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西不好意思的笑笑。娘倆趁着陽光正好,拔起草來。
鋤禾日當午,是爲了讓陽光把鋤下的草曬死,防止死而復生,何小西她們趁着大太陽拔草倒不是出於這個目的,而是各種蟲子,包括有毒或無毒的蟲子,太陽大的時候都會躲到陰涼處去,這時候拔草能防止毒蟲叮咬。
拔下的草何小西沒扔。整出一塊地把草撒開,準備曬乾了送給陸家做牲畜的冬飼草。
陸家借給他們住的是靠着他們新宅子地的一個小院子。處在陸家老宅東北角的一個小偏院,跟正院通過一道月亮門相連,北牆邊也有一個小角門兒,正對着何小西他們的新宅子地。
屈伯孃就是借人東西用,都給人安排一個最貼心的。
拔了草,把院子平整一番,又把屋內的泥土用鐵鍬清除出去。不用打掃的特別乾淨,因爲之後修繕房屋的時候,還會掉落許多磚瓦泥塊。修好房子以後還是要再做一次徹底的大掃除。房子經過通風晾曬後,才能搬進去住。
有了馬嬸的幫忙,兩人幹活快了許多。把要做的活都做完,又把晾曬的草翻一遍,何小西她們鎖上門離開回家去。
何小西請馬嬸一起回家吃飯,不顧她的推辭,硬把人拉回來。何小西知道,馬嬸因爲一個人的關係懶得動火經常一大早做一頓飯吃一天。哪裡有現做現吃新鮮的好。
大嫂正在做飯,露露乖巧的坐在竈邊,給她拉着風箱。
何小西打了水跟馬嬸洗了手。洗好手過去接過大嫂手中的勺子,大嫂坐到鍋竈前添柴火。
何小西邊攪着鍋裡的粥,邊跟馬嬸說話:“馬嬸,你以後跟着我們吃吧,也省得你嫌麻煩不想動火。”大嫂柳氏也道:“是啊嬸,多添一瓢水的事,跟我們一起吃就是了。”馬嬸笑笑搖頭拒絕了。
何小西看看正趴門邊偷聽偷看的劉氏,覺得特別厭煩。賊頭賊腦的噁心死了。馬嬸定然是怕聽她說閒話才拒絕的。
做好飯以後,何小西和馬嬸先吃。大嫂帶着露露準備拿出大肚子罐子,盛飯給丈夫送去。
何小西忙嚥下嘴裡的窩頭擺手道:“不用盛,你們先吃,給我哥留下飯在鍋裡,我吃飽去把他換回來。”
大嫂給何小西盛了點粥放在她面前,何小西端起來喝一大口。忙了一早上,真的餓了,一口氣喝下去半碗飢餓感才退去。
何小西邊吃邊給柳氏描述那個小院兒的情況:“院子壞的地方不算太多,就是屋頂要好好修一下,角門正對着咱們家那裡,進出特別方便。”
柳氏認真聽着,想象着院子到底啥樣,吃飯都忘了。還好窩頭是她自己在吃,不是正在喂露露。不然這狀態非得給孩子喂鼻子裡。
看何小西看她呆愣的樣子,回過神來,自嘲的笑笑。何小西也笑,她們都知道,她們太想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能當家作主了。不用像現在這樣,即使都分家了,還是總有一雙眼睛在暗地裡tōu kuī着。
接下來修房子的事,何小西就不用管了。何小東因爲身材魁梧,村裡誰家有需要出力氣做的活計,都愛請他幫忙。不說別的,只說自他成年,村裡老人去世發喪擡棺上山的話,總少不了他一根槓子。
村裡欠下他人情債的人家不少。何小東只需站在井沿邊上招呼一聲,這些人家都會抽出人力來幫忙。
何家要做的就是準備好充足的飯食,到時候招待幫工的人。
現在何小西要去大河邊接替她哥哥擺船,讓何小東去準備一些修房子的材料。比如石灰、麻刀、茅草等。
何小東照例叮囑了妹妹一番注意安全等語後離開。何小西把船靠在岸邊等客。每聚齊一船二十人人左右,運送一趟。在安全方面,何家人一貫遵從祖訓從不超載,遇到大風天氣,更是減少上船的人數。
何小西想起前世何小東在洪水中救人,被大水衝過來的樹樁傷了一條胳膊,沒法再從事擺渡的工作。大嫂孃家趁機要求把渡船接手過去。
劉氏跟柳家人很快討價還價達成一致,把渡船搶走了。
行船走馬三分險。柳家人哪裡知道行船的險惡?外行人永遠比內行人更大膽。不管有多少人,只要船上能塞下都一股腦一船運送過河。
那一日天氣陰沉,空氣中溼氣很大,風呼呼的吹,偶爾刮下來一絲雨滴。烏雲壓城,大雨隨時會落下。一聲聲驚雷,或遠或近,轟隆隆作響。
過河的人都怕被雨阻在路上,急着回家。狂風中超載的船爲一場悲劇拉開序幕。
想起往事,何小西整個人都被悲傷包圍着,周身籠罩在一片低氣壓下。
陸友財來到河邊的時候,就看到抱着腿坐在船尾的女孩,散發着揮不去、化不開的憂傷。陸友財立在河堤上,靜靜默立,突然失去上前的勇氣和動力。遠遠看見何小西的喜悅戛然而止。
正午的烈日也不能讓他彷彿一瞬間被冰凍住的歡欣融化。後面坐在驢車上的人從車上下來,並未發現陸友財的異常,問他:“車上的東西搬上船嗎?”這位年輕媳婦是半途搭車的村裡人。
陸友財回神:“搬……哦,我自己搬,你歇會。”提起一個小罐子,大步向船上去。
他現在也學精明瞭,知道自己一遇到何小西就緊張的不會說話,所以儘量不說話,何小西對她心有芥蒂,更不願意搭理他,兩人每次遇到一起就你瞪我,我看你全靠猜,跟演啞劇一樣。
所以走近了也沒驚動何小西。只是越是靠近,陸友財能更清晰的感覺到何小西的悲傷。再次手足無措望着她發呆。
陸友財跟搭車的客氣着讓人歇着,那人坐他的車肯定不能真的袖手站一邊。也拎着一個罈子過來。終於發現陸友財是在對着何小西的背影發呆。
怕走近了讓他覺得尷尬,提高聲音:“三兄弟,我遞給你,你接着。”那兩人一起回頭看着她。
何小西看向說話的人,那人一頭短髮。這種髮型有一個好聽的名字,“五四頭”。女學生,進步女青年都剪這樣的髮式。二十五六歲上下,穿的不是時下人常穿的那種在旁邊縫釦子的大襟式的褂子。
整個人既青春又朝氣,風姿颯颯。
這個女人何小西有印象。她是水洞村陸姓青年的妻子,上輩子她是這個時代的一個典型的悲劇式的女性。
像劃過水洞村這個黑夜的一顆流星一般,給這個古老而守舊的村落帶來一抹光亮後急速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