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囚禁與被囚禁(中)
“王子說,他爲你甘願折翼。還可以txt免費下載到本地閱讀因爲和你在一起,他就會長出能與你並駕齊飛的新羽。他付出的太慘重了!這份愛,你也不動心?”
“我自己尚缺失了一半翅膀,又怎能給他新翼?他自幼長在皇家,自然會明白這個道理,不應去做不符合他身份的事,也不應去求他原本就得不到的東西。這個,你不用擔心。”蕊王的聲音有些悶,像是不肯將心事全盤托出。
“李將軍呢?他爲你連命都捨得,你也不考慮他的感受?”
“我需要一把刀,而他缺個刀鞘。各取所需,他並不吃虧。”
蕊王不悅地回答,不明白他們兩個在牀上怎麼談論起別的男人來了。
“我在皇宮,見過一個人。那人爲了他愛的人,在深宮待了十七年,今後仍將繼續待下去。近二十年,他看見的就只是院子那麼大的天空,見的只是幾個宮女太監。他愛的人不能常去看他,因爲對方還有別的人,還有別的女人爲他生兒育女。可他無怨無悔地就那樣耗盡了青春,就只爲了這樣一個人。
“那時,我就問自己,如果換成你我,我肯不肯?
“有一陣子,我以爲我肯的。只要你快樂,仍愛我,我就一輩子待在那裡也無所謂。可是,後來見到李將軍、見到王子,我才明白,我根本做不到。我可以像李將軍那樣爲你死,也可以做到王子那樣只爲你生。我做不到的只是,心平氣和地與人分享你。
“如果是其他任何東西,我都不會如此執着,只有你,只有你是不同的。你只能是我一個人的,否則,我寧可放棄。我就是這麼自私,只能接受全心全意的人,有一點瑕疵的,我都無法接受。
“可是,你做不到,做不到唯一。如你所說,交易,你爲了實現自己的理想,總是不停地和人做着交易,用金錢、權勢、溫情,還有自己的身體。每每想及,我都會噁心到嘔吐。但是,這是你的選擇,我沒有權力去阻止你的腳步。所以,我只有離開。
“半羽,你聽明白了嗎?你讓我走吧,在你我都還沒有被這段感情傷得體無完膚前,讓我走吧。你不用擔心你的對手會找到我,從而影響你的事業,我可以隱居。或者你安排我離開天朝,在你有生之年我保證絕不會回來。而且,我現在完全記不得那些對你來說重要的技能,我唯一能記得的只是香水和與花草有關的知識。
“另外,就算我沒有失憶,我也不會再幫你了。坑殺十萬人、炸藥,是我心上永遠的罪惡,你能懂麼?而且以你今時今日的地位,你也已經不需要我微末的幫助。”
蕊王靜默着,難能可貴地既沒有亂動,也沒有打斷他的話。
直到區小涼說完,蕊王才吻吻他的青絲,緊緊摟住他的腰:“想不到我的冰衣口才這麼好,一件件分析得清清楚楚。不過,你漏說了一樣,那就是我對你的心。冰衣,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我也不會放棄自己已選好的路。因爲,我說過,我有要保護的東西,就必須那樣做。我不想再眼睜睜地地看着愛的人處於危難中,卻無能爲力。我也不想,在最後的最後,你我都屍骨無存!我不知道爲什麼會喜歡你,可我知道,這輩子我都不能放開你。“
他痞痞地笑,輕咬面前人的肩胛。
區小涼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這個人,完全聽不進他的肺腑之言,只是一心一意地關注自己的願望,指望他主動放手,真比登天還難。那麼,他們就只能是這樣了嗎?讓本來就不甚牢固的愛情,在彼此的折磨中漸漸失色,慢慢變質,最後消失殆盡。
他現在算是蕊王的什麼人呢?禁臠?只供他一人觀賞的收藏?他的身上沒有羽毛,但和檐下掛的籠中鳥又有什麼區別?
