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首V求訂)

更新時間:2014-8-20 7:58:03 本章字數:17922

要是證實裡面進了魚,那就動作迅速的趟河進去,用手心堵住瓶口好防止魚鑽出來。然後返回岸上,摘掉土豆瓶堵,把裡面的魚倒進河沿邊兒用石頭擠住的編織簍裡。這樣防止魚被幹死,又不會跳出來跑掉。

然後再重新放面子,塞瓶口,把瓶子放回原來的地方。等待一下次的進魚起放。

別小看這小小的罐頭瓶,若是延着河裡每隔個十幾米放下一個,能放下二十個,那麼,用一下午的時間就足可以捂到八九斤的魚。這是個什麼概念呢?二斤魚就能燉一盤兒的話,一個普通家庭可以吃上四五頓。

當然,頓頓都吃魚是會膩的,留下一頓吃的把剩下的魚就會用鹽醃好曬成魚乾兒串起來,等到冬天菜少的時候,拿出來一些用油煎成金黃色,就着稀粥吃,特別的香。

李燕特別喜歡捂魚,特別是在起魚的剎那,那種喜悅和滿足感是用言語無法表達的。

這種小河魚兒,她本人並不是十分愛吃,倒是李大中很偏好,一段時間吃不到就覺得少點兒什麼。

除了這種方式捂魚,還有一種也十分的普遍。每到訊期河水暴漲的時候,堡子裡的男人就都會拿上單人用的漁網,趁着水混魚被衝到岸邊的時候,拿網撈魚。

每到這時候,李燕就成了小跟班兒,拎着塑料水桶拿個小瓢兒,披着雨衣,沿着岸邊跟着李大中節奏,不時的從他兜起的漁網裡舀河魚和蝲蛄。

蝲蛄這種水生物有些像小龍蝦,只不過前面的一對螯足並沒有那麼大。外殼呈青褐色,煮熟後是豔麗的紅色,味道也很鮮美。

李燕小時候最喜歡在漲水時跟她爸一起來撈魚蝦蝲蛄。因爲那將意味着會有一頓美味的蝲蛄豆腐可吃。把撈回來的成桶蝲蛄挨個剝殼抽尾線後,用磨推或者是放到菜板上剁成細碎的肉泥,然後用冷布把粗渣過濾扔掉。留下的肉汁放到鍋裡,加上鹽、味精、蔥花,用火燒開,看見肉飄浮上來就是好了。

蝲蛄豆腐這道菜口味鮮香,令人吃過難忘。也算是一道獨特的家鄉菜。李燕時常能想起那時候挽起褲腿兒,彎腰在河裡翻石板兒,從泥沙洞裡捉蝲蛄的情景。

後來上中學的時候,有次看見天空上有兩架飛機在對着飛,尾部拉起了長長的白錢。當時還在想這是在做空中表演嗎?直到第二天早上,河沿邊上死了一層層的蝲蛄,那場景才叫壯觀。這才知道先前的飛機是在撒藥,爲的就是把蝲蛄滅種。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李燕才聽說了‘肺吸蟲’這個詞。蝲蛄身上就帶着這種寄生蟲,人要是在沒有煮熟的情況下食用,很容易得肺吸蟲病。

那時的她還不太理解,覺得這種行爲太過霸道,這樣好吃的東西就這麼都給弄死了,不死心的還時常會到河裡翻找。事實證明,科學的力量是相當強大的,就這一次的撒藥,淩水鎮周圍但凡她知道的地方,稍大些的河裡是再也沒有出現過一隻蝲蛄。有人只在山裡的小河溝纔會偶爾發現那麼幾隻。

能夠再一次的品嚐到這道美味,李燕高興的同時,也在惴惴不安,不時的查看鍋子裡的情況,再三叮囑她媽要煮熟要煮熟。這種行爲換來了崔玉鳳和吳芝蘭的大白眼兒,被催趕出了廚房。

