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廢帝2

“初年,朕……傷得不輕,可能不久於人世了。”皇上緩緩向賀相伸出手。

賀相立在原地不動,冷冷地看着他。

皇帝眼中浮起一層悲傷:“初年,你就這麼狠心麼?枉朕寵你這麼多年,爲了你,朕情願負天下人,情願做個昏君,只要你肯對朕稍加顏色,朕就無比歡喜,朕對你是真心的,你爲何,如此無情?”

皇帝說着,捂住胸前的傷口,痛苦萬分。

那幾刀,太子着實扎得很深,皇帝就算不被廢,估計也活不長久了。

不少老臣看着都心酸不已,默默抹淚,幾十年的君臣關係,還是有些情誼的,尤其是在聽到皇帝對賀相的這番表白示的言詞之後,老臣們更加難過。

皇帝的話雖然有些誇張,但老臣們聽來,就覺得很多是事實。

皇帝寵信賀相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賀相專權跋扈了十幾年,就算有再多的臣子彈駭抱怨,皇帝也只一味的護着賀相,縱容,偏袒,使得賀相越發囂張,賀相執掌朝政以來,排除異已,結堂營私,魚肉百姓,什麼惡沒做過?

以前朝野中,還只敢暗中猜度懷疑,私下議論,爲何皇帝會對賀相如此寵信維護,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賀相其實是皇帝的男寵,但隔着一層窗戶紙,誰也不敢戳破,此事便如霧中之花,若隱若現,並不明朗。

可現在,皇帝身出絕境之時,竟然對賀相說出這樣一番話,都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或許,皇帝對賀相是真心的吧,雖然,這種感情實在不恥,犯禁,但是,卻不能否則,皇帝的感情也有讓人感動的一面。

許多老臣們頓時眼圈泛紅,怒視着賀相,皇帝會有今天,賀相罪不可恕!

而且,他都到了這份上了,隨時都可能死,對你好了這麼多年,臨了就想與你稍親近些,這也不行麼?

許多雙眼睛看着賀相,有譴責,有鄙夷,有憤怒,還有不屑。

賀相靜靜地立在原地,面容平靜無波,皇帝的表演,同僚們刺人的目光,他都似乎不覺。

月華下,賀相身形單薄,看起來,孤獨而寂寞,給人一種遺世獨立之感,穆清瑤還也同其他朝臣一樣,也只是懷疑皇帝與賀相之間的關係,如今聽到皇帝這番似是而非的表白,心中不由得往下沉,總覺得不可能,以賀相孤傲而清高的性子,不可能會心甘情願當皇帝的男寵,可是,他沒有辯解,一句也沒有,似乎別人的目光於他毫無意義,他一點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

“初年,你就真的這麼狠心麼?扶朕一把也不行麼?”皇帝的手,向賀相伸出,一直停留在空中,倔強地不肯放下。

“賀相,既便是感念幾十年的君臣情誼,你也該過去扶皇上一把吧。”老大人實在忍不住,斥責道。

連文大人也忍不住道:“是啊,賀相,皇上就算對不起天下,也對得起你,這裡,你最應該感激皇上,一個將逝之人,你何必如此無情呢,扶一把又不會怎地?”

許多臣子們全都看着賀相。

“本相有潔癖,他太髒!”賀相卻傲然道。

皇帝聽後,一口血就噴將而出,愴然而笑:“好,好,賀初年,朕幾十年的真情於你,卻只有一個字,髒!朕髒,你很乾淨?你象個女人一樣在朕的牀弟間柔媚求歡時,怎麼不覺得朕髒?朕許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無上權勢與榮華時,你怎麼不覺得朕髒?朕現在要被廢了,就要被晉王取代了,你就轉了舵,改投晉王了麼?可惜,他沒這個嗜好,你這一套,在晉王那裡,沒有用武之地了。”

