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高盛的勞爾德貝蘭克梵，還是大摩的麥晉桁，他們控制情緒的本事，都比身爲女性，又自以爲大靠山就在身邊的孫總要厲害得多。
但此時，他們都忍不住變了臉色。
他們此時的臉色，馮一平看了很有幾分親切。
這個時候，也就是老家的冬天，沒有太陽的日子的天色，就和他們現下的臉色一樣一樣的。
高盛的勞爾德貝蘭克梵，本來是一個臉上總是帶着慈愛笑容的老先生。
老實說，馮一平第一眼看到他時，莫名就有些好感。
因爲這位老先生，那長相，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真的挺討喜。
但這位老先生，現在一點都不討喜，因爲現在的他，眼白比較多。
他嘴巴抿得緊緊的，眼角下垂，額頭上的橫紋，比老虎頭上的還要多好幾道。
這位接替保爾森的高盛董事長兼CEO，自然不可能真的是平素外人看起來的好好先生。
如果真的是好好先生，首先，他很難進入華爾街，就是能進華爾街，那也早就被人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一點。
勞爾德在97年，因爲原本工作的公司被高盛購併，所以加入了高盛。
一開始，他並不引人關注，那時雖然保爾森並沒有退休的計劃，但他的接班人，在高盛內部，早就有了共識。
一個是成功的開拓了高盛歐洲和亞洲業務，也就是爲高盛打下了至少一半江山的約翰桑頓，另一位就是此時已經是紐交所CEO的約翰塞恩。
後一位約翰先生，風聞即將執掌華爾街五大投行之一、排名第三的美林證券。
但就是這樣的兩位不但本事出衆，而且都在高盛工作了二十多年的牛人，在原本不聲不響的勞爾德面前，很快便敗下陣來。
在勞爾德加入高盛的第六個年頭時，無論是高盛內部，還是評論人士，都看得明白，他纔是接替保爾森的最佳人選。
於是在03年，那兩位早就被看好，但深知已經接班無望的約翰，先後離開了高盛。
之後，在保爾森出任美國財政部長之後，勞爾德毫無疑義的成爲了他的繼任者。
這怎麼可能是一位好好先生？
這是一位吃人不吐骨頭，而且在吃人的時候還會咪咪笑的好好先生。
臉上沒有了笑容的勞爾德，看了馮一平一會，見馮一平毫不退讓的冷冷的看着自己，很快移開目光，看了此時會議室中的第三位幾眼，最後，昂頭看着天花板。
會議室裡的第三位，大摩的董事長兼CEO麥晉桁，和高盛的勞爾德，看起來就截然不同。
勞爾德大多數時間都是笑眯眯的，看起來非常輕鬆，而這位大多數時間，卻都是一副壓力山大的苦哈哈的樣子。
要說這位麥先生，真的可以說是相當命運多舛。
94年，49歲的他，成功的擔任了大摩的CEO。
3年後，他成功發起了一起以小吃大的併購，併購了當時市值是大摩三倍的添惠。
恰恰也是這起他主導的精彩的併購，改變了他的職業生涯。
公司被收購的裴熙亮堅持認爲，既然自己的添惠市值是大摩的3倍，那麼他理所當然的應該是合併後的公司的負責人。
新的大摩董事會於是“讓”原CEO麥晉桁發揚風格，無奈，他只能降一級，擔任COO。
又3年後，裴熙亮不但沒有卸任，麥先生還發現，自己在大摩，已經被徹底架空，此時，離職自然是他最好的選擇。
好在他在華爾街的那些年，還是給不少人留下了不錯的印象，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很快聘任他爲CEO。
又是一個3年後，他派下屬杜德恆（Brady\Dougan）去倫敦負責國際業務，後者利用這個機會，越過麥晉桁，經營好了與瑞士信貸總部的關係，更成功的得到了集團董事長及聯席CEO高度賞識。
於是不久，老麥又一次被人從CEO的位子上趕了下來……
在同一個地方連續跌倒兩次，真的讓人想爲他點上一首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總之，在華爾街，在滿世界的金融圈子裡，老麥的不順，也真的是沒誰了。
但你要因此而同情他，覺得他爲人太寬厚，那你可就大錯特錯。
