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隔絕開艾冉的抗議,也隔絕開她的目光。陌奈霖看了一眼門外的“盛況”,低頭嘲諷地低笑一聲:“這麼有排場?看來用了不少心思。”
門外浩浩蕩蕩地站了不少人,陌奈霖挨個看過去,親朋好友不少,爲這份人氣添磚加瓦的“外人”更多。
“小霖……”陌夫人紅着眼睛,有些脫力,被陌先生扶着走到門邊,隔着一道房門,她看不見艾冉,不見擔心,見了又難過,索性呆在門外等着,“小冉她怎麼樣了?你……你怎麼樣……”
“她沒事。”陌奈霖動了動脣角,最終還是淺淡地安撫了一下母親,“我也很好。”
是啊,怎麼會不好呢?艾冉的身體,最壞不過是出不了手術室……而他呢,會活着,連着她的份兒一起活着。又會是死的,心都死了,人活着……還算活着麼?
左右,無非是生死兩種答案,剛剛在病房裡,他了悟了。如果上天非要帶走她,那就讓她走吧,帶着他的心一起走。左右先走的人不會那麼樣痛苦,幸好痛苦的人,不是她……
“唔……老天不長眼……老天不長眼啊……嗚嗚嗚……”陌夫人盯着自己兒子的眼睛,當中沒有淚水,只有決絕。自己的兒子,哪有不瞭解的,他這是把身後的路都鋪好了啊!
“媽……別哭,真的沒事,她現在只是比較虛弱。”陌奈霖指尖動了動,擡手拭去陌夫人的眼淚。陌老爺子定性好,心中大愴還能穩住心神,難怪這麼兩大家族的人都在這兒了,卻只有他一人進去。
“爸,你帶媽去休息吧,醫院終究呆久了,別染上病氣。”陌夫人孃家家境殷實,打小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嫁給陌先生以後更是得公公和丈夫的疼寵,保養得宜,而今,卻突然老了許多,兩鬢斑白,陌奈霖心中不忍。
“你這……”陌先生心疼妻子,自然巴不得能夠把人給哄回家好好安撫一番,但是眼下這個情景,陌奈霖再怎麼也只是這家裡的第三輩,小冉又在病房裡,情況不容樂觀,面對這麼幾位叔伯輩兒的,真是怕他受不住脾氣。
“我沒關係,這些事也本該我來處理。再說,你們在這裡,我反而不好說話。”陌奈霖畢竟小了一輩兒,如果陌先生在這裡,那定然是沒有他說話的份兒的,但是這事兒,陌奈霖不可能交給其他人辦,即使是自己的父親,說完朝保鏢點了點頭,“你們幾個,把先生和太太安全送回去。”
“你……收斂一點,看着你長大的叔伯們。”陌先生自然之道自己兒子的意思,對於這些來說清的朋友,他也疲於應付。
“各位親友,內子不適,我先送她回家,失陪了,望各位見諒!”能動這些有頭有臉又是關係匪淺的人來說清,想來那兩家也是廢了大心神的,對這些人,家族關係盤根錯節,陌先生有必要
提醒陌奈霖,莫要過分了……但自家兒子和兒媳婦受這麼大委屈,糟了這麼大的難,難道求幾個世交朋友來說情就完事兒了?!沒那麼便宜的!
畢竟是人家一家子遭了難,受了委屈,這一走廊的人又都是頂着探病的名頭來的,總不好攔下人家兩夫妻……雖然比起跟陌奈霖這隻小狼崽子談,他們更希望跟儒雅溫和不少的陌先生開那個口。
“各位叔伯兄弟,陌奈霖替妻子謝過大家了,但小冉現在身體不適,不方便接受大家的探望,實在抱歉。勞各位辛苦來去,改日小冉身體好些了,我定然帶上她親自登門謝謝關心。”陌奈霖言行沒有絲毫錯處,卻是把送客的態度擺得妥妥當當。
“這……也好也好,聽說冉丫頭的身體需要將養,那我們就不進去打攪了,”陌奈霖話音落後,衆人面面相覷,這明明白白的逐客令聽不出還不成傻子了,但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更何況,都是京城裡繞來繞去繞不開的圈裡人,更多的,甚至與陌家,與歐陽家都是世交,“小霖啊,叔叔呢,還是想求一個薄面……”
“叔叔,”陌奈霖笑着打斷,“您也是看着我長大的,陌奈霖什麼樣的性格您也是瞭解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
陌奈霖話沒說完,開口想勸的人臉色變了變,終究沒有繼續。
塞滿了政商各界大人物的走廊裡,竟然陷進一種詭異沉重的沉默,使得路過的小護士連視線都不該往這邊,只埋頭匆匆走過。
“霖子啊……”,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老人擡眼,看了看面色尷尬的衆人,手指在腿上輕輕點了幾下,打定了主意,這纔開口,“這事兒的確是他們歐陽家做得不地道,但是都是一個圈子的人,或多或少,往上一兩輩都有不淺的交情,就不用趕盡殺絕了吧?”