皇帝竟然說得如此粗俗露骨,不少大臣聽了羞得面紅耳赤,太后還在呢,也虧皇帝說得出口。

但是,聽了這番話,大家越發不恥賀相了,有的人甚至在補腦皇帝與賀相牀弟之歡時的情景,賀相看起來清雅脫俗,孤高絕傲,真想象不了,他在皇帝身上獻媚求歡時會是何種模樣。

不過,四十歲的賀相還同二十幾歲的小夥子一樣,肌膚細白滑膩,脣紅齒白,玉樹臨風,莫說皇帝有這癖好,便是大臣中的直男見了如此尤物,也不免要多看幾眼。

皇帝的話,讓心懷齷蹉之人看賀相的目光由鄙夷變成了猥褻,有人甚熱辣辣的,毫不掩飾目中的侵略與下流之意。

賀相一口血也涌到了嚨間,他卻硬生生吞了下去,憤怒而輕蔑地注視着皇帝:“你是要拉我陪葬吧?省了這份心吧,以爲這幾句話就能打倒我麼?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別人異樣的目光,我賀初年可有在意過?”

這算是辯解麼?什麼叫陪葬啊?只有妃子才能做陪埋葬之人吧。

賀家老爹,你這是在給自己描黑呢還是描黑呢!

穆清瑤差點急死,天下哪有這樣的人,生怕別人不能坐實他與皇帝之間的姦情似的。

換了別人,不是一個勁的給自己洗白麼?

他倒好,原本就黑糊糊的臉,自己又塗上了一層黑炭,就算再洗也洗不白了。

衆人再不懷疑,都鄙夷地地輕呲一聲。

賀相一副我就是這樣,你們能拿我怎麼辦的樣子。

皇帝眼裡滑過一絲狠戾,他再無力氣誅殺賀相了,只有在言語上傷他。

“賀初年,你還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也是,你本就是個賤人,一個狐媚惑主的賤人,還記得當年麼?殷紫如爲什麼會離開你?

就是覺得你太髒,你太賤……”

一聽這話,賀相平靜的臉色陡然一變,猛地向皇帝掠去。

皇帝明白,終於觸到他的逆鱗,他的痛腳了,看着一副想要掐死自己而後快的賀相,皇帝哈哈大笑。

果然,賀相被攔住,攔他的不是別人,卻是夜笑離。

“走開!”賀相怒髮衝冠,方纔的雲淡風輕早就不見,如一頭髮怒的野馬。

“他巴不得你掐死他,然後,你再背上弒君的罪名,拖你一起下地獄。”夜笑離紋絲不動,牢牢地拽住賀相的手。

“我不在乎,我早就該下地獄了。”賀相愴然道。

“就算要下地獄,也不該去陪他,賀初年,你是聰明人,爲他,不值得。”晉王淡淡地說道。

幾乎所有的人都嫌棄和鄙視賀相,晉王父子卻在幫他,阻攔他犯錯,賀相眼中浮起一抹感動之色,沒有再往前。

皇帝又補刀:“晉王,朕自知爲朕三十多年,無一建樹,還昏庸無道,朕其實知道很多政策是錯的,但只要是賀初年提出來的,朕就不忍反對,一味的寵他,朕如今壽數無幾,我們再怎麼說,也是親兄弟,更是夜氏子孫,祖宗留下的基業,還望皇弟你堅守,發揚,把我大錦建成國富民安之強國。”

這幾句還算人話。

晉王走過去,扶起皇帝,嘆了一口氣道:“別說了,省點力氣,還有救的。”

皇帝慘然一笑,拉住晉王的手:“腸子都絞斷了,還怎麼救?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二弟,你一定要聽我的,登基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斬殺賀初年這個佞臣,否則,人心難定,百姓怨恨,你是沒去過江淮,那裡連年水災,這些年,朝庭撥下的救災銀子,可沒少被賀相貪去,爲了祖宗基業,賀初年,絕不能留,你答應我。”

晉王緊握皇帝的手,由掌心向皇帝輸着內力,想助他減輕些痛苦。

“晉王,答應你皇兄,這是他最好的一點心願,答應他。”太后在一旁顫聲道,雖然對皇帝失望之極,但到底是親生兒子,皇帝傷勢過重,活,也活不了多久了,白髮人送黑髮人,太后豈能不痛?

