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錦還沒來得及問母親,爲何薛少揚會經常到家裡來,外頭就傳來了李大嬸的聲音。
崔母看了她一眼,“這幾年,他幫了家裡很多,文兒和雁兒的學費都是他一次性付清的。每次來,沒少給我買補品。”
崔母的言下之意,表達得十分清楚明瞭。
她不在的這三年,薛少揚將崔家照顧得很周到,就連崔母的身體情況都好了許多。
崔錦咬着脣,臉色僵硬,心裡雖然不服氣,可卻不敢吭聲。
崔母的眼神一直瞟向門口,聽到沉重的腳步聲,這才推了她一把,“來者是客,去迎接。”
她呆呆的愣在原地沒有動彈,耳邊聽着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身子繃得越發緊了。
薛少揚是故意加重了腳步聲,好提醒她,他的到來。如果小錦不想看到他,可以選擇迴避。
“薛少爺來了?快進來坐吧。”崔母給女兒使了個眼色,親切的招呼着。
他的目光在崔錦的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見她站着不動,他也不敢坐。
“您去忙吧,不用招呼了,我自己來就好。”說的好像這裡是他家一樣。
崔錦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走到櫃子面前,從裡面拿出一次性杯子,從飲水機接了半杯開水,人還沒轉過身,就被一雙修長乾淨的大手接了過去。
“謝謝。”爲了避免尷尬,他又多說了一句,“開水很燙,我來就好。”
崔母去廚房忙活了,崔錦不知跟他說什麼,丟下一句“請便”就鑽入了廚房。
崔母一邊將蔥蒜洗乾淨切斷,一邊說道,“這幾年,他來的次數也不少。一開始,文兒和雁兒對他的做法都很不諒解,如果不是因爲他,你就不會受了這麼多委屈,甚至還流掉了孩子。”
提起這個,崔母的眼睛就有點紅,“他向我賠罪,說一切都是他的錯,在醫院的時候,就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他說這是他欠你的。”
站在廚房門外偷聽的薛少揚,聽到流掉孩子這幾個字,心臟狠狠的痛了一下。
那個孩子,在他還不曾知道的情況下,就流掉了,他還沒能感受當父親的快樂,又要接受這個噩耗。
追根究底,都是他的錯。當初他說過不要孩子的,還用最難聽的話侮辱小錦,警告她別妄想母憑子貴。
現在他倒是寧願孩子還活着,至少他和小錦就不會陷入死局,沒有打破僵局的可能。
除非她肯原諒他。
只是當初他給她的傷害,豈是一句對不起,一句我愛你就能抹滅的?他連自己都不肯原諒,這三年寧願受罪,在痛苦中煎熬着,也不敢要求她放下過去,跟自己重新開始。
他想彌補當初犯下的錯,想補償她,讓她心理好受些。這一次,他不會再逼迫她,只希望能看到她開開心心的走出陰霾。
崔母又說道,“你去招呼他吧,雖然是他對不起你,可他也知道錯了,他在補償。”
崔錦將手裡的青菜放下,應了一聲,扭頭走出了廚房。
倆人就這樣打了個照面,雖然不是今天的第一次見面,可她還是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包紮着紗布的手,“你的手,好點了嗎?有沒有按時擦藥,服藥?”
“已經結痂了,謝謝。”這一聲謝謝,她是真心的,雖然罪魁禍首是他,可他卻比自己還要緊張。
薛少揚鬆了一口氣,“你離開小鎮,沒有留下隻言片語,不過看到你回家了,身體無恙,我就放心了。”
他抿了抿脣,知道她不想看到自己,“你沒事就好,時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說完他對她露出了淺淺的笑,“幫我跟阿姨說一聲,有空的話再來看她。”
崔母聽到他的話,走了出來,“晚飯快做好了,不如吃完了再回去?”
薛少揚看了崔錦幾眼,心裡有點緊張忐忑,最後卻化作苦笑,“不用了,下次吧。”
崔母狠狠掐了女兒一把,崔錦長長的睫毛扇了扇,“既然我媽讓你留下,你就留下吧。”
他的嘴脣頓時盪漾着性感的笑痕,一臉的歡喜愉悅,“好,恭敬不如從命。”
她嘴角抽了抽,剛纔還說要回去,她不過多說了一句,他就選擇留下。
崔文和崔雁半個時後也回到了,看到薛少揚和崔錦,頓時怔了怔,不過還是很高興。
天氣寒冷,崔母準備了火鍋,五個人圍着桌子,將綠油油的青菜和可口的肉放下去涮。
薛少揚坐在崔錦旁邊,喉結滾動了兩下,夾了一塊雞肉放到她碗裡,“多吃點。”
崔錦臉色凝滯了兩秒,輕輕點頭。
就是這樣一個細微的動作,卻讓薛少揚驚喜異常,於是就夾了許多菜,將她的碗都堆滿了。
這算是三年來,崔錦吃得最豐盛的一頓了,有家人環繞在身邊,胃口好了,自然就吃的多。
“過不久就是新年了,小錦,你不去工作了吧?”
