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芳的爸爸說出這話的時候,我沉默了。看着王芳期待的眼神,我心如刀割,也許人生就是這般,上一世錯過的愛情也是命運最終的選擇,我終究是跟王芳有緣無份。我無力的站起身,向王芳的父母鞠躬,有些顫抖的說着:“叔叔,阿姨,小子在這裡給您們鞠躬了。王芳,叔叔阿姨說得沒錯,我暫時給不了你幸福,你的路在遠方,聽從他們的安排,去德國吧,那纔是你的未來。”
說完這些,我轉身離開,當我拉開門向外走的時候,王芳也追了過來,在她即將要離開家的時候,王芳的父親說話了,“小芳,你要是敢走出家門一步,就不要再回來了,跟着這麼一個不知所畏的小孩,能有什麼出息。”
這話就像神話中的定身術,王芳猛得剎住了車,身體顫慄着,帶着哭腔的叫着:“楊軍,別走,再跟我爸媽說說。。”
我頭也沒回,向前走着,我心裡不怪王芳,我後世也有一個小公主,如果是同樣的情況,我想我會比王芳的父親更過分,一個啥都沒有的窮小子,想娶我的掌上明珠,我不上手抽他就已經算好的了。當然,理解歸理解,心裡還是很不痛快,那也是真的,畢竟這些天,我是真的用心愛着。
從王芳家出來,我坐7路車回到二七二廠,我生長的地方。到了我居住二十多年的家,臨時招待所4排12號。不要覺得奇怪,這就是我家住的房子正式門牌號,我在這裡出生、長大的。那是建廠時,給外國專家修的臨時招待所,後來蘇聯專家走了以後,就分給了早期的員工,在當時這還算比較好的住房。
臨時招待所有十幾排老式紅磚修的平房,每排平房有12間房,每一間房早先只有一間30平米的單間,即是客廳也是主臥,燒水做飯都在屋門口,支一個煤爐子,廁所是1排邊上的公共廁所。後來職工家屬陸續遷了過來,大家也在單間前後加了廚房和客臥,水也引進自己家了。我們家早先也不是12號,而是中間的號,因爲家裡小孩多,找人換了幾次才換到12號,就因爲是最靠邊上的房子,我們修了兩間臥室和一間廚房,還在我們西頭修了兩間豬欄,這也是我中專的學費來源。
我回到自己家,雖然有些破,也沒有什麼高檔電器,但自己的心情已經安定不少了,我微笑的跟自己的父母打招呼,拿出在長沙買的禮物,給父親的是一條芙蓉王煙和100塊錢(我爸喜歡打麻將,給他零用),給我媽的是一對金耳環,一直聽我媽念道,女人不打耳孔,來世會變豬。父母兩人接着我就已經很高興了,對我帶回來的禮物,更是歡喜,只是一直節儉的他們,還是忍不住的說:“回來就好,賣什麼禮物羅,浪費錢,也不知道存下來,好在長沙買房。”
父母操持着晚飯,做菜的時候,父親還訓母親,說我媽不該在羊肉裡放芹菜,難道不知道小四不吃芹菜嗎?我母親也一臉無辜的說,芹菜可以去腥。看着父母這樣子,我的心裡一片暖洋洋,這就是家,一個在外面受多大委屈都能療傷的地方,一個爲了羊肉裡面加不加芹菜的小事,都能讓你感動,銘記一生的地方。
在我重生的前幾年,我的父親去世了,突然心臟病去世的,走得很匆忙,我趕回去的時候,已經嚥氣了,沒能在牀頭盡孝,真是應了那句古語“子欲養而親不待”。
我和父親的性格很像,我也是從小就跟着父親長大的,看到過我父親的高光時刻。那時他退職了,在一家國營的建築公司打零工做會計,管着倉庫和發工資。當時我在二七二週邊的農村小學讀書,有一次學校辦篝火晚會,需要很多木材,校長找到我說,讓我跟父親提一下,幫忙贊助一些木材。我記得很清楚,父親聽了我的話後,帶着七八個人推着斗車給學校送木材,班上的同學異常羨慕,還給我爸編了順口溜:“老闆,老闆,走路崩響。”
等我上初中的時候,國營的建築公司也走下坡路了,我爸沒什麼事做了。每個月就只有那點退職工資,偶爾會去工地裡做點零工,記得有一次我跟我爸去給人拆牆,手握那種大鐵錘錘牆,一天下來手都要廢了,不僅是手臂使不了力,更多的是手掌一條條血痕。拆牆的大鐵錘不是實心木柄的,而是一條條大竹片紮起來,用力錘下去後,會有很大的反彈力,讓你第二次揮錘更容易些。但也有一個不好的地方,就是那一條條竹片會在你手掌上勒出很多血痕。