他呆呆地凝視銅鶴蓮花裡的燈火,心中充滿絕望。他和這些青銅燈,功用其實是一樣的,都只是這間大而無度的宮殿裡的一件擺設,隨時準備爲主人服務。
他也將會和這銅燈一起,漸漸生鏽,漸漸蒙塵,漸漸失去固有的功能後被新擺設所取代,最終被丟進垃圾堆。他現在距離垃圾堆不過只有一步之遙。
疲憊地合上眼睛,他不想再和蕊王爭辯。他們之間,已經隔了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蕊王感受到他沉默中的憂鬱,心情也有些壓抑。
他輕柔地撫摸區小涼緊閉的嘴脣,蜻蜓點水般親吻他的肩頸,低聲保證:“放心吧,我的冰衣。將來你不會和宮中那人一樣的。我不會把你困在那裡,讓你混跡在一羣女人當中。你想做官,我會給你安排個合適的位置。若不想,就做我的貼身謀士,可以自由出入宮廷,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當然,前提是你不再想背叛我。“
區小涼仍舊沉默,再次稍稍離他遠些。
蕊王的保證,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蕊王給不起。不是不肯給,而是給不起。因爲蕊王沒有一心一意的願望,所以無從給起。
蕊王察覺到他無聲的拒絕,破天荒地也嘆了口氣,又貼過來,說:“睡吧,剛纔累壞了吧?”
區小涼沒有再躲,全身放鬆,準備休息。是的,他的心太累了,已不想哪怕再跳動一下。
從此後,蕊王果然和他夜夜同眠,不過並不是每次都做到最後。有幾次甚至都不曾做,而只是一遍遍地撫摸親吻他,似乎要以此確定他的存在。
蕊王的身體是有慾望的,但是顧慮到區小涼的健康狀況仍是強自忍耐,表現得像一個溫柔體貼的新好情人。
區小涼吐着吐着,並沒有如蕊王預期的那樣,慢慢適應,最終魚水和諧。反倒是越來越不適應,嘔吐的症狀加重,連胃本身都出現了問題。他現在基本是吃什麼吐什麼,無論蕊王有無碰他。
所以雖然他很順從,沒有故意挑食或絕食,睡眠也很充足,身體卻依然迅速消瘦下去,健康狀況每況愈下。直至他無力自行下地行走,玄玉鏈成了件樣子貨。區小涼奄奄待斃。
蕊王極其擔心,請了數位好大夫給他診治。大夫診後,一致說,他是由於心緒鬱結,引起的脾胃失和、腸道紊亂。
然而按方吃了無數好藥,區小涼的病卻不見一點起色。
蕊王震怒,把大夫全都趕出府,自己跑到宮中御醫所,請來御醫正給他複診。
胡醫正的結論雖和那些大夫如出一轍,不過到底醫術稍高一籌,用金針渡穴後,區小涼勉強能夠喝些稀的。
蕊王心裡略寬,正要向胡醫正道謝。胡醫正卻神情凝重地告訴他,現在的方法只能治標。若想治本,必段先去了他的心病,否則,恐成沉痾。
這個心病,蕊王自然是無力去醫治的,只有另想他法。
一天,蕊王興沖沖地帶回一幅畫。畫中是一座高樓,沒有臺階,出入只憑個大吊籃。
區小涼不解,橫看豎看。蕊王見他有興趣,欣然解釋說,他要在原留香小築地址上修建這座無梯樓。將來安置區小涼住在那裡,不用鎖玄玉,他可以在高臺上隨意走動,要比這裡自由的多。又問他起個什麼樓名好。
區小涼聽到一半就已經沒了興趣,懶懶地翻個身。
不過是另一座牢籠,真不明白這個蕊王新鮮個什麼勁兒?還獻寶似地拿來和他商量。
“不如叫衣然樓吧。”他漫不經心地提議。
蕊王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慢慢化成沉思。他低聲問:“我一直沒有問你,忘情丹是你自己主動吃的,還是有人強迫。你既然知道衣然樓,那藥是你自願吃的吧?”
