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
有間客棧。
黃尚並不知道千里之外的慈航靜齋發生了什麼。
他只是略作嘗試，沒有覺得一定會成功。
畢竟修佛的定力相較於常人要高，小小的網癮也許就在我佛慈悲下化解了。
不過事實證明，柳下惠的攻略對上真正的劇情人物，還是很管用的。
專找從未下過山，沒有真正見過市面的小輩弟子下手，再針對每個人的性格特點對症下藥，任誰也頂不住。
而此時，同樣有另一批輪迴者，要對症下藥。
黃尚看着眼前的觸手：“你要爲我取來另外三卷《天魔策》？”
是的，觸手。
站在黃尚面前的，是客棧的夥計，端着飯菜，但他的眼神呆癡，從袖中探出一截紫紅色的觸手，長達一米，蜿蜒扭曲，上面一個個不斷開闔的吸盤，看得魔法少女……看得普通人不寒而慄，黃尚也適度地表示出驚愕與厭惡。
畢竟之前的輪迴者都還是人類形態，這位乾脆往克蘇魯風格上發展了。
當然，這不見得就是對方的真身，應該是謹慎地用一截觸手，來見石之軒這位動輒翻臉的大魔王，並提出了交換條件。
用三卷《天魔策》，換和氏璧！
黃尚如今已經收服了陰癸派、邪極宗、天蓮宗、花間派和補天閣，魔門兩派六道中，還剩下魔相宗、滅情道和真傳道。
也就是原劇情趙德言、席應和妖道闢塵出身的分支。
這三派的實力，是不可能比得上陰癸派的，但關鍵是行跡十分隱秘。
收服他們不難，難的是如何找到他們。
畢竟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又沒有原劇情作爲參照，這大海撈針的效率太低了。
黃尚離開成都，一路北上，進入北周後，確實也尋找了一下，但一無所獲。
而這個時候，輪迴者找上門來。
黃尚凝視觸手片刻，不置可否地擺了擺手：“讓我看到你的誠意。”
觸手裡發出一道中年男子略顯沙啞的迴應聲：“如閣下所願！”
一幅全息地圖展開，其中浮現的正是長安城乃至周邊的詳細地形圖，上面更用各色圖案標誌出各種勢力。
朝堂、佛道、三教九流，全部囊括其中，最令人醒目的，莫過於靜念禪院和樓觀派的道觀所在。
大唐主線時期的靜念禪院，位於洛陽南郊，但那是楊堅上臺後，爲其修建的。
畢竟這個世界原本的劇情走向，楊堅統一天下的過程中，有梵清惠輔佐的功勞。
佛門擇天下明主，政治投資成功後，自然要投桃報李，大建寺院。
只是現在慈航靜齋的畫風已經改變，接下來的發展會變成咋樣，就不知道了。
而佛門的另一大聖地靜念禪院，正在長安西郊，滅佛首當其衝。
之前黃尚一路走來，就聽到許多百姓議論紛紛，對靜念禪院多有同情。
因爲滅佛過程中，靜念禪院並未收留其他寺院的僧人，只是將佛經統統收攏，希望宇文邕手下留情。
但宇文邕根本不應，這位乾坤獨斷的北周皇帝，要毀去的就是佛經，以免這些禿驢死灰復燃。
因爲真正開始滅佛，他才發現各方面的阻力有多麼巨大。
佛教根植於中下層，爲好逸惡勞者逃避稅收兵役，爲生活艱辛者宣揚來世希望，就連上層許多權貴都深信地獄之說，爲了死後依舊能富貴榮華，信佛崇佛。
至於對國家的損害，他們又不是皇帝，操那麼多心作甚？
何況如果不是要滅北齊，北周的國力並不弱，佛教並沒有到把國家拖垮的嚴重地步。
所以宇文邕滅佛，百姓不解，官員不願，都是阻力。