父親的性格中有一種老式的中正,就像他教導我的時候,說得那樣,他不希望我走歪路,不希望我掙昧良心的錢,也不希望我搞公司和國家鬼。他經常跟我說,他當年在建築公司管材料的時候,有很多小老闆給他送禮,他都沒收,只收了一個人一筐桔子,還是因爲這個小老闆家裡實在太困難了,自己想幫幫他。
當然,父親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他喜歡打牌,有時候徹夜不歸,母親經常找不到他,就叫我幫忙,我每次都能很快的找到他。我從小就跟他出去玩,那幾個叔叔,那幾個打牌的場合,我比我媽清楚多了。
吃過晚飯,我去街上閒逛,正好碰到初中的幾個同學,跟他們一起去了廠裡的一個小卡拉OK廳,面積不大,有一個小舞池,舞池四周放了幾張小桌子和幾把圈椅,舞池邊上有兩臺立着的音箱和一臺大彩電,還有一個VCD機和功放,點歌的時候需要手動操作。我們大概有七八個人,要了兩個小桌子,兩件啤酒和幾份小吃食,邊吃邊聊天,偶爾上去吼兩嗓子,那時候的卡拉OK最多的歌曲是四大天王和Beyond的歌,我也挺喜歡老歌的,就跟着他們一起,卡拉永遠OK。
同學裡面有一個男孩帶了幾瓶快速染髮的東西,有幾種顏色,一噴就能上色。大家都爭着將自己的頭髮染成各種色,我也是好玩,也把自己的三七短髮染成了一片金黃。喝完歌,回到家。可能是因爲喝多了酒,倒頭就睡,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一個聲音,在跟我說着什麼,努力睜開眼,看見母親坐在我牀邊,拿着一個熱毛巾給我擦臉,嘴裡還嘟噥着,小孩子喝什麼酒羅。
我開口說道:“媽,我沒事的,不要管我,你早點睡吧。”
母親一邊擦一邊說:“小四,少喝點酒,對身體不好。”
我說:“媽,我知道了,你休息吧,我先睡覺了。”
母親又語重心長的跟我說:“小四,我們家是本分人家,三代貧農,沒出過一個小痞子。”
我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知道我媽講話都喜歡留一句,讓人去猜。我一臉懵逼的問道:“媽,你說的是什麼,有話直接說吧。我還要睡覺。”
母親又接着說:“小四,我們家世世代代都是本分人家,沒有一個人做奸犯科的,你這樣子出去,被鄰居看到,會說三道四的。”
我更加迷糊了,說道:“媽,你要幹嗎?明說吧。。。”
母親這才指着我的頭髮說:“你什麼時候染了一個黃毛,這一出門,別人都會說我們家小四是一個混混,以後怎麼給你找老婆。”
我一聽這話明白了,母親是接受不了我這種古惑仔的造型,我說沒事,這頭髮色過兩天就會掉的。
我媽還是不依不饒的在我牀頭說,我們家是本分人家,三代貧下中農云云。我被吵得沒法,只好起來洗頭,將那些黃色色素全部洗掉,恢復了一頭青絲。我媽這才安靜,讓我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上午,我二哥和二嫂過來家吃早飯,他們兩個人單獨住在生產廠區附近的農村房,那是二七二廠排污的地方,我們叫做尾沙壩,那裡有一些小作坊,我二哥一家人就在其中的磚窯幹活,有時候我爸也會過去幫忙卸磚。
吃完早飯,我和我爸一起去尾沙壩幫我二哥他們家卸磚。
那個小磚窯有三個小磚洞,並排的三個長型窯洞,兩頭可以開門,通過二七二廠動力車間的高溫蒸汽加熱磚坯。我二哥一家人的工作就是將制好的青磚從窯洞中取出來,在外面碼成200塊磚的垛子,再由磚廠的車來拖,一垛磚給我哥2塊5。我爸有時候過來幫忙,我哥都是給他日結的,當天的收益分成三份,我爸那一份都是我二哥先墊付的。
這個活,我二哥他們一家人已經幹了很多年了,我在讀中專的時候,每個暑假也過來幫忙,我二哥也不虧我,我享受的待遇跟我爸是一樣的,都是日結。
今天,磚窯的生意很不錯,三個磚洞都上了磚,出磚量很大,我們幾個人一上午都沒怎麼停,好不容易中午得空休息一下。
這時,從磚廠附近走過來一箇中年婦女,我認識她,她是我初中班長朱玲的母親,在磚廠邊上承包了一個水煤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