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鳳來儀。
鳳宜香的幽遠香味撲面而來,皇后一臉雀躍,彷彿回到十八歲的年紀,她興沖沖的闖入御書房,看到一身褐色織錦襦裙的老婦人的背影,腦袋裡轟得一聲響,眼眶瞬間泛着淚光。
“沈姐姐,是你嗎?”
皇帝和連公公皆是一驚,不相置信的看着陶氏,與皇后口中的“沈姐姐”完全不能重合。
“拜見皇后娘娘。”
陶氏轉身,福禮,臉微低。
皇后激動的急步而來,正準備展開雙手扶起老婦人時,突然停住,欣喜的笑容亦僵凝。
“如桃?你是沈姐姐身邊的婢女如桃?”
“皇后娘娘好記性,奴婢正是沈妃的婢女如桃。”
陶氏仍保持着福禮的姿勢,即便她的腿快要支撐不住,雙肩微微顫抖,但她的笑容亦沒半點變化。
“咳咳。”
皇帝適時清咳驚醒怔愣的皇后。她回神,斂眸,“平身吧。”
“謝皇后娘娘。”
陶氏站起,轉身,昂首端立。
皇后慢慢走向皇帝,連公公立即搬來椅子服侍皇后坐下。
“如桃,你怎會如此蒼老?若非本宮還記得你當年的模樣,實在難以辨認啊。”
“多謝皇后娘娘記得奴婢。”陶氏又福了福,說:“奴婢跟隨沈妃娘娘出宮後,在半路遇劫匪,沈妃娘娘受傷。好在石將軍領兵來援,沈妃娘娘和奴婢才得幸脫險,跟隨石將軍回到沽北鎮。”
“後來沈妃娘娘因傷勢太重,回天乏術,死在了沽北鎮。奴婢也嫁給石將軍的副將澹烈爲妻。”
石戰,又是石戰。
皇帝暗自惱火。爲什麼他的女人一個又一個的與石戰脫不得關係?柳鳳兒如此,沈妃亦如此。
“那沈妃的兒子呢?三皇子現在何處?”
皇后急迫追問。
陶氏微微一笑,“皇后娘娘錯了,當年沈妃娘娘誕下的是一位公主。”
皇后驚訝,“公主?本宮明明聽到女醫婆說是位皇子的。”
“那是愉妃娘娘誕下的二皇子。”
“愉妃?”
皇后心中大驚,呼吸急促起來。她捂住胸口,歪倒在椅子上,眼中漸漸氤氳,“不,不是,愉妃誕下的是公主,她生的是公主。”
“是二皇子。”陶氏嗓音柔潤,又不失鏗鏘之力,讓人信服她所說的話。
皇帝擰緊英武的劍眉,斜睇快要失心瘋的皇后,又看向淡然自若的陶氏。
“如桃,你今夜闖宮覲見,可是有什麼話要對朕說?”
“稟皇上,奴婢的確有隱情稟告。請皇上,皇后爲沈妃娘娘和公主報仇。”
“不要說!不要說!”
皇后突然發瘋一般衝到陶氏面前,揚手一巴掌將陶氏打倒在地。
“放肆!”
皇帝大怒,遞個眼色給魯衡。
魯衡立刻明白聖意,悄無聲息的轉換位置,站到陶氏身後,以備隨時出手。
陶氏雙目失明,聽覺卻極爲敏銳。她確認魯衡站在自己背後,她心中微
微一笑。今夜闖宮,她抱着必死之心,從未想過還能活着走出皇宮。
“如桃,講。”
“皇上,皇后陷害沈妃娘娘,害她被逼出宮爲人質,實則派殺手半途劫殺,啓圖害死沈妃娘娘和剛出世不久的三公主。”
“胡說。本宮與沈妃姐姐情同手足,怎會害她母女。”皇后含淚控訴,爲自己辨白。
陶氏莞爾,不急不徐的開口,“因爲皇后娘娘害怕沈妃娘娘誕下皇子,得到皇上的寵愛。而皇后娘娘剛誕下太子不久,根基未穩,自然不能留下沈妃娘娘和孩子。”
“皇后娘娘連沈妃娘娘的孩子是男是女都等不及看一眼,與丞相內外勾結,謊稱鄰國以人質爲交換,才肯還回幽州等五座城池。皇上應允,皇后娘娘遂建議讓沈妃娘娘和三皇子爲質。”
“當年沈妃娘娘拖着剛剛產子的虛弱身體,懷抱尚且補襁褓中的三公主,被皇上一紙聖令去往鄰國爲質。”
“皇后,丞相,鄰國爲質。呵呵呵,哈哈哈,原來一直是你們在操縱着朕!”皇帝恨得咬牙,他的愛妃慘死,他未曾看過一眼的小公主……
“三公主呢?她還活着嗎?”
