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思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日漸消瘦,顧湘很怕過幾天后,成思楠會變成和醫院裡躺在病牀上的皮包骨的癌症病人一樣,顧湘只好每天拼命地做好吃的討成思楠歡心,怕他倒下,每天費盡心思研究菜譜,準時送過去,可還是沒什麼效果,反倒是趙子藺每天在這種高水準的飲食下,變胖了不少。
可憐的、悲催的趙子藺的下場,就是被顧湘勒令每天晚飯後去跑步,趙子藺內心是崩潰的,去健身房的提議也被否定了。顧湘太瞭解趙子藺,趙子藺怎麼能主動去健身?一定是想脫離自己的眼皮底下,跑到健身房偷偷睡覺,歇着,反正肯定是不會健身的。
“快去吧,不要推脫了,我剛認識你時你還是個年輕帥氣的小鮮肉,我就是被你的這副好的皮囊深深吸引,對你一見鍾情,你看看你現在,曾經引以爲傲的六塊腹肌還存在嘛,你怎麼胖的這麼快,不是我說你,你的體質就是真的很神奇,吃什麼胖什麼,吃多少,胖多少,你可能不是我心目中的那帥氣的男朋友了。”
趙子藺皺了皺眉,有這麼嚴重?自己不過是胖了幾斤,被顧湘就嫌棄成這樣?摸了摸肚子,還真是,原來自己在學校當助教,每天面對一大羣學生,不由自主地就會注重自己的形象,每天早上做髮型,研究穿什麼,晚上泡仔健身房裡健身,保持自己的六塊腹肌。
可自打發生上次的事情,趙子藺與顧湘在一起的事情被大家知道,趙子藺就辭去了助教的工作,進了公司。在公司朝九晚五,任務繁重,別說健身了,忙起來喝一口水的時間都沒有,晚上回家後還要加班,身材走樣是不可避免地。
不怪顧湘嫌棄自己,趙子藺自己也不愛看現在的自己,只有自己的老媽,親愛的郭柚女士,面對着自己兒子日益圓潤的臉龐一臉歡喜,嘴裡還念着胖一點好,胖一點可愛。
快來跑步是無法避免的了。趙子藺先生的幸福生活結束了,他要開始節食減肥運動了。找到了許久不穿的運動鞋,趙子藺向着小區外的公園前進。
出小區西門往南,沿着永澤北路往南跑,穿過北清路,再沿着永澤南路一直跑到路的盡頭,路盡頭還沒有修通,所以這一路上車輛極少,是個跑步的好去處。在路的盡頭,一羣看似某公司同事的年輕人正在準備晚間的路邊燒烤,有的整理燒烤架,有的拿啤酒,看來大家都不想錯過這難得的好天氣呀,是以各種形式來表達自己的好心情。
當趙子藺跑到路的盡頭是兩公里距離,然後掉頭往回跑,在路口往左拐,迎面遇到一個跑步的近60歲的男人,趙子藺看他跑的極慢,且明顯一條腿拖着跑,顯出極疲憊的樣子,心裡想:“這是個腦梗患者吧?”但當趙子藺與他迎面跑過,聽到那個男人的手機APP正在報公里數:“你已經跑了十九公里...”頓時敬意由心生,他讓才跑了區區五公里的趙子藺汗顏哪。
趙子藺沿着公園的健身路線跑着,這條路沒修通車輛極少,周圍除了居住小區就是永豐產業基地的高科技企業,跑起來安靜又安全,路旁的綠地和花草樹木都是新種植的,所以分外的乾淨整潔,跑起步來讓人神清氣爽,經常能遇到來這裡跑步的人。可能因爲是週末的緣故,平時應該有人羣進進出出的公司企業的大門口顯得有些冷清。
繼續接着跑,趙子藺發現,人還是不少的。公園裡的人還是很多,賞秋景散步的老夫妻,推着童車的年輕爸媽,撒歡兒般到處跑的小朋友,打羽毛球的,騎自行車的,當然更少不了跑步的。
由於人變多,趙子藺改成沿着最外側的道路跑着,公園的南側正在施工,貌似公園還要南擴,工地上各類工程車正轟轟隆隆地忙個不停。跑過南門後,繼續沿着最外側的道路跑,暮然發現前面黃橙橙一大片秋菊,挨挨擠擠佈滿了路兩邊的小山丘,美的讓人禁不住停下腳步拿出手機拍照。再往前,拐個彎,就到了公園東門了,東門處有紅色屋頂造型的景觀,很受孩子們喜歡,陽光燦爛的秋日週末更是聚集了很多帶孩子的爸爸媽媽,大人孩子一起在屋頂上爬上爬下,小心翼翼地踩着紅色的屋瓦慢慢移動腳步。
趙子藺的前面,一位爸爸抱着玩累睡着了的小女兒,他的妻子拿着孩子的玩具,一家人正往出口處走去;另一位爸爸則正舉着相機,倒退着,衝着蹣跚學步的寶寶拍個不停。不知道自己和顧湘的孩子,會是什麼樣的。一家三口,想起來也是不錯的,自己小時候沒有享受到的父愛,自己一定不會讓自己的孩子也經歷一次,自己會盡力抽出時間陪他,給未來的寶寶自己全部的愛。
