檯球室就開在狼神廟，這片兒現在還沒開發，還是舊城區的樣子。趙剛站在這熟悉又陌生的街口感慨了一下，嘆了幾聲世事無常，結果被陳圓和浩子笑話他腦袋被門夾了，才突然酸文假醋起來。
先找到陳圓的表哥，表哥特敞亮，先捏着肉圓子的大圓臉一頓狠揉，笑：“圓圓，來看哥哥來啦！”
陳圓覺得在兄弟面前被人捏臉特跌份兒，使勁扒拉他：“放手！”
表哥挺傷心，“那趕緊回去吧，我這地方又不能讓小孩子進去。你來也是白來！”
陳圓趕緊着貼上去裝乖，眼睛笑得眯成了縫，“別，別，哥，哥，誰叫你是我哥呢，我都跟同學來了，你不讓我們進去，我臉往哪擱，你不能讓我在同學面前失信吧。是吧！”
肉圓子鼓着臉跟他哥跟前賣了半天萌，才換來五十個遊戲幣。表哥還特意囑咐他：“九點前回家，別等我進去逮你去。”
檯球室挺大，檯球案子擺了十五六張，靠牆邊還擺了一溜遊戲機。生意相當不錯，幾乎每個檯球案子上都有人，遊戲機前更是排起了長隊。
等了好一會兒，纔有了空位，陳圓和浩子眼疾手快，先佔好了，招呼趙剛來玩兒。
趙剛沒耐性等着，早和林楓去遊戲機那邊玩兒了一遍，現在他正手把手教林楓玩投籃，就讓陳圓他們自己先玩。
趙剛從後面圈住林楓，幫他擡高手臂，舉正籃球，手指輕推，推進不遠處的簡易籃筐裡。投中了就有紅燈閃一下，連續投中可以得一個不大的小玩偶做獎勵。
林楓一開始還放不開，慢慢就找着點感覺，他用心投籃，趙剛就在一邊笑着看他，不停地給他往機器裡續遊戲幣。
“喜歡嗎？”趙剛指着那個大腦袋的青蛙玩偶。
“嗯！”林楓興奮的臉都漲紅了，眼睛直閃光。這是他剛贏來的。
趙剛伸手在他頭上揉了一把，寵溺的笑容晃着林楓的眼睛。
林楓愣了半天。多久沒人像這樣寵他了，每天沉重的生活壓迫讓他都快忘了，自己也還只是個孩子，也需要別人的關心和疼愛。
“我教你打檯球，走！”趙剛拉林楓。
趙剛把剩下的遊戲幣給陳圓，幾個人換場地。
林楓手抓着球竿，覺得怎麼也不趁手，左打右打，也擊不中滑溜溜的圓球，球竿直往案子上戳。
趙剛笑得腰也直不起來，沒想到這孩子學習是一把好手，運動神經這麼差勁。
林楓給他笑得不好意思起來，他從來沒玩過，當然就是這個結果了。
趙剛也不敢再笑了，挺不厚道的。他耐心做了一遍示範，又手把手的教他，總算教得林楓能找準中心，擊中臺球。
玩的正高興，林楓球竿拿在手裡，突然驚叫了一聲，連着問趙剛：“幾點了，幾點了？”
“剛八點，還早。”
林楓慌了，扔了球竿就跑。趙剛不知怎麼了，跟着追了出去。
林楓跑的飛快，推上自行車，一溜煙似的躥上車子。
趙剛緊趕幾步，揪住後車架，“怎麼了？”
“放手！我，我要遲到了！”林楓一急聲音就跟着發顫。
趙剛站穩了，推了林楓一把，“下去，我帶你。”
林楓不樂意，蹬着車蹬子不下來。急得喊：“快放開！”
趙剛單手把人拽下車，自己跨上自行車，一指後車架，問他：“坐不坐？”林楓這急頭白臉的樣子，趙剛都怕他騎車騎到溝裡去。
帶着林楓一通狠蹬，轉出狼神廟，上了大路，趙剛喊了一句：“指路。”
林楓細白的手指向東一指，小小聲說：“我自己騎就行。”
趙剛當沒聽見，馱着他就走，還囑咐一句，“抓緊了。”
騎了一頭的汗，終於到了地方，趙剛一看就愣住了，他還以爲林楓是着急回家呢，沒想到他來的是這種地方。