如此情況下，如果還留下各大寺院的典籍，那根本毫無作用。
拆掉的寺院可以重建，還俗的僧尼可以重新出家，用不了多久，北周之地佛教依舊會重新興盛起來。
唯有毀去典籍，斷了傳承，纔是真正的滅佛。
“靜念禪院內有三千武僧，爲首者更是威震天下的大宗師‘聖僧’了無，這是宇文邕最爲忌憚的力量，所以至今雙方還是僵持，北周沒有派兵強滅。”
“但宇文邕正在剪除靜念禪院的羽翼，同時向樓觀派發出邀請。”
黃尚打量了一下靜念禪院，又看向樓觀派的道院勢力。
南北朝時期，佛門大盛，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但道教的勢力，其實也不小。
最爲強大的，就是這個名叫樓觀派的道派分支。
它始創於魏晉之際，興起於北朝，以樓觀爲中心，主要在北方關隴地區傳播，巔峰時期在唐朝，成爲了皇家宗觀，天下道教的中心。
這個架空歷史的世界裡，還有這個道教教派，顯然是作爲隱藏勢力了。
不說後面的隋唐，單看現在的北朝。
樓觀派在北魏興起之後，曾受到北魏太武帝的支持，刻印經書，修建宮觀，到了如今，長安內外幾乎成爲了樓觀派的佈道區。
但樓觀派較爲低調，不似佛門那般修建寺院炫富，也沒有侵吞大量土地，令衆多弟子不服兵役。
道教畢竟就那麼點人，重質不重量，對於國家的危害就少了許多，如今滅佛的宇文邕，還準備藉助他們的力量。
而輪迴者將樓觀派的勢力標註出來，是因爲裡面有一個熟悉的道觀名稱。
老君觀。
嗯，魔門的分支混了進去。
魔門的這道分支，同樣源自道教，只是推崇男女採補之術，行事不擇手段，故被正統道教所排斥。
但現在老君觀抱着樓觀派的大腿，自然不會去採陰補陽，反倒是積極招收弟子，擴大影響力。
後來它有沒有暴露不得而知，但有趣的是，靜念禪院去了洛陽南郊，老君觀也到了洛陽北邊的北邙山中，與靜念禪院遙遙對立。
說來話長，實際上黃尚目光掃視了一遍，就將地圖上的信息全部記下，微微頷首：“你有心了。”
觸手中發出恭敬的聲音：“魔相宗和滅情道要更爲隱蔽，我們願爲邪王閣下鞍前馬後，一統聖門。”
黃尚面無表情，再度揮了揮手。
觸手縮回了袖中，詭異的氣息隨之消散。
很快，客棧夥計的眼神中恢復靈動，對於剛剛的一切一無所知，放下酒菜：“客人請慢用。”
這酒菜自然是不能用了，黃尚給了夥計賞錢，身形一閃，消失在客棧中。
與此同時，距離客棧數千米的一條巷子中。
一位身材矮小，兩個耳垂微微向下垂掛，雙手帶滿了十個戒指的輪迴者道：“石之軒沒有拒絕。”
他身邊站着的，正是陳猛和楊曉波，陳猛默不作聲，楊曉波則笑道：“不愧是皇叔，三星級有數的獨行強者，名不虛傳啊！”
“哪裡哪裡，能跟十強者合作，是我的榮幸！”
被稱爲皇叔的輪迴者，語氣很謙遜，笑容很誠懇，轉動着拇指上的戒指道：“堅者要和氏璧，我要佛門陣營那兩個輪迴者的遺物盒，正好借石之軒之手殺之，大家各取所需，各取所需！”
雙方塑料盟友，相視一笑。
另一邊，黃尚已經根據地圖所在，來到了一座道觀前。
不是老君觀，而是樓觀派最核心的棲真觀。
此處位於長安東南，佔地面積並不大，別說與成都的大石寺相比，就算是姑蘇城外的寒山寺，從外面看起來，都比它要氣派很多。
但當黃尚如幻魔般閃入道觀之內，隨着他越來越深入，心湖中盪漾起數十道氣息，令他感到真正的名不虛傳。