穆清瑤大急,她纔不管賀相什麼佞臣還是良臣,她只知道,賀相是她還沒來得及相認的父親,他是這個世界上,除了夜笑離外,最疼寵自己的那個人,她還想在他懷裡撒嬌,耍賴,想彌補這些年來失去的父愛呢?

怎麼能這麼讓賀相死?

何況,今日之變,若無賀相,又怎麼會成功?

“父王……”見晉王在猶豫,穆清瑤急切地喚道,皇帝一死,晉王便要登基稱帝,他的話,便是帝言,君無戲言啊,這一答應,便是鐵口金斷,再也難回還。

“瑤兒,你有話說?”晉王目光熱切地看向她。

“父王,賀相有過,也有功,能不能,功過相抵?”穆清瑤道。

“功?什麼功?朕會襲殺晉王,也有他的功勞,他當年修建這望月樓,就是爲了讓朕誅殺晉王的,今日之局,也是多年前他與朕一起商議過的。”皇帝卻冷聲道。

晉王相信皇帝的話,但是,那肯定是發生在多年以前,那時候,賀初年恨自己入骨,認爲自己奪了他最心愛的女人,爲了殺自己,簡直無所不用之極。

也正是因爲今日的計劃他曾參與謀劃,所有,才能讓自己得了先機,配合着皇帝一環一環走到這一步,若無賀相的提前示警,若無賀相的謀劃,今天之事,不會有如此完美。

“晉王,你還在猶豫什麼?”太后聽了更氣,早就討厭而且怨恨賀相,總認爲,兩個兒子之間鬧得劍拔弩張,賀相在其中起了很不好的作用。

“對,晉王,賀相確實該治罪。”老大人道。

“不錯,賀相所犯之罪,罄竹難書,確實該殺。”有早就與賀相有隙,平日受過賀相的氣的大臣也附議道。

“臣支持太后娘娘,賀相應該治罪。”也有以前上竿子巴結討好賀相,見他落勢,便落井下石的。

除了穆清瑤,幾乎沒有人替賀相求情。

晉王面色靜沉地立在原地,不肯作決定。

穆清瑤急了,“父王,兒媳求您了……”

太后惱了:“瑤兒,你這孩子,非要給賀雪的爹求情做什麼?他有什麼值得你這樣維護的?”

穆清瑤激動地向太后跪去,眼巴巴地看了賀相一眼,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皇祖母,因爲他是我的……”

賀相卻一把拽起她來,將她一邊上一推,冷冷道:“世子妃,臣什麼都不是,臣就是個佞臣,臣早就該死了,你無需替臣求情。”

他竟然求死!

死也不肯讓自己說出與他的關係,他其實並不想認自己這個女兒麼?或者,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願,其實他也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畢竟,穆夫人一直也沒承認過。

賀相也沒挑明說過。

否則哪有寧願死也不認親生女兒的?

穆清瑤感覺好一陣失落,心悶悶的痛。

不解地看着賀相,他卻緩緩側過臉去,眼神躲閃着不肯與她對視,臉上難得的浮起羞愧與自卑之色。

穆清瑤突然明白,賀相不是不想認自己,而是不能認自己。

皇帝當衆說出他們之間的暖昧關係,這種關係,世所不容,又遭人鄙夷與唾棄,有這樣的父親,能給兒女帶來什麼?

只有恥辱!

自己現在是晉王世子妃,而晉王很快就要登基繼承皇位,而自己就會也跟着升級爲太子妃,生爲太子妃,卻有一個臭名昭著的佞臣父親,還是個媚臣,一個被男人騎過的男人,一個爲世所不恥的的男人,這會成爲太子妃出身的重大污點,將來肯定會有人拿這點來垢病自己。

賀相,他那麼愛自己,哪捨得自己因爲他而受不必要的怨氣與辱罵,更怕別人瞧不起自己。

所以,他寧願死,也不願意自己爲他求情,更不願意自己當衆認他這個父親。

他明明可以繼續幫着皇帝將陰謀策劃得更加完美,他明明不必要幫着晉王廢帝,這樣,他可以繼續他的權臣之路,繼續風光和跋扈下去,以後再扶持二皇子上位,繼續當他近乎攝政王的權相,可是,他卻偏偏選了一條死路,一條明知對他沒有半點好處的絕路。

爲什麼?