正在幫忙收拾的薛少揚突然豎起了耳朵,小錦突然回了卞城老家,也不知道她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最少過了年再出去,其他的到時候再說吧。”
崔母端了水果出來,薛少揚一直呆到了九點多才依依不捨的站起來道別。
“小錦,你送送少揚。”崔母的稱呼已經從薛少爺到了少揚。
崔錦猶豫了一下,換了一雙保暖拖鞋,跟在薛少揚身後,慢吞吞的出了家門。
屋檐下掛着的紅燈籠發出微弱昏黃的光,他們一前一後,誰都沒有主動開口。
薛少揚走得很慢,恨不得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的時候,就算他們什麼都不做,這樣伴隨着,總好過他一個人冷冷清清的。
很快就到了車子停放的地方,現在他恨不得當初將車子停在一公里外。
掏出車鑰匙,回頭凝視着那張清秀,被自己記在腦海伸出的臉頰,他抿了抿脣,“小錦,你還記得三年前,你和我的事被曝光嗎?”
崔錦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
“對不起,當時我太沖動了,不應該懷疑你的。”他還記得他當初去找她質問,以爲是她想要藉助大衆輿論纏住他,當時他怎麼就有這樣的想法呢?
她只是淺淺的笑了,沒有回話。
這樣的反應卻更加讓薛少揚難受,他寧願小錦罵他,怨他,也好過疏離淡漠。
“這件事經過查證,是王憐在背後散播的謠言。她不知從何處得知了我和你的關係,基於對你的嫉妒,她就將此事捅了出來,讓你難堪,讓我,誤解你。”
崔錦想了想,當時她和王憐關係不錯,有許多事也跟她商量,還以爲王憐真的將她當成朋友,原來在利益當前,笑容的背後,竟然是瘮人的毒蠍。
她和薛少揚的契約關係,暴露在陽光下,她醜陋的面貌,讓別人看穿,她無言以對。
而他,更加變本加厲的跟別的女人往來,鬼混,甚至帶到她的面前,當着她的面,做了那樣的事。
她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呼吸略微急促,心臟宛如被刀子劃過一道又一道的傷痕。
還以爲她已經不介意了,三年了,傷痕總會有結痂的一天,可爲什麼當年的事,她依舊記得清清楚楚?甚至耿耿於懷?
薛少揚的注意力一直都集中在她身上,看到她變了臉色,心也跟着難受起來。
她又想起當年他對她做的混賬事了吧?
其實別說是她,他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怎麼能傷害他在意,愛上的女人?
深呼吸了一口氣,緩解內心的衝擊,他緩緩的開口,“王憐已經被我開除了,並以中傷罪名起訴了她,現在在監獄裡蹲着。”
他沒有告訴她,當年和自己有染的女人,都被他弄走了,沒有一個能繼續留在卞城。
其實他也明白,就算說了,她也不會領情,何況這是他應該做的,不是要博取她的同情。
“謝謝。其實也沒那個必要,畢竟她說的是實話。”
崔錦並不覺得開心,就算王憐不捅出來,遲早也會被人發現的,紙包不住火。
薛少揚凝視了她許久,才輕聲說道,“那些曾經傷害過你的,都已經付出了代價。包括我。”
這三年,他的感情生活一片貧瘠,承受着疼痛和後悔的侵蝕,甚至差點走火入魔。
夢裡尋她,現實中找她,他後悔,羞愧,自責,如同潮水壓迫得他喘不過氣來。
崔錦沒有回話,靜靜的看着雪花飄落,她伸出瑩白的手,冰涼的雪花落在掌心,冰冷刺骨。
“小錦,對不起,所有的一切,對不起。”
他緩緩閉上眼睛,任由傷痛腐蝕心脈,爲自己所做過的事懊悔,道歉。
崔錦拉着身上的外套,不想與他多談,過去的就過去了,拿出來說,豈不是在她的傷口上撒鹽?
雖然她覺得他的道歉,一點意義都沒有。
“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薛少揚握緊拳頭,拼命壓抑內心想要伸手撫摸她的衝動。
聲音沙啞,乾澀無比,“小錦,等我贖完了罪,我們還有機會嗎?”
心跳得飛快,他屏住呼吸,就怕自己漏掉了她的一個字,一個呼吸。
崔錦怔怔的收回了手,低眉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