這頭的趙子藺沉浸在對未來寶寶的幻想中,另一頭的顧湘卻遇到了大難題。成思楠還是不願意吃飯,顧湘做了成思楠最愛吃的紅燒牛肉麪和西紅柿炒雞蛋。
顧湘已經有了成思楠家的鑰匙,早上便直接推門而入。周璇自殺後,成思楠不敢一個人住在那間公寓,他看到周璇的東西,周璇住的地方,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兩人之間的回憶。成思楠現在住在成父成母的家裡,也就是顧湘家的對面,這樣正好方便顧湘照顧成思楠。
“成思楠你先吃飯好嗎,不要再想了。”
“成思楠我求求你了,你吃一口吧。”
“你看,我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牛肉麪,你以前不是最愛吃我做的紅燒牛肉麪嘛,還說一段時間不吃就會饞。”
“人是鐵飯是鋼,你再這樣下去我生氣啦。”
這樣的對話每天都會上演,顧湘每天就像與空氣對話一樣,自言自語,成思楠卻只顧自己的事,顧湘覺得,就算成思楠不瘋,自己也要被他逼瘋了。這樣下去,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顧湘甚至想到給成叔叔和成阿姨打電話,最後還是忍住了。老人家年齡已經那麼大,自己把這件事告訴了他們也於事無補,他們只會擔心,着急,這一家子都不會好過。
不能這樣,自己一定有辦法的。我是誰,我是打不倒的顧湘,當初從那麼多人的手裡把趙子藺搶到手,自己都沒有害怕,如今這點小事難不倒自己,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的。
顧湘陷入自我安慰,不斷地催眠自己,我能行,I can do it。成思楠只是對於周璇的死非常愧疚,認爲是自己害死了周璇,認爲周璇的死與自己有直接關係,可是,周璇是自殺啊,成思楠又不是殺人兇手,爲什麼要承擔責任呢。
死往往是一種解脫,更多的時候,活着的人要承受更大的痛苦。“向死而生”,最近這個詞總是突然出現在顧湘的腦子裡。有人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有人說要懷着對死的敬畏之心纔會有更好的生,有人說與地球相比,與太陽系相比,與銀河系相比,與宇宙相比,人比灰塵還渺小,連人類都只是滄海之一粟。那麼成思楠究竟在糾結什麼,人固有一死,或輕如鴻毛,或重於泰山。
顧湘想不明白,周璇爲什麼要選擇死亡這條路,人活着你就要好好珍惜生命啊,你這麼渺小,你終究會死,你終究消逝,總得好好活着啊,不然不就白白的來這世間走了一遭麼?
顧湘總覺得這說的不對,既然人這麼渺小,既然做的事終究都沒有意義,那人生的意義又在哪呢?活着又是那麼的累,很多人爲了僅僅活下去都費勁全力,而大多數人的生命比大多數人所認爲的有意義也離得太遠,生命從一出生就可以看到死,你出生,長大,上學,工作,結婚,生孩子,然後老去,最後歸爲塵土,這不就是一個普通人的一生麼?所以活着才更難。
死去的人已經解脫,活着的人才痛苦。這句話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爲因爲每個人都想死去,但是每個人又不想別人死去,所以就創造了會給別人帶來痛苦的原則約束每個活着的人?周璇雖然去世,卻給成思楠的人生畫上了難以泯滅的印記。
顧湘就這樣手裡拿着飯盒望着成思楠,她不知道成思楠要如何走出這一泥沼,泥沼的可怕就在於會讓人越陷越深,甚至丟了性命。
飯菜的溫度正在顧湘的手裡慢慢流失,麪條慢慢吸收了湯汁,抱團在了一起,青菜也失去了原本的光澤,不再誘人,這一碗紅燒牛肉麪,還沒來得及釋放自己全部的美,就已經被宣佈了死亡。顧湘輕輕地把餐盒放在飯桌上,扣上了蓋子,她其實什麼也做不了。
輕輕地轉身,走向門外,回頭看了一樣依舊紋絲不動的成思楠,他像雕塑一樣坐在那裡,最終也只能選擇先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