這種又是擔心又是管不住自已嘴饞,讓李燕想到了另一種地方美味物種——蛤蟆。

這裡所說的蛤蟆指的並不是那種表皮佈滿了毒液疙瘩的癩疾巴子,學名蟾蜍。而是指的可以製成蛤蟆油的林蛙的一種,這裡的人都叫蛤蟆。

蛤蟆可是好東西,不光味美口感好,而且其油兼具美容和藥用價值。二十幾年後每斤蛤蟆油一般的都能賣到兩三千塊,活的也不便宜,冬節過年前後都可以漲到三四百塊錢一斤,平常的時候也都是一兩百塊錢。

比起蝲蛄,李燕對於蛤蟆的印像更爲深刻,吃的次數也較多。同後來的市場火爆相比,現在還處於萌芽階段,大多數人也僅僅是知道有南方人過來收購蛤蟆油,真正往這方面動腦筋的人是少之又少。

單就市場前景來看,養殖蛤蟆是條生財的路子,李燕心裡雖說有了打算,可還是覺得並不太成熟。這個念頭突然想起來,又暫時擱置了。

暑假還剩下一個多星期的時候,老李家出了件大事。

整個周家堡子的人全都知道李大成的老婆戴貴珍跟着一個野男人跑了。

據知情人透露,戴貴珍和這個野男人是在電影院認識的。兩人一起看了兩次電影就勾搭在一塊兒了,也不知道這男人給她灌了什麼迷魂湯,狠心的連兩個孩子都撇下了,捲了家裡的錢就跟他跑了。

李大成知道這事兒的時候,不顧行象的蹲在地上咧着嘴哭,一把鼻涕一把淚,把吳芝蘭這當媽的心哭的直揪揪,不住的咒罵戴貴珍下賤不要臉。

兩個孩子裡李延明性格懦弱,比較像李大成,倒是隻知道跟着哭,沒放聲。李丹較像戴貴珍,就愛挑字眼兒,刁鑽的厲害,聽見吳芝蘭罵的這些話,立時就有了反應:“死老太太不准你說罵我媽,她纔沒跟人跑,就是出去串門兒了,過兩天就回來。”

吳芝蘭也是肚裡有氣,回手就給了她一把掌:“你這沒大沒小的丫頭片子,跟你那賤媽一個樣,再不管教等長大了看誰還敢要你?”

農村找對象,較爲看重對方家庭人員情況。老一輩兒人都講究‘有什麼根留什麼梢兒’這樣的觀點,要是家裡的長輩,尤其是父母品行不端,是很能影響子女的婚配的。

像是戴貴珍這樣的行徑,很快就會傳得十里八鄉人盡皆知。到時候李丹再過個幾年找婆家了,男方家聽說她有這樣的媽,就會想到她會不會受到遺傳影響。等到來堡子裡找人一打聽,她又是這種性格,那對方肯定是有十個黃九個,剩下那個也不會是什麼好乾糧。

李大成當然知道他媽吳芝蘭說的對,咧嘴嗚嗚哭倒是不忘回頭教訓李丹:“你奶說的話你聽見沒有,往後再敢學你媽就給我滾出去,這個家你就別待了。”

李丹這是頭一回被她爸這麼嚴厲的訓斥,又是當着吳芝蘭的面,當時就被訓哭了,扭着頭就衝進另一間屋子裡,‘咣’的甩上門不再出來。

“你看看,這都是你媳婦教的能教出什麼好玩意兒?大成啊,不是我說你,她戴貴珍有了外心你就半點兒沒看出來啊,你說你這男人是怎麼當的,還能讓她把錢全都捲走了。”吳芝蘭真是恨鐵不成鋼。

李大成這時候也知道後悔了,低着頭,那眼淚是一個勁兒的從眼窩裡流出來。大鼻涕甩了一把又一把,哪裡還有人民老師該有的儀表風範。

李武昌坐在炕頭一直抽着煙沒放聲,直到用力吸了最後一口,按熄了菸頭這纔出聲道:“行了,你也別多尋思了,反正她也跟人跑了,你就是再嚎她也回不來,倒不如好好振作起來把日子過好。等着穩段兒時間,再讓人給你說個媒,看看能不能找個離了婚或者守寡的,你是國家正式工,老師又是鐵飯碗,就算有兩孩子也不是太差,只要不太挑,找個女人還是能找着。”

