩個擔架一起上,把他們一起擡上去。”
一個是他兒子,一個是媳婦,還有未出生的孫子或者孫女,他不允許他們任何一個人有什麼差錯。
天已經全黑了,大樓裡黃色的白熾燈被風吹得搖來晃去,將人的影子不斷拉長縮短。一行人急匆匆地擡着兩個擔架進入了急救車裡,擔架上的兩個人的手,始終緊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