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姑大發慈悲，爲我兒斷個前程吧！”
“明明是我先來的！”
“一邊去，陳老爺先進仙姑廟，誰敢攔路？”
……
當黃尚三人來到仙姑廟，就見一片亂象，官府的巡兵努力維持秩序，卻根本阻止不了狂熱。
人頭攢動，個個揮舞着手臂，發出聲嘶力竭的叫聲。
妥妥的邪教現場。
“瘋了吧！”
夜鶯爲之咋舌。
西方占卜師隨馬戲團活動，巡遊各地，即便最出名的，也沒有這麼誇張的待遇。
事實上，中國曆朝歷代的神相，地位都不低。
遠的漢朝許負，近的唐朝袁天罡李淳風，更近的，則有相學之首麻衣道者。
何氏區區一民女，正是因爲神算之名，連歐陽修等大文豪都關注她，在《集古錄》中特意註明。
“靜！”
眼見人越涌越多，有一發不可收拾之態，一道醇厚慈和的聲音突然從廟宇內傳出，清晰地鑽入每個人的耳中。
“感恩仙姑！”
之前還猙獰爭吵，苦苦哀求的百姓們一怔，突然齊齊拜倒在地。
亂糟糟的場面變得整齊劃一，卻更加震撼人心。
黃尚和無缺目光一動。
那聲音不是什麼仙法神蹟，而是一種類似於佛門獅吼的音波運用。
真氣如火純清，絕非一般武者能夠施展。
這位何仙姑，竟是江湖高手？
無缺反應極快，眼珠一轉：“賢弟，此人假扮仙姑，妖言惑衆，萬一出事，怕是會禍及伯父伯母，必須防範於未然！”
輪迴者最喜歡的就是矛盾衝突，如果劇情人物一團和氣，他們也沒辦法從中漁利。
現在發現何仙姑深藏不露，管她是好是壞，先把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再說。
事關黃裳家人，夜鶯也不敢辯駁，附和地點點頭。
這其實正中黃尚下懷，他立刻頷首道：“好，我們就探一探這仙姑的虛實！”
混亂的現場被何仙姑的聲音平復後，一位青衫侍女走出，開始安排入廟問卜的人員。
黃尚三人冷眼旁觀，發現這何仙姑安排得十分妥當。
每刻鐘都爲人問卜一次，名額有限，卻非完全按照錢鈔所定。
既照顧那些鄉紳富戶，又給予了底層百姓希望。
如此面面俱到的手腕，怪不得能擁有偌大的聲望。
“這裡人太多了，我們晚上再來！”
無缺看着那些人臉上的狂熱，往後退去。
即便是星級強者，在這種環境下，也不敢造次。
三人回到縣中，找了一家正店，洗去旅途的疲憊，養精蓄銳。
當夜幕降臨，從窗口朝外望去，就見街道空蕩蕩的，只有雞鳴狗吠之聲隱約傳來，與開封府的夜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個時候，零陵縣才恢復它應有的狀態。
“走！”
無缺領頭，夜鶯取出一根飛天掃帚，笑吟吟地看向黃尚，正希望來一次親密的接觸，就見他取出諸葛筆，唰唰寫下兩個大字——
天！
山！
天下有山！
遁卦！
天若君子，山比小人，小人漸長，君子退隱，明哲保身，故爲遁。
瞧瞧，有文化的人，將逃跑都說得這麼大氣。
遁卦在六十四卦中排在第三十三，大壯卦排在第三十四位，黃尚這段時間，就練習這兩卦，一攻擊一閃避，將它們當成自己的主要招式。
此刻遁卦一起，文氣外放，黃尚只覺得身體一輕，好像能乘奔御風，向前飄去。
無缺習自移花宮的輕功已是瀟灑飄逸，但與這遁卦一比，不免落了俗套。
不過黃尚有自知之明，他還在摸索階段，暫時還沒法與千錘百煉的頂級輕功相比。
好在他也不需要親自下場。
輪迴者別的本事可能不擅長，但探聽虛實方面，絕對是專家。
無缺一路來到仙姑廟外，反手取出張白底物品卡，朝右眼上一抹，一道無形的光線射出，開始對仙姑廟上下掃描。
在他的視野中，土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點面結合的線條以及熱量成像。
秘密頓時暴露無遺。
“廟內裡面有兩人，廟下修有一條長長的密道！”
無缺心中有了數，當先帶路，來到數裡外的一座小山丘，很快發現一處隱蔽的洞口，正是密道出口。
黃尚配合着驚訝：“花兄如何知道這裡有密道？”
無缺面上露出謙遜之色：“微末之技，讓賢弟見笑了。”
夜鶯忍住，等到三人魚貫而入，才手掌一揚，一道柔和並不刺眼的光亮，向着前方蔓延過去。
身爲一名法師，別的可以不會，照明術必須熟練，她雖然是巫師，但這個傳統也保持了下來。
此時不僅照路，更將密道內的機關一路破壞。
見黃尚望過來，夜鶯也浮現出謙遜的笑容：“微末之技，讓公子見笑了。”
無缺狠狠翻了個白眼。
三人飛速前進，短短一刻鐘時間，就來到密室。
上面正是仙姑廟所在。
這讓黃尚暗暗心驚。
換成劇情人物，即便是掃地僧，也沒辦法在外面看一眼，就能發現密道，然後從密道進入，反過來探聽敵人的秘密。
輪迴者的手段層出不窮，不光體現在戰鬥上，各種輔助能力纔是防不慎防。
他的潛伏生涯，絕不能因些許獲利，就掉以輕心。
到了密室內後，無缺朝着兩人打了個手勢，輕輕一躍，如壁虎般將耳朵貼在了上壁，細細聆聽起來。
密道入口上方，距離很近，有兩道呼吸聲。
一道呼吸悠長，似有似無，顯然內功造詣極爲深厚，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另一道功力就要差上許多，但從節奏上來看，傳承也是不凡。
顯然，前者正是那位何仙姑，後者則是她身邊的侍女。
而夜深人靜，又無外人，纔是她們暴露出真面目的時候。
此時那侍女就在算賬，正是白日卜算所得：“今日獲利兩千八百貫，依例上交教中兩千貫……”
沒有迴應，應該是那仙姑點了點頭。
侍女又接着道：“本月永州零陵縣共收田十五畝，祁陽縣收田二十二畝，東安縣收三十畝，已交割完畢，潭州……”
聽着聽着，無缺目光閃動起來。
如果是單純求財，那還好說，但這仙姑竟在兼併荊湖南路各州的土地。
而那侍女接下來所講，更是結交當地權貴人物的開銷，一筆筆明白無誤，觸目驚心。
彙報完畢後，仙姑的聲音才響起：“辛苦了，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侍女也以虔誠的語氣回道：“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這熟悉的經文入耳，無缺差點笑出聲：“原來是專注造反一千年的明教，真是瞌睡送上了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