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是一位詩人。剛纔老方唸的詩就是海子寫的。我曾對你說過,老方自幼崇尚文學,立志投身文海,在他十五歲那年,偶然機會在中國政法大學見到海子,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崇拜上這位傑出新詩人。高中三年,老方把大量時間耗費在散文、詩歌、上面,並密切關注海子的每一份詩歌創作。兩年前,一個三月的早晨,老方讀完海子最新發表的詩作《春天,十個海子》突然有種深深的不安,事實上這種不安從一開始就有。他慫恿我們一起逃課,去找海子,慶幸的是,我們躲過老師的監視,逃出校園,更慶幸的是,我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再次見到了他。老方說,海子和從前沒什麼不同,依舊溫和、安靜,平凡的放在人羣中絲毫不起眼。”
說到這兒,尚思河頓了好久。
在廖勇的注視下,他低道:“我們回去的第七天,海子臥軌自殺了。”
“……”
廖勇的心顫了又顫,他聲音發抖的厲害,“爲什麼?”
爲什麼要自殺?選的還是最殘酷的方式。
“我不知道。”尚思河深吸一口氣,最後說出一個極爲模糊的答案,“可能因爲,他是個詩人。”
廖勇不懂了,“世上詩人那麼多,若是那般……”應該都死絕了吧。
“因爲海子絕望了。”姜海插嘴,“詩人對這個世界感到不安,痛苦,迷茫……絕望。所以他選擇結束生命。這些都是老方告訴我的。”
“我們曾經聊過海子,聊到最後他哭的說不出話,打那兒之後,我就再沒提過。”姜海又補充一句。
廖勇還是不懂,他覺得這個世界挺美好的,尤其是最近幾年開始,農民漸漸能填飽肚子,光景好了偶爾還能吃上白麪饅頭。更讓人欣喜的是,國家支持他們做生意,所以曲颯先是開飯館,到現在創辦公司。
這愈發紅火的景象多麼美好!
怎麼會不安,痛苦,迷茫,甚至絕望呢?
“海子死後,老方不再碰文學二字,高考志願交給我填寫的,他說除了文學外,填什麼都行。”尚思河把話題又扯到方行正身上。
“像他這種情況我怎麼能放心和他分開?索性填了和我一樣的志願,同一所學校。老方聽到是服裝設計專業,眼睛眨都沒眨說了個好。”
“大學三年,他像個瘋子似的流連於校園各個角落,不是盯着女生髮呆就是盯着老師發笑,背地裡,同學們都叫他瘋子。”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廖勇終於明白方行正爲什麼會是這副德性的方行正。
這其中……廖勇心中涌動着一股說不出口的哀傷,心酸的生疼。
“他很聰慧,無論是專業課還是輔助選修,他都學的很好,這一點上老師們對他非常滿意。可是,就是受不了他的瘋魔。爲此,我們四人多少次陪他進出教導辦,可他依舊不改。我們只好陪着他瞎胡鬧,就怕他單槍匹馬被人欺負。”
“直到後來,曲颯突然出現在校園小道兒上,衝着自行車上的一對對情侶發笑,他突然走上前招呼……”尚思河突然把話題轉向曲颯,廖勇本能豎起警惕。
“老方說,曲颯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人,有意思到讓他突然發覺這個世界或許還有一絲生機。原本,他是一隻斷了線的風箏,沒有方向的四處遊走,自打與你們合夥生意,賣服裝,賣飾品,他那沒來由的瘋癲逐漸消失。”
“也不見得吧。”廖勇盯着方行正道:“他不一直挺瘋癲的。一個工作室裡,數他最愛出洋相。”
“老大是故意的,他喜歡這樣逗你們玩兒。”姜海插嘴,吳寶玉覺得姜海沒有將意思表達明白,索性道:“他喜歡逗曲颯玩兒。曾有一天,他笑着對我們說,每次曲颯被她逗的無語又無奈,他便覺得開心。”
廖勇凝眉,努力的睜大眼睛看向吳寶玉,想看清他的表情,然而天太黑了,他什麼也沒瞧見。
劉濤覺得吳寶玉也沒講清楚,直言,“老大他,只是像個孩子似的耍,他從來沒認真想過如此癡迷戲耍曲颯背後的原因,是愛情。”
“對!”他艱難的說完“愛情”兩個字,又重重點頭,對自己的話加以肯定。
另外三人誰都沒反駁,因爲劉濤說的對。
他們早就看出老大的“不正常”,沉迷其中無法自拔,且毫無意識那究竟意味着什麼。
“可惜,這一切,都被韓旭的突現打破了。”姜海深吸一口氣,回憶起那晚的情形,“回到宿舍,他一言不發。從外表來看,正常的不能再正常。我們都知道,安靜的背後,是多麼慌亂、無措。”
“我們不忍心看見他這副模樣,於是就慫恿他找曲颯,與她再次合夥賣飾品。”
廖勇心驚,“你們慫恿的?難道不是他慫恿的你們?”
“不,是我們慫恿的他。”姜海肯定道:“方行正,是一個膽小如鼠的人。海子死了,他封筆,不再碰文學。韓旭出現了,他逃走,不再見曲颯。無論遇到什麼事,他第一反應就是逃避,可是逃避之後一切就安逸了嗎?沒有,更痛苦了。我們親眼見過海子剛走的那段日子,他是多麼的行屍走肉。”
“如今看他這副模樣,我們真不知道當初的決定是對還是錯。”尚思河哽咽,這個話題,再也說不下去。
廖勇也無言。
情傷,究竟是怎樣一種滋味兒,他比誰都清楚。
大抵因爲性格的緣故,他比一般人看的通透。無論怎樣,只要曲颯能過的開心,幸福,他心中的苦痛便不知不覺減少許多。
現在看來,方行正遠遠沒有他想得開。
“我們把他拉出來吧。”廖勇站起來,“雖然盛夏,可是海水太涼了,他最近身體本就不好。”
“若是能拉起,誰還等到現在。”鑑於之前種種經歷在幕,四兄弟沒人動。
廖勇徑直走去。
“老方,我們去喝酒吧?”
對方沒有迴應,依舊坐在海水中,且縮成一團兒。
“順便,談談曲颯。”
方行正身子突然僵直,回頭看了看廖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