區小涼不回答,懨懨地看了他一眼,轉過臉去。
“影衣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子。小時候,我的夢想,就是娶妻當娶花影衣,做官莫若金龍椅。可她卻那麼早地離開了,沒能等到我的保護。原本,她可以不必死的。”
蕊王沉思的聲音慢慢傳來,含着深深的懷念和傷感。
區小涼攥緊了拳頭,壓抑住既想打上去,又想擁抱蕊王的矛盾衝動。
“所以,你同意娶王子,不僅僅是交易的原因吧?”他咬牙問。
“對哦,當時一見他,我也嚇了一跳。怎麼會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後來,北戎要求和親,對方是他。我就想,與其娶一個令自己討厭的,不如娶個看上去就賞心悅目的比較好。”
蕊王含着隱隱的笑意,痞痞地說。剛纔的失態似乎只是他的疏忽,現在的他很好地掩藏起了傷口,全身上下已經無懈可擊。
區小涼覺得自己簡直要對蕊王佩服得五體投地、啞口無言了。
這人,自我修復的能力怎麼就這麼強悍?口口聲聲說愛他,卻不敢在他面前流露出任何的脆弱。說到底,不過是對他也懷有戒心。
“所以,你仍愛着她,現在又找到個替身,應該能滿足你的心理需求了吧?幹嘛還非得困住我?”太想知道答案了,因爲蕊五的行爲實在讓他難以理解。
“繞了半天,原來你的目的只是想告訴我,沒有留住你的理由嗎?”
蕊王擡手輕柔地撫摸他削廋的臉和烏油油的長髮。他最近雖然廋得厲害,可那頭烏髮卻依舊光可鑑人、滑不留手,讓蕊王貪戀不已。
“我想走,因爲我厭倦了這裡。”
得不到答案,區小涼也沒有過多失望。蕊王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別人向來都無從得知。他只是鬱悶。
“厭倦?包括對我?”蕊王柔聲問,將黑髮繞在指上。頭髮髮質很硬,抗拒改變形狀,馬上滑脫了。
“……”區小涼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厭倦他嗎?似乎也不是。蕊王擁抱、親吻他時,他還是有感覺的。他厭倦的只是兩人相處的方式。一手皮鞭一手蜜糖的交錯,讓他們相處的每一秒都令他噁心。
“我覺得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了。每天躺在這裡,沒有人來看我,我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天天看陽光從東窗出現,再消失在西窗,從而才知道一天又過去了。青銅的燈永遠靜悄悄地就亮了。來這裡的所有人,似乎都在用腳尖走路。有時,我都會被自己的心跳聲嚇醒。半羽,這裡安靜得讓我害怕。這也是懲罰的一部分嗎?”區小涼喃喃,琥珀的眼睛空洞無光。
蕊王的桃花眼半眯起來,伏下身輕輕抱住他,吻他水滑的黑髮,金玉之音低低在他耳邊響起:“當然不是,從前你不喜歡熱鬧。所以我以爲在這裡,沒有人來打擾,你會很安心。對不住,冰衣,讓你害怕了。”
“半羽,不用說對不起,不要太溫柔。那樣,我會誤以爲仍然在被愛,而這一切不過是場噩夢。”區小涼機械地隨他的動作改變身形,像是自言自語地慢慢說。
蕊王擡起他的臉,用拇指摩搓那失血的薄脣,流光溢彩的桃花眼水波不興:“你認爲我不愛你了?”
“不知道,你做事很矛盾。你要是愛我,這愛未免太殘酷,讓我無法承受;如果不,你對我又太溫柔。半羽,我不知道。”
他呆呆地回望蕊王,覺得面前這張漂亮到不像話的臉,現在陰鬱得可怕。
“你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愛你嗎?”蕊王細細摩搓他見骨的臉,心裡某個地方尖銳地痛起來,幾乎要滴血。
“相信過。”區小涼認真地思索了一陣,輕聲回答。
“那就繼續相信,不要懷疑!”
蕊王如釋重負地笑了,低頭去吻他。仔細溫柔地輕吻,舔過他脣上的每一絲線條,品嚐他的甜美。
最近,區小涼身體虛弱,兩人已有多日沒有性生活,平日只是親吻。蕊王似乎在從前就很喜歡親他,現在對這種極少不會引起他嘔吐之一的親暱舉動就更加着迷。
區小涼的舌無力地垂着,任他包裹吮吸。感覺他的津液順着舌尖流入嘴裡,令他缺少唾液分泌的口腔得到了少許潤澤,不再那麼幹澀難受。
他心裡嘆氣。這個人雖是唯我獨尊,但在情事上絕對是個好情人,永遠瞭解對方的需要。不過,瞭解歸瞭解,順不順着對方的意願則又另當別論了。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