還不是因爲自己這個女兒?

如果她不是晉王世子妃,或許,賀相的立場不會改變。

他也就不會得罪皇帝,更會步入如此絕境。

不,她不要他這樣爲自己犧牲,過去他與穆夫人之間究竟有什麼樣的故事她不知道,也沒法參與,缺失的那二十年父愛,穆清瑤相信,不是賀相不願意給,而是無法給予。

所以,她從來不怪他。

他是佞臣也好,是媚臣也罷,就算他是個倌人,只要他對自己的愛是真誠的就行了,他就有資格做她的父親。

穆清瑤猛地撲過去,抓住賀相的雙臂,將他的身子轉過來,讓他不得不直視着自己:“看着我,告訴我,你真的忍心再一次拋下我娘,拋下我,你真捨得死嗎?我還沒叫過你一聲……”

嘴巴被賀相捂住,賀相眼圈紅紅地,死死地瞪着她,手指輕點,制住了穆清瑤的啞穴,眼淚明明靜靜地滑落,脣畔卻帶着欣喜而又滿足的笑意,聲音黯啞:“聽清楚,我與你娘,早就成了過去,她現在是穆將軍的夫人,而我,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你說這些,可有想過會傷害你娘和你爹?又讓我的夫人做何想?”

藉口,全是藉口,穆清瑤知道,他不在乎這些,他連佞臣之名都不在乎,怎麼會在乎穆將軍會不會受傷?

穆夫人一直襬明瞭說,穆清瑤不是穆將軍的親生女兒,就是想給穆清瑤留個餘地,好讓她將來認自個的親爹,所以,穆將軍和穆夫人都不會因此而受傷。

至於賀夫人,更是藉口,賀相有愛過那個女人嗎?賀夫人比賀相大了好幾歲,以霜居之身嫁給年輕俊美的賀相,當年,這其間肯定又有一段不爲人知的故事,賀相這一生,有多悽苦,別人感受不到,穆清瑤卻是感覺得到的,因爲,她看得出,賀相有多愛穆夫人,多在乎穆夫人,所以,纔會爲了他與穆夫人生下的自己這個女兒而不顧一切。

穆清瑤拼命地搖頭,眼淚也止不住的流。

太后眼神複雜地看着穆清瑤,欲言又止。

夜笑離想過來拉穆清瑤起來,卻被晉王制住。

這是她與賀相父女間的事,別人不能插手。

大臣們都怪異地看着穆清瑤,有些人知道當年一些事的,便開始揣測,而太后複雜的眼神讓賀相更加擔憂,半扶着穆清瑤,將她送到夜笑離手裡:

“世子妃,臣……將她交給你了,管好你的娘子。”賀相語氣鄭重,讓穆清瑤想起現代時婚禮上,父親將女兒的手放在女婿手裡的情形,一樣的不捨,一樣的心疼,一樣的慈家,一樣的滿懷期望。

“賀相放心,我用我的命保證,會管好她。”夜笑離也鄭重地回答。

賀相眼裡升起一抹滿意與感激,拍了拍夜笑離的肩,轉身走向晉王,恭敬地跪下:“臣,賀初年,這些年囂張跋扈,擅弄權術,確實犯下死罪,求王爺賜臣一死。”

晉王深深地看着賀相,眼裡滿滿都是欣賞與敬佩之色,賀初年也許這一生過得並不光彩,但他過得真實,真切,既便是做佞臣,做壞人,他也壞得坦坦蕩蕩,比起朝堂上,一撂子的僞君之來,這樣的人,光明磊落,更值得信任,更讓人尊敬。