“死了。”陶氏黯然神傷。“當年石將軍以身泡冷水,經年高燒不退。以此爲藉口遍訪名醫,實則是爲小公主醫治。”
“小公主二週歲那年,又病了一場,那一夜……那一夜……”陶氏淚流不止,顫抖的伸出雙手,“小公主就在奴婢的懷裡……嚥氣了。”
皇帝仰起頭用力憋着氣,那股子疼的氣在四肢百骸流動,痛得他什麼都不去想,不斷有一個小小的女嬰孩在腦海裡浮現,奶聲奶氣的喊着“父皇,父皇”。
“皇上,若說皇后害死沈妃娘娘,還不算是大罪。皇后娘娘還有一個秘密,也許午夜夢迴,連她自己都會嚇得夢魘。”陶氏信誓旦旦,即便目不能視,卻彷彿看見皇后寢食難安的樣子。
“如桃,你給本宮閉嘴!”皇后用力抓住陶氏的胳膊,被魯衡一把拉開,用身體隔開皇后與陶氏。
陶氏冷哼,嗤笑:“你也會怕?你做的虧心事不怕愉妃娘娘變成厲鬼來找你索命嗎?”
“閉嘴!閉嘴!本宮命令你閉上嘴巴,滾出去!”皇后發瘋似的在魯衡身上抓。
魯衡一動不動,無論皇后怎麼抓他,他都堅如磐石站在陶氏身邊保護。
陶氏深吸氣,往前邁一步,正重道:“皇上,奴婢要說的是皇后毒害愉妃娘娘,與丞相之妻譚氏串謀偷帶宮外男嬰,偷換愉妃娘娘之二皇子。”
“什麼?你說的可是真的?”皇帝驚詫萬分,從龍椅上站起來,雙拳捶在龍案上,“你膽敢有一絲一毫的隱瞞,朕立即命人將你拖出去斬了。”
陶氏漠然冷笑,“皇上可知,如今的太子是誰的兒子?”
“當然是皇后的。”
“不。當今的太子正是愉妃娘娘的兒子。”陶氏笑容淡定,不受干擾,繼續道:“二十年前,皇后早三日誕下嫡皇子,皇上龍心大悅,立爲太子。皇后爲保兒子儲君之位不受威脅,便與丞相之妻譚氏密謀,從宮外買來男嬰偷換愉妃
娘娘的兒子。”
“皇后做夢也沒有想到,愉妃娘娘心思不純,早一步將自己誕下的女兒偷換成兒子。而愉妃娘娘的二公主養在她哥哥家,就是今日的戶部尚書會的大小姐。”
“皇后娘娘將那孩子偷換回來,誰知婢女爲兩個孩子洗澡,那孩子與太子混淆,分不出來。所以皇后一直養着,直到其中一個孩子被神秘人偷走。”
皇后勃然大怒,抓扯着陶氏的襦衣,“你胡說!本宮沒有偷換過別人的孩子,是別人把本宮的太子偷走了。嗚嗚,本宮的孩子,你在哪裡啊!”
皇后癱坐在地上哭訴着她的委屈,呼喊着她的孩子,卻沒有一個人來勸慰。
陶氏深吸氣,繼續道:“二皇子被丞相毒死,皇后娘娘本是知道的,卻不曾阻止。因爲她發現這位二皇子越來越聰明,已經威脅到太子。而她一邊懷疑太子是否真的是自己的親骨肉,一邊派暗使在民間尋找當年偷走孩子的神秘人。”
“對,那個神秘人是誰?”皇后恍然大悟,她爬到陶氏面前,已經沒有母儀天下的尊貴,她雙手合十苦苦哀求,“如桃,你告訴本宮,本宮的孩子在哪裡?是誰偷走了本宮的孩子,是誰?”
陶氏淡定如常,她空洞的雙目直視前方,任皇后拉扯着她的裙子,哭聲哀求。
“皇后,給朕閉嘴!”皇帝大怒,揮手讓連公公去把皇后帶回來。
連公公默默走過去,低聲勸道:“皇后娘娘,先起來。相信澹老夫人會把所知的事情全部說出來的。”
“如桃,你快告訴本宮,本宮的孩子在哪裡啊!”皇后哭得快要沒力氣了,幾乎要癱在地上。
連公公無奈,只好硬扯着皇后起來,將她扶去椅子上坐好。
皇帝靜下心來想想,說:“如桃,你來給朕理理清楚,到底是誰的孩子丟了,誰的孩子被偷了,哪個孩子是朕的,哪個孩子是外面買來的。你給朕一一說清楚。”
陶氏面如常色,緩緩開口,“稟皇上,當今太子不是皇上的親子,是愉妃娘娘用來爭寵,偷偷買來的男嬰。愉妃娘娘誕下的二公主至今養在戶部尚書的府上。”
“被丞相和太子毒殺的二皇子也不是皇上的親子,而是皇后與譚氏秘謀交換時買來的男嬰,後被皇后以假皇子換走。”
“那皇后誕下的太子呢?至今可還活着?”皇帝屏住呼吸,若這個兒子也死了,他不知道這江山還要依靠誰來繼承下去。
皇后厲聲怒喝:“快說,本宮的兒子在哪裡?”
陶氏長長嘆氣,從衣襟裡拿出一件繡有團龍紋的小衣服。
“啊!本宮的兒子!兒子!”
皇后撲過來,一把搶過團龍紋的小衣服抱在懷裡,目光怔怔的問:“我的兒子,他還活着嗎?”
陶氏空洞的雙目閉上,她正重的點頭,嗚咽聲道:“活着。太子還活着。”
“呵。哈哈,我的兒子還活着?”皇后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她跪下來雙手合十,將小衣服合在掌心,“我的兒子還活着,他還活着。哈哈哈,他活着!活着!”
“朕的太子現在何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