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演播廳出來的時候黎陽的心情還是不能冷靜下來，三個崽子走在前面，她刻意放慢了腳步，走在後面。
距離酒店不算遠，他們打算慢慢走回去了。
這一次的結局不錯，剛剛比賽一結束，就已經有好幾個老師甚至領導打來了電話……原本不關注的事情，因爲獲得了榮譽，也都變得關注起來了。
甚至有一位領導十分高興地表示，可以在學校的榮譽牆上宣傳一下，然後就是一些，黎陽老師辛苦啦的云云。
可以想象得到，這件事讓更多人都挺高興的。
但是，這些人當中，最高興的大概還是黎陽自己了，平心而論，最讓人高興的不是李乘歡的名次，成績，獎金，這些實實在在的東西，反而是看上去有一點虛的，李乘歡的那句話。
“我們的英語老師很好，我們很愛戴她……”
“我們的英語老師，她叫黎陽。”
並不是什麼華麗的語言，平平淡淡，卻充滿了力量，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邊晃呀晃，晃得人臉紅髮燙。
一直以來她都以一種算得上是特立獨行的姿態在教育的路上前行着。
自然也聽到過一些不會讓人很高興得評價。
“黎陽老師啊，人挺好的，但有點理想主義了。”
“站在家長的角度上說，我是很佩服她的，但是站在別的角度，我同情她……”
“有點管得太寬了。”
回想起來，上一屆，也是讓她成名的一屆學生，帶他們的經歷。
別人知道的是，她帶出了縣成績最好的班，不知道的是，她犧牲了多少個日夜，不知道的是，將那些沒有背單詞，沒有寫作業的學生留下來，陪他們熬夜時，那些孩子的怨氣，家長的不理解。
種種種種，也會讓人迷惘，到底做得對不對。
很多人以爲，她做了那麼多事情，會得到很多很多的認可。
但唯獨這件事並不像大家想象中的那般。
是有一些孩子，會很喜歡自己啦，但是更多的是，覺得自己這個老師……煩。
上一屆，有幾次聽到過學生給自己起的外號，談論自己的時候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尊重……是極大的落差了，一開始的時候，爲此失落了很長時間的，但後來也就逐漸看開了。
能夠理解，一個老師，如果喜歡到你家家訪，你做不完作業，背不完單詞，就把你留下來，哪怕熬夜到深夜，也要你完成功課才能回去，於一個初中生來說，這樣的老師似乎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很招人喜歡……
畢竟是初中生，總是介於懂事與不懂事的模糊地帶。
好在，只是初中時期，並且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一屆一屆的學生畢業，更多的是不會再聯繫自己的學生，但偶爾碰到一兩個孩子，熱情地打招呼，說上一兩句：“畢業了以後才知道，黎老師你真的是最好的老師了……”
如此就夠了。
原本想着，哪怕自己現在做的事情不被孩子們理解，但只要他將來有一天會理解，就值得。
直到李乘歡這孩子，自己莫名其妙地與他建立起了師生關係。
他的優秀，不必多說。
但這小子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仗着自己是班上成績最好的學生，也不怎麼主動幫老師分擔一些事情，還偶爾會偷懶啦，有時候安排他點掙榮譽的事情，還討價還價……有時候也會懷疑，這個小子是不是也有一點不喜歡自己。
但是直到他淡定地，平靜地說出那兩句話以後。
淤積在胸口的重重情緒就涌了出來。
於是，在回家的路上，她望着前面的李乘歡，暖暖地，輕輕地笑了笑，抹了抹眼角的溼潤。
……
李乘歡得到競賽第一名的消息傳的飛快。
高興的人很多，其中也有劉玉珍。
她雖然在鄉下，但家裡自然也是有電視的，將整個節目看完了。
當然，她的英語水平是相比於姜雲妙、葉凝露更差的，雖然成績不錯，但英語成績和英語水平是兩碼事，對於鄉下的她來說，英文字母都是從這學期纔開始正式接觸的東西，自然也就不可能聽得懂全程英語的節目了。
但是和劉軒軒他們一樣，能看得懂積分，自己最後那段總結性的發言，頒獎典禮。
知道最終是李乘歡拿到了第一名。
她感到十分愉快。
這種愉快不僅是基於他們是同桌的身份，也不僅是基於彼此關係好，更多原因……說起來有些不太光明正大。
終於證明何芳說的話不對了。
前面很長一段時間，何芳都站在一個只有裴元照才能在這個競賽中爲學校爭光的立場上，並且在聊天中，時時強調這一點。
劉玉珍並不是喜歡炫耀的人，但是此時此刻，還是忍不住給何芳家的座機打去了電話。
“喂，何芳……你看了嗎？”
“嗯？看什麼了？”
“英語競賽啊。”
“什麼英語競賽？”
“就是那個裴元照參加不了的，我同桌去的英語競賽。”
“呃……沒看。”
“李乘歡贏了。”
劉玉珍並沒有說過多激烈的言辭，僅僅是一句“李乘歡贏了”，就足以代表一切了。
匆匆掛斷了電話，劉玉珍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很難說清楚自己打這個電話到底是爲了什麼，是爲了證明，何芳說的不對，裴元照能做到的事情，李乘歡也能做到？還是爲了證明，看，其實伱的同桌並沒有我的同桌厲害呢……亦或者兩者皆有？
而就在幾分鐘後，劉玉珍裡開始後悔起來了。
別人的成就，憑什麼成爲自己炫耀的本錢呢？
想到這裡，劉玉珍甚至有些羞愧起來，然後想着，都怪李乘歡太優秀了……
你優秀就好了，爲什麼要這麼優秀啊。
……
裴元照接到了電話，是何芳打來的。
“第一名？哦……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嗯？失落？我爲什麼要失落？我沒開玩笑，我很高興啊。”
在電話那頭何芳又是暈乎乎滴誇了一通自己什麼格局之類的話之後，裴元照掛斷電話，啞然一笑。
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李乘歡能拿到第一名，雖然有一點讓人吃驚，但也的確是真的讓人高興的一件事。
裴元照微微一笑，“呵呵……應該是認真看了我整理給他的東西。”
“很好啊，沒有讓我失望。”
旁邊的表妹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嘆：“又開始了……”
裴元照則開始盤算起來……等開了學，自己以一種什麼樣的姿態來跟這個傢伙接觸呢……
呵呵，不錯，這裡的生活越來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