晉王素來不喜歡賀相,恨他擾亂朝政,不顧百姓生計。

但是,今天的賀相讓他刮目相看,有的時候,朋友,不一定是你最尊敬的,而對手,也許纔是你敬重的。

賀相與晉王,這就這樣一對相敬相殺的對手。

只是現在,這種關係因着穆清瑤的緣故已然轉換。

賀相自己認罪了,羣臣反而不知要說什麼好了,便是太后,眼裡也露出些微的震驚與欣賞之色。

晉王卻似乎還在猶豫。

“王爺,新朝即將初立,您需要一個舉措立威,順民心,安民意,殺臣,於朝堂,於您,於百姓都有利,別猶豫了。”賀相道。

有人如此勸人殺自己的麼?

晉王看得出,賀相一心求死。

昨日與他商議時,他的眼神還湛亮精明,說明,他根本就不想死。

讓他有如此死志的原因,就是皇帝那番話,皇帝在大庭廣衆之下,表明他們之間不恥的關係,尤其是在穆清瑤面前,說了那麼多令人不恥的話,讓他這個做父親的,再也沒臉面對。

儘管瑤兒並不在意,可以賀初年的驕傲與清高,又怎麼能忍受?

他寧願死,也不願意給女兒沾染污點。

穆清瑤不能說話,被夜笑離緊緊摟在懷裡,除了默然流淚,她不知還能做什麼,看着垂頭跪在晉王面前認罪的賀相,她的心,如壓了千斤重石,沉悶得快要緩不過氣來,更是一陣陣鈍痛,痛得她快要停止呼吸。

“來人,將賀相押入刑部大牢,聽候發落。”晉王終於打破沉寂,朗聲道。

賀相眼裡滑過一絲詫異,輕輕吁了一口氣,回眸看向穆清瑤,見她哭成了淚人,心又是一陣揪痛,她那聲爹,差一點就喊出來了,自從知道真相後,那聲爹,他不知道有多盼望,簡直做夢都在肖想,一直不敢挑明自己的身份,怕紫茹會不痛快,怕瑤兒會嫌棄,還好,他賀初年的女兒,果然與衆不同,她眼裡的時非,根本就與現世不同,她不在乎他是佞臣,更不在乎他的過往。

他愛她,想做一個合格的父親,這於她就夠了。

傻孩子,不知道認自己這個父親,於她將來有多少危害嗎?

從今往後,她再也不單純只是一個世子妃了,她會是太子妃,將來還會成爲皇后,成爲一國之母,她的兒子是要成爲大錦的繼承人的,怎麼能有他這樣一個不堪的父親呢?

有他這樣的爹,比起穆靖遠那個商戶出身還要令人不恥啊。

所以,就算是再企盼,再肖想,就算忍得快咬碎一口玉牙,他也不能讓她那聲爹叫出來。

孩子,不是爹不想認你,是不能,聰慧如你,一定會明白爹的苦心,孩子,爹走了,如今還有來生,爹不會再錯過你娘,會從你呱呱墜地開始就好好照顧你,疼愛你,不會讓你如今世這般,受盡苦楚,是爹不好,爹不合格,沒資格做你的爹,你別怨爹……

賀相雅潤的眸子裡,含着千言萬語,目光久久停留在穆清瑤的臉上。

兩名侍衛應聲出列,走到賀相身邊。

沒有人催他,都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賀相很不捨,那目光就象是粘在了穆清瑤臉上一樣,但是,再不捨,也不得不捨。

猛然轉過身,挺直了背脊,昂首向樓下走去。

“賀相……”夜笑離追上前幾步。

賀相回頭淡淡一笑:“正好,世子爺,罪臣求你一件事,能否將罪臣與女兒雪落關押在一起,罪臣想在有生之年,再陪陪她。”

那也是他的女兒,他從小捧在手心裡疼大的女兒,雖然不爭氣,雖然很任性張狂,但那還是他的女兒,別人怎麼瞧不起她都行,他卻要一直關愛她下去,直到死。

夜笑離聽得一滯,點了點頭:“我會安排好的,賀相保重。”

賀相終於被打入天牢,皇帝稍感快慰,只是,他還是怎麼也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落敗的,明明就安排好了一切,既便是太子突然發狂,謀殺自己,但晉王也不該如此輕易就脫險啊。

五千精兵,還只派上了兩輪陣列,就全然落敗,怎麼可能?

