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樹之上，黃尚的手指在空中緩緩滑動。
他的動作極爲緩慢，隨着指尖的滑動，一個符文徐徐誕生，透出說不出的韻味。
起初總是會出現滯澀，靈氣紊亂，符文消散。
漸漸的，流暢度越來越高，只是在收尾時，依舊會有反噬，必須重頭再來。
很慶幸，這裡是神樹，天地樞紐所在。
換成別的地方，即便是蜀山，每次失敗之後，肯定要恢復一段時間，才能再度嘗試，可這裡黃尚幾乎是一氣呵成，每次失敗後立刻再度刻畫，完全沒有停歇。
十遍！百遍！千遍！
最後，在反覆嘗試了三千多次後，第一個完整的符文在指前凝聚。
這個符文，不同於修仙界目前的禁制，紋路繁複到了極致，彷彿包羅萬象。
但細細凝視，又有種化繁爲簡的意境，所走過的一筆一劃，都吸納八方靈韻，蘊含無窮玄妙。
修真的逼格，在上面體現得淋漓盡致。
“返璞歸真，姑且稱爲靈紋！”
黃尚指尖再動，一氣呵成，又寫下四道符文。
雷靈、水靈、火靈、土靈！
四道符文繞着中央的靈紋旋轉，使其更加飽滿，更加立體。
“馬馬虎虎吧！”
黃尚感悟片刻，搖了搖頭。
有進步，但不夠。
依舊敵不過半神的圍攻。
半神與神魔之間的差距，應該是所有生靈所面臨的最大瓶頸了。
不知多少天資出衆，底蘊深厚，努力機緣樣樣不缺的強者，卡在這個層次。
有鑑於此，這個階段的強者，肯定都在不斷感悟、不斷衝刺的過程中，誰都不會比誰弱太多。
那種越級挑戰、我於半神全無敵的情況，幾乎是不會出現的。
而輪迴者比劇情人物更具優勢，因爲他們持有半神器和各種卡片。
“唉！”
黃尚輕輕嘆了口氣，卻沒有失去希望，準備繼續努力。
“你在遏止自己的邪念？”
不過就在這時，邪劍仙的聲音卻從身後傳來。
黃尚轉過身：“此言何意？”
重新恢復成人首煙身狀態的邪劍仙，目光森冷：“不用裝蒜，我就是你，我瞭解你的恐懼，你肯定會提前扼殺體內的邪念，避免它的誕生！”
黃尚頭一歪，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果然一個謊言要用千萬個謊言堆砌，你真以爲邪念能無限套娃下去？
邪劍仙卻是信誓旦旦：“很明顯，我們一代更比一代強，我比蜀山五老強，是因爲我吸收了鎖妖塔內衆多妖魔的邪意，而你通曉神族的語言，是吸收了神族的邪念？真沒想到，你能辦到這點，由此可見，我們的‘族羣’正在飛速進化，你不要扼殺自己的下一代！”
“真沒想到，你能腦補出這麼多！”
黃尚起初啼笑皆非，邪劍仙連族羣都腦補出來了，別的種族是代代變弱，始祖最強，到了它這裡，卻變成了越來越強。
這倒也不是無稽之談，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無論哪個世界，其實都蘊含着這個道理。
眼見邪劍仙隔代親的護犢子樣，黃尚也就敷衍道：“你不做蜀山五老，我自然也不會做，我會善待自己的分裂體，雖然我不認爲它會很快誕生！”
“不！你錯了，你應該促成它的誕生，那才符合我族的進化！”
邪劍仙展開雙臂，語氣變得激昂而亢奮：“長此以往，只要邪念不斷分裂，可吞噬的力量越來越多，越來越廣，我們就將成爲完美的生命體，足以統治六界！”
不愧是反派，有理想，有幹勁，有着淳樸而明確的人生目標——統治世界！
黃尚忍不住吐槽：“可到那個時候，你就會面臨被新一代吞噬的風險，你願意犧牲自我嗎？”
邪劍仙糾正：“那不是吞噬，而是融合，實際上，我已經這麼做了！”
說罷，邪劍仙如蚊香般盤旋的下半身，陡然斷成一截一截，每一小截都變化出一個小邪，發出不同的叫囂：