一位位氣息淡泊如水，卻又幽深如海的道人打坐，居然有五位宗師存在，剩下的也有不少僅次於宗師的高手。
而來往的道童，打下的根基，則比起陰癸派那些受到重視的後輩弟子要強得多，與慈航靜齋後輩弟子相比，嗯，是跟原來的那批小仙子相比，亦是猶有過之。
“若論高層實力，這幾乎是天下第一大派了，不過道家人數稀少，除非有超過一位的大宗師，否則還真不見得能與靜念禪院的三千武僧比拼，畢竟佛門斂財太快，土地和兵源都不缺。”
黃尚繼續深入。
他的幻魔身法一向是最突出的優勢，之前在塞外突厥大營，就令狂雷赫哲陷入被動，後來從蚊子仙門中吸納了寶貴的兩極對衝經驗，更是完全凌駕於原版之上。
即便是這天下最強的道觀，他也能悄無聲息，走個來回。
很快，主殿到了。
這座殿宇名爲宗聖宮，和佛教大雄寶殿的意義是一樣的，都是一座道觀寺廟的核心。
不過此時宗聖宮內只有兩位道人，坐於蒲團之上。
黃尚立於宮外，側耳傾聽。
很可惜，他來得不巧。
“謹遵法旨！”
伴隨着一道醇和的聲音，兩位道人談話剛剛結束，一位道人起身，走出宮來。
從黃尚的角度，恰好看到他的側面。
從外貌看來，這道人四十歲幾許，面容古雅樸實，留着三縷長鬚，年齡與外表一致，並沒有特意保持青春，但那股從容飄逸，卻又遠甚於外表年輕，內在腐朽的邊夜、上官霞等人，連冥主沐天緲與他相比，都落了下層。
黃尚想了想，閃身跟上。
對於這個人，他有所猜測，但不能肯定。
不過沒關係，在自家門派中，稱呼上總能暴露出身份。
只要對方沒有如魔門那般，直接改換姓名。
果不其然，一路上棲真觀的道士與其照面，稽首行禮：
“寧師叔！”
“寧師弟！”
……
“呵！寧道奇！”
黃尚看到這個道人時，就有種直覺般的猜測，實在是此人年僅四十，就距離大宗師僅有一步之遙，藏龍臥虎的樓觀派也沒有幾人。
但現在，江湖中根本沒有寧道奇這號人物，相比起在突厥和高麗已經嶄露頭角，成爲年輕宗師的畢玄和傅採林，寧道奇更似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沒想到，寧道奇出身樓觀派。
想到樓觀派在唐朝的盛極，再想想原劇情裡道家的醬油角色，一切都由佛門衝鋒陷陣，黃尚不禁感嘆。
要知道，別說李世民李治對於佛教興趣不大，縱觀整個唐朝，哪怕是武則天時期，佛教得以興盛，真正的勢力都比不過樓觀派。
它幾乎統治着一個朝代的宗教信仰。
直到王朝末年，才隨着唐王朝的分崩離析，被真正重創，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中。
這纔是鬥爭的智慧！
只是相對於武者個人而言，如此算計，終究觸摸不到天人極限。
寧道奇這算是爲了整個道教，犧牲了自己？
“名不顯時心不朽，現在的寧道奇，反倒比起原劇情裡那個佛門的‘打手’，更讓我感興趣啊！”
黃尚脣角溢出一抹見獵心喜的弧度，於心湖中投下一枚石子。
寧道奇腳步一頓，突然改變了方向，朝道觀外走去。
等到出了棲真觀，他來到一條幽深的小巷前，稽首一禮，卻是不發一言。
一道如魔神般的偉岸身軀出現，同樣不發一言，一袖若遮天蔽日，籠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