皇帝傷口很痛,已然奄奄一息了,但他還是不甘心,想弄明白,自己到底輸在哪裡?

晉王還是命人將皇帝擡入了乾清宮,晉王倒也沒走,在皇帝牀邊坐了下來。

看着他一臉糾結,晉王好心地蹲下來,柔聲道:“皇兄是不是還在想,爲何我會輕易脫險?”

“你應該早就知……知道了朕的計劃,這點朕明白,是賀初年告的密,雖然朕沒有告訴他何時會動手殺你,但整個計劃是曾經演練過的,只要起個頭,他就知道下一步怎麼走,可朕就是不明白,五千精兵,你又沒帶軍士進宮,就那麼十幾個人……”

“不急,皇兄,我讓你見一個人,你很快就會明白。”晉王說着,拍了拍手。

禁軍大統領林朗大步走了過來,向晉王行禮:“臣禁軍大統領林朗,見過晉王。”

皇帝不可思議地指着林朗:“你……你竟然……”

“不錯,林朗早在本王回京之前,就是阿離的人了,所以,皇兄你現在明白了嗎?你的襲殺計劃確實很周祥,不過,我的兒子卻比你的兒子能幹太多,首先,他在瑤兒被打入大牢時,就開始籌劃和準備了,城防營,禁軍,都是他收服過來的。京城的防禦,以此二衙門爲主,卻都被阿離收服,皇帝,其實你的頭早就枕在刀口上了。”

“再者就是,我回來後,早就有了打算,在太和殿打皇后那一幕就是在激怒你,不過,說真心話,如果你不設計殺我,我或許還會給你個壽終正寢,等你百年之後,再把皇位傳給阿離也是一樣的,我素來對這個帝位不是太在意,不然,當年也不會輕輕鬆鬆就讓給你了。”

“我如此想,也還是顧念你我手足一場,只要你不太狠心,太過份,我會給你留一線餘地。

但是,皇兄,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陰險狡詐,還要狠毒,今日的襲殺,你是要滅兄弟我的全家啊,你連母后都不肯放過,真太讓我失望了。”

晉王道。

“成王敗寇,你現在贏了,就來拿什麼道德禮義教訓朕,身爲皇家人,爲了權勢地位,哪個又是乾淨純潔的?誰手上沒有沾血,沒個上百條人命?”皇帝很不屑道。

“所以,我和你是不同的,我手上也沾了血,沾的卻是敵人的血,沒有親人的。

不過,如果我的親人非置我於死地,想要殺死我的家人,那我也不在乎兄弟相殘,手足睨牆。

不過,我還是給你機會,只要你不動手,我便忍。

我就算要上位,也要正大光明,不給臣子,給天下百姓詬病的話柄和機會。

所以,明知你派個慈寧宮小太監來以母后之名召我進宮是有陰謀,我還是來了,帶着我最在乎的家人赴你鴻門宴,等着你自動往我鋪就的大網裡鑽。”

皇帝聽了雙眸滿是恨意:“你纔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你是故意的,故意等朕圍剿你,故意隱藏你的實力,其實早就買通了林朗,枉朕還爲手中的五萬禁軍得意,就算那五千精兵無法殺了你們父子,還有五萬禁軍在,既守得住城門,又能將你們全家剁成肉泥,真是好笑,天大的笑話啊。”

皇帝氣笑,愴然而又悲憤。

晉王冷哼一聲:“你委屈什麼?這一切都是我逼你的麼?我可曾逼你下手殺我了?”