“桀桀桀！”“嘰嘰嘰！”“啪啪啪！”
黃尚動容了：“你將自己的生命烙印，主要分開？”
這對於他來說，是不能接受的。
這已經不是分身，而是將一個完整的自己剁成無數份，每一份都是單獨的存在。
正常人想做都做不到，邪劍仙的這份能力，是來自於《白骨天魔經》內的天魔之道。
在技巧控制上，黃尚比起邪劍仙要強，因爲他所學太豐富，但由於生命形態的不同，邪劍仙在天魔之道上的操作，又是無人能及的，這屬於本能，無師自通。
三觀不同，黃尚完全接受不了自己的分裂，邪劍仙卻不以爲意，反倒是一臉慈祥地看着數百個自己：“這將是我們的種族，我起名爲邪族，你覺得如何？”
黃尚從震驚中恢復，想了想道：“邪字太單一了，陰極陽生，陽極陰生，黑暗的極致也能產生光明，照我看，沒有肉身，以魂體存在，不如就叫魂族吧！”
“魂族……魂族……就叫魂族！”
邪劍仙被說服了，暢想未來，如癡如醉：“我們既是無數生命組成的種族，又是一個完整體，聚散如意，化身億萬，神、魔、仙、妖、人、鬼都不及我魂族，我們至高無上！”
種族：魂族。
種族天賦：聚散如意。
“世事奇妙！”
眼見邪劍仙從一個非神非魔非仙非妖非人非鬼的怪物，變成了自命爲魂族的始祖，黃尚感嘆世事奇妙，同時腦海中靈光閃爍：“我大概明白，那個光之巨人是怎麼產生的了……”
他之前一直想不通，邪劍仙在得到了仙劍三主角團的部分核心氣運後，搖身一變成爲的光之巨人，爲何會如此強大，卻又被降臨的夜叉直入體內，直接打回原形。
現在看來，核心氣運不是直接的增強力量，而是催化劑。
光之巨人的形態，其實是邪劍仙將所有分裂出去的魂族，聚合在一起，藉助蜀山之力，兩極轉化。
可這是表面強大，內部的結構，依舊經不起真正的考驗，所以在圍攻中，它依舊被神裔打爆。
“花裡胡哨，還是被錘爆，唉……”
正當黃尚心頭嘆息之際，不遠處傳來夕瑤柔美的聲音：“兩位，請過來嘗一嘗我的家常菜！”
他和邪劍仙飄了過去，就見夕瑤已經在花圃前擺下了圓桌，鎮妖劍打下手，用劍柄頂着一個個碟子，將菜餚放上去。
紅燒雲鵠翅、清蒸碧月蓮、暮雲草拌韻塵絲、晶檀果盤、天仙玉露……
一聽菜名就知道，很家常。
夕瑤張羅完畢，喜孜孜地看着黃尚和邪劍仙入座，不講什麼凡俗禮節，自己先動了一筷子，然後眯起眼睛，被自己的廚藝給陶醉到了。
“贊！”
黃尚夾了，放入嘴中，各種美食番的形容詞瞬間迸發。
原料實在太好了，完全不需要後天雕琢，就是無上的美味，頓時開動起來。
尤其是天仙玉露，令他驚喜。
不愧是神界美酒，瓊漿玉液，太對胃口。
（（（o（*?▽?*）o）））
邪劍仙也不客氣，畢竟這些都是天材地寶，哪怕它沒有肉身，依舊可以汲取其中的靈氣。
享用美酒佳餚之際，一人一魂一神也閒聊着。
夕瑤太孤單了，迫切地希望聽到外面的故事，邪劍仙繼承蜀山五老的記憶，後來又在鎖妖塔內聽無數妖魔閒聊，見識倒算廣闊，黃尚也不怕暴露什麼，撿着各界趣事說了不少。
說着說着，黃尚正好問出心中的疑惑：“神界靈氣稀少，現在的神族是怎麼生存下來的？”
夕瑤位於風暴的中心，對此是很瞭解的：“許多神族主動進入了沉眠，等到神樹恢復正常再甦醒。”
黃尚問：“那魔族呢？”
夕瑤露出悲傷：“他們在自相殘殺，死傷無數。”
神界沉寂，魔界內亂，性情不同，行事風格截然不同，但都是爲了整個種族的延續。
黃尚沉默片刻，又問道：“那神魔兩族就沒有想去人界嗎？”
此前觀察的仙劍世界結構來看，神魔兩界就如同兩塊麪包，將人界夾在當中，鬼界在人界的背面，仙界和妖界如芝麻粒點綴。
正常情況下，神魔兩族自然是看不上人界的環境，可現在他們快活不下去了，爲什麼不轉移？