“宋老爺子。”陌奈霖聞言,視線轉向面容蒼老,但是氣勢迫人的老人,呵,歐陽家倒是還有些根基,連這位老爺子都請出來了,這位老爺子跟自家老爺子一樣,都是腥風血雨裡過來的,不過他早已偏居西南,很少出山。
“嗯,”宋老爺子瞧了一眼坐在輪椅上一言不發的齊家老爺子,兩人是老搭檔是過命的交情,這事兒不僅牽扯到了陌家,還有齊家……誰又能料到,陌家娶的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娃,竟然是齊家的孫女兒呢,“老齊啊,咱們都老了,什麼東西也都能看開的看開了,咱們仨也是沒多少日子好混的……這是好是壞,報不報應,都是不怕的,可還有孩子們吶……”
齊老爺子沉默地看着病房門,他這外孫女命途坎坷,總是大災小難不斷,陰差陽錯家嫁進陌家,又好不容易認了齊家,本想着兩座大山給她靠着,總不能再讓她受委屈吧……可這災難還是總找上她……
見齊老爺子眼中悲傷之色深重,宋老爺子噎
了一噎,有些不忍心,畢竟是夏家和歐陽家做出來的荒唐事啊!現在非但不去教訓主事者,反倒要動這麼一大幫子人來勸受害者三思三思,這是個什麼道理?!
但……大院兒外面跪的那夏家和歐陽家兩夫婦,就算他能無視夏家的死活,他能無視歐陽家?往上兩代,歐陽家是什麼地位?那是不輸給現在的陌家,國家遭難的時候,人家爲國傾家蕩產的大義,人家一門六子七女,最後落到個只剩下個孫兒的境地……就憑這一點,就不能讓他們歐陽家絕後。
“哎……我知道我這老不死的說這話就是招人嫌的,但是我不得不說啊,”宋老爺子伸手握住老友枯瘦的手掌,“小一輩兒的不知道,咱哥仨能忘了父輩的叮囑?那歐陽家老宅的大院子裡,血能滲下去三尺深!這事兒歐陽家不地道,該死,但是念在那幾十上百口的性命,咱們得保住他歐陽軒一條命啊!就算是祖宗庇佑他吧,老齊啊!”
齊老爺子比了比眼睛,當年的事,他們的歲數自然無法得見,但是無論是他們的父輩,還是他們的恩師前輩,都叮囑過,一定要多多照顧歐陽家,一定要盡力護住他們……
這麼多年來,京城但凡有點歷史的大家族,都對歐陽家許多庇護,否則,歐陽家一個單純搞音樂的家庭,能在京城混得風生水起,甚至在國外,都有人保駕護航!
“哎……”齊老爺子深深嘆了口氣,沒有過多言語,但是宋老爺子聽懂了,這是齊家鬆口了。
“要不這樣,我來做這個主,明天就遣人出國,去把歐陽軒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抓回來,扔到牢裡去,關他個十年八載的,好好給他個教訓!”宋老爺子硬着頭皮提議。
“沒錯,關他個幾年,他嬌生慣養地長大,這牢裡的日子,比別人,他怕是更難過個十倍!”旁邊幾個家族的代表連忙應和。他們也不想趟這渾水啊,可他們跟歐陽家的關係,多年來常有來往,甚爲親密,眼看着歐陽家可得絕後了,不能不幫這個忙啊!
“這樣,判刑這事兒就交給叔叔了,歐陽軒的罪名,七七八八,叔叔保證幫你把他送到牢裡,絕對低不了這個數,如何!”另一個眉目稍顯凌厲的男人朝陌奈霖伸出兩根手指頭,示意道。
“謝謝李叔。”陌奈霖回道。
男人愣了一愣,這陌家小子很好說話嘛!隨即明白過來,今天這麼多人,個個都是叫得出名號的,平日裡都是被人來求他們,今天他們向這麼個小輩低頭,是面子也好,是壓力也罷,總之陌家小子還是識趣兒的!
“但說我做事兒一向喜歡自己動手,”還不等那位李叔叔臉上滿意的笑容放下,陌奈霖緊接着說,“古人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我陌奈霖雖然不是什麼古代名士,但是祖宗的話,還是記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