皇帝聽得一滯,怒吼道:“你不給我臉,我這個皇帝做得還有什麼意思?”

“早在幾十年以前,你就不要臉了,現在還談什麼臉面?你昏庸就罷了,只要好好做你的皇帝,我替你守着江山,保你一世無憂就是,沒那個斤兩,卻還非要作,自個作死,能怪我麼?”晉王不屑道。

皇帝聽了更氣,抓起枕頭就砸,晉王不屑道:“省省吧,若不是阿離的藥給你吊着一口氣,你早沒命了。”

“你這麼恨朕,朕死了不是更好麼?爲什麼還要吊着朕這口氣?”皇帝頹然道。

“當然是要讓你親眼看看,我是如何明正言順,在萬人期盼下登上帝位的。也讓你知道,當年,你當上皇帝,並非你贏了,而是我讓,我若不讓,這個皇帝,你一天也做不成。”晉王哈哈大笑道。

皇帝就算再蠢,也明白自己完全中了晉王父子的圈套。

先是作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只帶幾個人進宮,十幾個人由着太子組織的五千精兵圍殺,卻早就暗中將朝臣全都召集在宮裡,讓他們目睹自己和太子殘害他這個兄弟一家的真相。

如此一來,就算他脫圍後,將自己殺了,大臣們心中也能接受一些,然而,愛惜羽毛的晉王根本還不滿足這一點。

故意安排了賀初年挑起太子的嫉恨,讓太子在絕望的妒火裡暴發,以至動手謀刺自己。

現在好了,明明晉王纔是最終的受益者,但在羣臣眼裡,他纔是受害者,登上皇位也是理所當然,應理明條的事。

自己父子則一個背上殘殺手足的罵名,另一個則背上弒父謀逆的罪名,好,好,真的好,一切都算計得精精細細,毫無破綻,天底下,怕也唯獨他有這個本事在搶奪帝位的爭鬥中,能裡子面子全佔盡,不得半點罵名,這樣的心機,自己又怎麼跟他鬥?

他說得沒錯,他想要當皇帝,早就可以當,只是不屑,懶得與自己爭罷了,

“你贏了,朕不如你。”皇帝由衷地說道,只是,一雙與晉王相似的俊眸裡,有着刻骨的仇恨與怨毒,“你當皇帝吧,我會在地下等你,詛咒你的,晉王,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晉王微微嘆了一口氣,幽幽道;“你是不是認爲,全是我的算計,你才敗得如此徹底的?”

“難道不是麼?”皇帝怒道。

“怎麼不想想,我算計的是人心,如果,你的心不那麼狠毒,還念半點兄弟之情,你不設計殺我,我的計劃,又怎麼實施得起來?還有,如果太子心性良善一點,包容一點,明慧一點,又怎麼會在幾句話的挑撥之下,就狠心動手殺你這個父親?皇兄,你敗的不是這場權謀,而是做人,你做人就很失敗,做父親更失敗,爲身不正,也教不出優秀的兒子,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晉王說罷,冷冷地站起來,朝外走去。

“晉王,你殺了朕,有本事殺了朕。”皇帝惡狠狠地狂吼。

“你當我傻啊,殺了你,減輕你兒子罪責?讓我分擔一些?妄想!”晉王含笑道:“何況,讓你活着,比死更痛苦,我還要讓你親耳聽到廢你的詔書,親眼看見我登上你最在意的皇位呢。”

皇帝氣得一口血堵在了喉嚨裡,眼睛翻白,暈了過去。

這一夜,穆清瑤睡得很不安穩,夢中,總浮現出賀相的臉來,慈愛的,溫和的,薄怒的,可不管在什麼情形下,只要面對她,賀相都是一臉笑,慈和的,象會隨時將她擁進懷裡疼愛的樣子。

可畫風一轉,變成了賀相身着囚衣,披頭散髮被押上了刑場,千萬百姓圍觀,都指着賀相罵,罵他是禍國殃民的佞臣,罵他擅弄權術,罵他狐媚惑主,還拿臭雞蛋,爛菜葉砸他……

指尖突然刺動,猛然從夢驚坐起,全身汗透。

手卻被夜笑離捉住,阿離漆黑的眸子裡全是擔憂:“你夢魘了,還好,總算醒來。”