夕瑤揭曉了答案：“天帝和魔尊下令，兩族不得轉向他界！”
黃尚暗舒一口氣。
明智的決定。
否則六界必然大亂。
可有一件事就不對了……
“九天玄女爲什麼能違背命令降臨？”
之前南詔國外，九天玄女的投影降臨，與水魔獸一場大戰，雖然不是真身下界，又有崑崙八派的符召，可這也是違背天帝命令了。
而且那時，她對於南詔有所敵視，特意改變信仰。
“信仰之力？”
黃尚有分身黃裳，對於信仰之力很有研究，很清楚越是靈力強盛的世界，信仰之力越是非同小可。
從某種意義上，信仰之力就是靈氣的變種，而生靈賦予了它們更極端的指向性。
比如祭祀九天玄女，那麼靈氣就衝着九天玄女而去，積少成多之下，效果極爲可觀。
什麼都不用做，就有人將力量灌注向體內，多麼美滋滋~
“神界現在日子過得艱苦樸素，信仰之力就格外重要。”
“天帝伏羲人人都在祭祀，而伏羲之下的衆神，則以九天玄女受到的香火最多，她也由此成了女神之首，如果南詔的女媧信仰重回，甚至擴散到中原大地，那人們就祭祀女媧娘娘了……”
“如此說來，神族雖然沒有降臨人界，卻也將人族當成了提款機器！”
上級領導下達命令，下屬由於各種利益關係，照樣會加以扭曲。
這無論是古代封建王朝，還是如天庭這樣的地方，都是如此。
看來這場衝突，依舊難以避免。
因爲黃尚真的想在整個中原，傳播女媧的信仰。
這是爲了改變女媧後人的宿命，讓諸天主宰女媧大神的烙印重回這個世界。
而神族爲了以信仰之力補充不足的靈氣，肯定是希望衆生全部信仰神族的，一位已經隕落的女媧，跟他們搶奪信仰之力，必然會爆發衝突。
究其根本，還是神樹之禍，引發了連鎖反應，否則神族研究天道，自給自足，根本不在乎人族如何。
“六界共生，神魔兩界完了，夾在中央的人界也完了，現在該是人界發揮作用的時候，如果能建立飛舟艦隊，把靈石成批成批運入兩界，至少能在短期內緩和壓力……”
“就怕這些高高在上的神魔，還端着架子，不願意接受人族的救援！”
正考慮其中的厲害關係，邪劍仙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那些沉睡的神族，是個好機會！”
黃尚問：“你要做什麼？”
邪劍仙道：“我分出的魂族還處於極爲弱小狀態，如果寄宿在那些沉睡的神族體內，定能飛速漲大，以最短速度統一六界！”
黃尚斷然否決：“不行！”
他要做的，是平息內部矛盾，而非火上澆油。
邪劍仙想要趴在神族身上吸血，是肯定會暴露的，萬一再有輪迴者從中作梗，那麼神族和人族怕是要完全翻臉！
邪劍仙的眼神頓時危險起來：“如此好的時機，你要錯過？你難道不是魂族的一份子？”
“我是你爹，再逼逼把你弄死！”
黃尚心頭罕見地煩躁起來，一羣不靠譜的傢伙，真的難帶，趕緊喝了一大口天仙玉露，美酒下肚，舒服多了。
這一刻，連他都不得不承認，酒確實是忘憂消愁的良物，諸事不順時，以美酒忘卻煩惱，固然是逃避，卻也能調整自己的狀態，只是不要沉浸其中就行。
“信仰之力……信仰之力……等等，我的酒神，也可以聚納信仰之力！”
正是這個念頭一動，黃尚看着酒杯，眼睛亮了起來，如同兩盞一萬瓦的大燈泡。
邪劍仙被刺得扭過頭去，然後就聽到：“這確實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但你的法子太小家子氣，照我說，可以藉着神族沉睡的時機，讓他們信仰我！”
在邪劍仙震撼的注視下，黃尚舉杯痛飲，心中補充：“從今往後，人不再信仰神，而由神信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