這是家飯館，就在燒烤一條街裡。
趙剛當時腦子就有點不夠用，拉住急着往裡走的林楓，問他：“你，着急忙慌就爲來這兒？你餓了？啊不是，你約了人？”
林楓是真趕時間，話也顧不上說就急匆匆進去了。
趙剛一路跟着林楓。
林楓沒在飯館大廳停留，穿過去直接進了後廚房。
趙剛這才明白過來，林楓是來這兒打零工的。
林楓一進廚房就向胖胖的老闆娘道歉，老闆娘一對大白眼珠先剜了他一眼，“喲，少爺，纔來？我以爲您發財了呢，看不起這點雜碎錢了。”
“對，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別，我們這兒也不是什麼好地方，您能不來最好。”
“對不起，杜嬸，我下次保證不遲到了。”
“哼，小林，我僱你可擔着風險呢，你連身份證都沒有，要不是當初看你家實在困難，你又哭得可憐，否則我是不會用你這麼個只能幹半個人活兒的半大小子的。”
“我知道，真的，杜嬸，我下次不會了。”
“行了，行了，別囉嗦了，快乾活去吧！”
“對了，這是你領來的吧，閒雜人等不能進後廚，你知道規矩嗎？這得扣線！”老闆娘盯着趙剛上下看了個仔細，好像趙剛是個病原體，就差上顯微鏡了。
“謝謝你送我，你回吧！”林楓已經飛快地穿好圍裙，急吼吼對趙剛說了這麼一句，就去端角落裡堆滿碗盤的大木盆。
木盆有六七十公分寬，也深，都快到人的膝關節，林楓費力的挪動，一路上歇了兩回，才從廚房開着的後門裡出去，一直搬到後邊院子的一根自來水管前面。
這根自來水管一看就是偷接的，簡易得很，從地面裡斜着支出一根單獨的水管，接着個水龍頭，底下還連着一根膠皮管。
林楓放下木盆，擰開水龍頭，把膠皮管續到木盆裡。
盆裡堆的都是客人用餐過後，上面滿是油污和食物殘渣的碗盤。林楓麻利的下手，抓起塊碗布，倒上洗潔精，一手拿穩盤子，一手用碗布卡住盤子，使勁一轉，油污就到了碗布上。洗乾淨的碗盤擱一邊，等着一會兒再過清水。
嘖，真髒！誰知道那是誰吃的，髒兮兮，粘乎乎的。趙剛退開好幾步，遠遠看着，生怕油點子濺到自己身上。
林楓活兒乾的挺快，一會兒工夫就把這堆碗碟洗乾淨了，過了遍水，抹乾了撂好，又端回後廚。
廚師正敲鍋沿兒，一見林楓就喊：“小林，手快點啊，就等你的盤子了。”
林楓顧不上答話，直接擦乾淨手把盤子遞過去。
回身又去摘菜、洗菜，跟着就去前面大廳撤桌子，又撤下一盆髒了的碗碟，林楓接着去洗。
趙剛一看這沒完了，看來他今天別想再跟林楓說上話了。心裡有點彆扭，可又說不上是哪彆扭，他也沒和林楓打招呼，就出了飯館。
去哪兒呢？趙剛想，家是不能回，他也不想回。馬路上溜了一會兒，趙剛又回了狼神廟的檯球室。
走出老遠，趙剛終於知道剛纔是哪裡覺得彆扭了——他沒法幫林楓，他覺得自己沒用。
不管林楓是因爲什麼而在那裡涮碗的，現在的趙剛既不可能陪着他一起涮，也沒辦法像重生前那樣，當着那個胖娘們的面，甩出足夠買下她飯館的票子來，砸得她目瞪口呆，再不敢小瞧林楓。
趙剛把所有的褲子口袋全都拽出來，翻出二十幾塊錢，攥着錢趙剛就笑，笑得一馬路的人都以爲他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