穆清瑤撲進夜笑離的懷裡就哭:“好可怕,好可怕,他們都在罵賀相,還把他押上了斷頭擡,相公,我好害怕,好害怕。”

夜笑離心疼地將她攬進懷裡:“傻子,那只是夢。”

“可是,他已經在大牢裡了,臣子們不會放過他的,尤其那些忠心皇帝的大臣們,肯定恨死了他,覺得就是他害了皇帝。”穆清瑤哭道。

“傻娘子,你不信你相公我麼?”夜笑離心疼地將她的臉從懷裡挖出來,捧着,吻去她臉上的淚珠。

穆清瑤瞪大水汪汪的淚眼,直直地看着夜笑離:“相公會救他嗎?”

“當然,只要是你在乎的,我都會救。”夜笑離溫柔地看着她道。

穆清瑤長舒一口氣,頓時安心不少,懶懶地偎在夜笑離的懷裡,擡眸看,外頭還是夜色深濃,想着他方纔給自己紮了一針,怕是一直就被自己的夢症所擾,根本沒睡,原就撕殺了那麼久,消耗不少體力,再不休息好,明兒怎麼面對繁雜的政事?

“睡吧,相公,你握着我的手,我就不害怕了。”主動湊過香脣,親了親夜笑離的嘴角,往被子裡溜。

夜笑離卻攔腰將她抱起,朝耳房裡去:“汗溼一身,睡不好不說,還會染病。”

耳房的浴桶裡,早就備好熱氣騰騰的藥湯,三下兩下就剝了穆清瑤的衣服,將她浸在熱湯裡。

穆清瑤還沒來得及羞澀,他已經拿起帕子輕柔地替她擦洗着身子。

頓時,心裡滿滿當當全是甜意,象喝了蜜糖一樣的清潤甘甜,腦海裡的擔憂與懼意也消散了不少,是啊,有相公子,怕什麼,他會象賀相一樣護着她,疼着她,寵着她的。

只是這藥湯,是何時準備的?一看就是他精心調製近的,莫非,他根本就沒睡,她在做夢,他就陪着她,並且調製藥湯。

心疼的拉住夜笑離的手臂,傻傻地說道:“相公,你對我真好。”

夜笑離燦然一笑,附下頭啄了下她的嘴角:“還不夠,要做得更好,才能讓你忘了別人對你的好,會只依賴我的好。”

這話說得,怎麼帶着酸味兒呢?

莫非他在吃醋?

誰的?賀相的?

穆清瑤瞪大眼睛,正要說話,夜世子不知何時,身子也精光溜溜了,長腿一跨,便也進了浴桶,脣,很快捉住了她的柔軟,一陣天昏地暗的吻,穆清瑤腦子一白,沉浸在夜世子的溫柔裡。

晉王和王妃起得不早,昨兒晚上太累了,天將發白時頭才挨着枕,所以,睡得有點遲。

王妃正服侍王爺洗漱,冰兒慌慌張張地進來:“不好了,不好了。”

王妃被昨兒個驚天動地的撕殺弄得成了驚弓之鳥,一聽這話,嚇得臉色就發白,驚道:“怎麼了?怎麼了?又有人圍殺來了?”

王爺一巴掌拍向冰兒的腦袋:“有話好好說,什麼不好了?”

“世子妃,世子妃她一大早就跪在了院子裡。”冰兒一臉吃驚道。

“瑤兒?你說瑤兒跪在正院的院子裡?做什麼?”王妃一聽就心疼了,提起裙襬就往院裡衝。

晉王無奈地搖頭,他家娘子,四十歲了,還象十幾歲的小丫頭一樣咋咋呼呼,急愣愣的,這些年,把她們母子扔在京城裡,扔在皇家這一堆子虎狼的嘴邊,真是太難爲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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