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裡於是就剩下我和三叔二人,又過了半個小時,三叔見她們都已入睡。便起身說有事情和我說,於是關了電視,帶我來到左邊的屋子。我見他打開那間神秘的屋子,開了燈,引我進去。
裡面的這間房子密不透風,沒有窗戶,要是不開燈,白天都是一團的黑。我進去打量着裡面的一切,看一眼便知道這是三叔的工作室。一張大的木頭神龕擺在裡面,上面供奉了一個石頭雕刻的老君象,神臺上擺了一些瓜果,還有幾支熄滅的香蠟插在一個小的香爐上。三叔一進門就點了好香蠟,一個人面對老君象竊竊私語起來。
牆上一幅古畫,上面一個仙女模樣的人如同騰雲飛天一般,下面有一排小的隸書字,看樣子是一首詩,標題是《留別盧陲》,我湊過去念了起來:
留別盧陲
唐?崔少玄
得之一元,匪受自天。
太老之真,無上之仙。
光含影藏,形於自然。
真安匪求,神之久留。
淑美其真,體性剛柔。
丹霄必虛,上對之儔。
百風之後,空餘墳丘。
讀完後,並不知道意思,只是覺得這詩很熟悉,好象在什麼地方見到過。想了半天才憶起原來在《舊唐詩》裡面讀到過,還記得有註解說什麼這崔少玄是汾州刺史崔恭的小女兒,頗有些姿色,後來嫁給了一個叫盧陲的人。這盧陲到閩中做官,路過建溪武夷山的時候,看到了雲中有兩位仙人紫霄元君和扶桑夫人。她二人問盧陲說:“玉華君來乎”?盧陲不知道她們說的什麼,於是回去問崔少玄,崔少玄於是說道,我曾經是天上玉皇大帝的左侍書,被冊封爲玉華君,只因塵緣未了,動了凡思,被貶謫到人世,做了你的妻子……又過了幾年後的一天,崔少玄突然對盧陲說上天重新召她爲玉皇左侍書,要回去了。盧陲不答應,苦苦相求挽留。崔少玄於是說,看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我給你點指示,你按此指示去做,終究有一天一定會再見到我的,說完後便留詩一首飛天而去。後來盧陲悟透了這首詩,修煉幾年後也飛昇做神仙去了。
這樣的故事我原本以爲是神話傳說,不料三叔他們卻是拿來奉爲真知。三叔見我讀畫中的詩句若有所思,於是說:“如有人讀得懂這首詩,便和我金丹派有些緣分,只要經過我們悉心指點,假以時日一定能悟及大道!我今天帶你進來就是想給你交代我和你祖父的第一重身份,前天你已經知道了個大概,索性今天全都給你說清楚的好。”
“第一重身份?三叔是不是說你和祖父都是什麼金丹派的傳人!”我問道。
“是的,佛教有‘一葉開五花,結果自然成’的說法,我們道教也是如此。尹喜當年創立了樓觀派,他以《老子》爲教典,尊奉李耳爲教主,以得道歸真爲使命!這樣一直傳到東晉的樑諶後才逐漸的分成了很多個不同的派別,於是這道教的派系就枝繁葉茂了。
先是東漢張陵在蜀中鶴鳴山廣收門徒,讓入教的人交納五斗大米,於是該教就被稱之爲五斗米教,又稱天師道。又有張角、張寶創立的太平道;其後大真人魏伯陽創立了金丹派;道教第一女道士魏華存創立上清派;北朝時,北魏太平真君年間,嵩山道士寇謙之代張陵爲天師,創建北天師道;在南朝宋明帝時,又有廬山道士陸修靜,‘祖述三張,弘衍二葛。’創立南天師道;還有簫抱珍創立的太一派;王重陽於金大定七年創立的全真道;劉德仁創立的大道教;寧全真創立的東華派;王文卿創立的神霄派……”
三叔一口氣的介紹着道教的支派,我聽得有些出神。
他繼續說道:“後來天師道第三十八代天師張與材,於元大德八年遊說上清、靈寶派成功。將三派合併一派,創建正一教,自任第一任正一教主,主領三山符籙。此後,江西龍虎山傳天師法的龍虎宗(正一派),清江閣皁山主要傳靈寶法的閣皁宗(靈寶派),江蘇句容傳上清法的茅山宗(上清派),皆統一於正一派。天師道從此亦名爲正一道,其他如淨明、武當等支派均屬之。當時的正一派是多麼的顯赫一時啊!只可惜好景不長,這張與材昇天後沒過幾年正一派便四分五裂了,回到原先,幾個派別改回名字各自領導一方去了。孟子說:‘古聖人,皆是明於禮儀而陋於知道人心。’可真是一語道破玄機!每個人的想法不同,強行合併擴張也不見得是好事。”
我點了點頭,表示對他的說法表示認同。
“清末民國後,洋毛子的思想傳了過來,我們這些所謂的‘牛鬼蛇神’跟着封建王朝一咕嚕的下葬。玉石俱焚了,各大道教派別摧枯拉朽般的垮臺。然而惟獨這上清派卻是偏居江南一隅,天佑般的保存了下來!後來又聯繫到蜀中的殘餘星火,改革開放後,宗教人士得到了相應的權利,這上清派空前的壯大發展,就成當今第一道教派別。然而其它的道教派別卻沒有這樣的好運,不是滅失就是僅剩零丁!你看看,到今天我所曉得的就只有太一教、天師道、還有我們金丹派分別有個把傳人,其他的派別別說‘帝鍾’,連祖師爺的道場都已經是瓦礫無存了!”
我仔細的聽三叔講述,偶爾插上一兩句話。“難道金丹派就剩下三叔和祖父二人了嗎?相木匠爺爺和莫端公還有樊叔叔他們都是上清派的?”我問道。
“是的,我金丹派自東漢魏伯陽祖師爺創教一千九百多年以來,集大成者的先師不計其數啊!魏伯陽、左慈、葛玄、鄭隱、葛洪、李涵虛、伍守陽、柳華陽皆是一等一的宗師,人才濟濟,門庭煌煌。然而到如今,教主信物‘金元帝鍾’早已不知失落何處!現在傳人手頭有的,惟獨魏真人當年煉藥丹使用過的一隻‘白石丹爐’僅存蜀中,成了這金丹派的唯一嫡傳信物。
我只聽說我們金丹派的最後一任教主丙大陽,解放前在陝西雲霞山被國民軍竄逃的殘餘勢力絞殺後,便讓我們這金丹一派從此中落。這道士自古就分爲在家的和出家的,出家的要經過嚴格的簪拔儀式才能稱之爲出家道士。
這些人,甘願寂寥,自絕紅塵,隱居於深山洞底裡面,與青山爲伴,清溪爲友。日出後出沒於竹林蹊徑,月開時在殿堂裡燒香誦經,晨鐘暮鼓,素食藍衫。這在家修行的稱之爲火居道士,可以婚娶並無約束。正是晨抱孩兒閒話桑麻,夜擁嬌妻狎語齷齪;閒暇時讀它一卷經書,忙日裡耕作二畝稻田;可明目張膽讀閱黃老,可竊竊祟祟捻翻禁書。悠哉由哉,不已樂乎!”
三叔說得高興時搖頭晃腦起來,我聽他話說的詼諧,也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