老麥在華爾街有一個非常著名的外號，“刀鋒麥晉桁”。
他刀鋒之利，真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的。
就說他從大摩敗走，到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履新後，第一個動作，就是裁員1萬！
要知道，當時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的員工總數，爲2.75萬。
也就是，平均三個半人裡，就要開掉一個。
還得知道，當時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的效益，並不是不好。
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也不過如此吧。
在高比例的裁員的同時，麥先生還讓留下來的高管們，大幅減薪，當然，對外界的說法是，“他憑個人的魅力，成功說服了長年享有優厚待遇的投資經理們，退讓了超過4億美元的現金收入，”
但凡是工作過的人就都會知道，這一定是屁話。
憑個人魅力讓人同意減薪？哪位老闆的魅力，能有錢大？
何況那還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先生，又不是有着傾城顏色的大美女。
再說，就衝他在多年後，能成功趕走裴熙亮，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上演一場王者歸來……那手段，那心志，那毅力……都得是變態的好！
同情他？還是小心你自己吧！
此時這位平素看起來總是苦大仇深愁眉不展的麥先生，看起來更是愁苦。
抿着嘴，皺着眉，法令紋和擡頭紋都非常明顯，眼泡看起來都有一瓣桔子那麼大。
他看着馮一平，沉聲道，“馮，沒有誰比你更清楚現在的形勢，我想，你應該同樣清楚我們的處境，”
“高盛還好，因爲我們都知道，高盛的股價，比去年同期還略有上漲，”
“而我們，同比已經下降了近20%，”
本來在看着天花板的勞爾德，頓時狠狠的盯着麥晉桁，你個老陰貨，訴苦就訴苦吧，把我拉進來幹什麼？
要說，這確實是他很驕傲的一件事。
目前來看，雖然高盛的股價，看起來比去年同期，不過才上漲了不到百分之五，單獨看，無論如何都算不上是表現得好。
但華爾街五大投行中的其它四家，大摩、美林、貝爾斯登以及花旗，股價都已經下降了20%甚至更多，對比一看，高盛能有這樣的表現，那真不是一般的難得。
“馮，”他也開口了，“我們也有非常多的……”
但是麥晉桁不太想給他插話的機會，“我們也都知道，明年的形勢，絕不會比今年樂觀，”
“在這樣的情況下，真的希望馮你能理解我們的難處，”
“並不是我們不想履行協議，並不是我們接下來不想兌現應該給你們的高額回報，而是我們真的沒有履行協議的能力，”
“坦白說，就是不算要給你的回報，我都擔心我們究竟能不能撐過明年的危機，”
“當然，高盛和我們不一樣，他們應該會有履行協議的能力，”
勞爾德頓時恨他恨得牙癢癢，你特麼能不能不要在這個時候還這麼針對我？
“馮，”他又笑了起來。
看着他的笑容，馮一平皺起了眉頭。
那笑容有點陰。
“高盛和你，也是老朋友了，在你的面前，我也無需隱瞞什麼，我們目前所遭遇到的困境，只會比摩根斯坦利的更大，”
“接下來我們會承受的壓力，也只會比他們更大……”
馮一平擺了擺手，“好啦好啦，”
“我知道兩位想什麼，想說什麼，我也知道兩位此時可能會覺得很惱火，”
“但我只覺得好笑，”
好笑？哪裡好笑？
“掌管着世界上鼎鼎大名的兩家投行的負責人，居然找各種理由不想履行已經簽好的協議，如果這都不好笑，還有什麼好笑？”
他敲了敲桌子，“我再重申一次，即便兩位的公司，屆時倒閉，我們也一定會通過破產委員會，拿到應該屬於我們的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