“大成,你爹說的對,你有份好工作就是再找也容易。要我說,是個女人就比她強,你有什麼好哭的?興許這還是好事兒,再找一個知冷知熱的女人,可比她戴貴珍強百套。”對這個大媳婦,吳芝蘭那是早就一肚子氣,好不容易有機會跟大兒子發泄一番,又哪裡能放過。

李大成耳根子軟,經常被別人左右。戴貴珍在時他聽她的,現在她跟人跑了,吳芝蘭和李武昌就成了主心骨,他們說的這些,他就覺得十分有理。拿衣袖擦乾了眼淚,從地上站起來,摸摸李延明的腦袋道:“放心吧,還有爸在,不會讓你們吃苦的。”

“還有爺爺和奶奶在,哪能委屈了我們的大孫子呢?”吳芝蘭半蹲下身,親了下李延明的臉蛋兒,用寵溺的語調道:“到時候奶給你做各式各樣好吃的,保準比你那個鬼媽強。”

這保證下的可沒摻假,吳芝蘭那可真是變了方子調節伙食,有時候還單獨給大兒子一家三口開小竈,雞、鴨、魚、肉各種好吃的食物輪翻上陣。短短一個星期就花光了全家一個月的伙食費,又抹不開臉面跟崔玉鳳去要,只得拿自已的錢往裡頭搭。

這種行徑李燕和她媽崔玉鳳全都看在了眼裡,卻誰都沒放聲。崔玉鳳那是有底火,之前跟吳芝蘭就爲她偏着大份兒鬧了個紅臉,還因此把小李佳送去了孃家帶,這會兒又哪會賤的主動掏錢。既然吳芝蘭這當媽的愛給自已大兒子花錢,那就讓她花唄,她這當二媳婦的可管不了那麼多。

李燕跟她奶吳芝蘭的關係倒是不錯,又有那個幫得上忙的能力,像之前那樣給吳芝蘭甩個一千兩千的也不是什麼難事兒。可她卻沒有那麼做,幫着她媽是原因之一,別一方面也是因爲她知道吳芝蘭的這種行爲持續不了多久,不是她的底子薄,錢少供不上趟兒,而是那個跟野男人跑了的戴貴珍用不了多久就得回來。身上的錢被人搜刮了一乾二淨,她就是想不回來都難。

過了沒有兩天,戴貴珍果然一身狼狽的回來了。這十來天的私奔並沒有她預期的甜甜蜜蜜、恩恩愛愛。相反,她是受盡了苦楚,不光被騙光了錢,還被連打帶罵的折磨的皮都掉了一層。

先前深情款款的男人,轉個身就變成了喜歡把人吊起來拿皮帶抽的虐待狂。要不是她機警,可能還會被對方給賣到偏遠的大山溝裡,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還好她算逃出來了,只是那些錢都沒了。

李大成本來不打算原諒她,哪個男人被戴了綠帽子,還能無動於衷呢?而且,還被這麼多人都知道了,往後光是笑都被把他笑話死。

他真是十年九不遇的跟戴貴珍那可真是好一頓蹦達(發怒火),結婚這麼多年,大女兒李丹都長這麼大了,對她連句重話都沒說過,更何況動手了。他也確實是惱人了,接連煽了她十幾個耳光纔算住手。

戴貴珍哭嚎着辯解說自已是上了當,不該聽信對方的甜言蜜語就頭腦發熱的做了糊塗事,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求原諒。李丹和李延明也抱着李大成的大腿幫着說好話。

戴貴珍再不濟那也是他們的媽,別的女人再好那也是後孃,他們當然不希望由別的女人取代這個位置。

李大成惱怒發完火之後,也尋思了,她既然知道錯了,也真心的悔悟,就算爲了兩孩子也得讓她回來。

這件事也不過短短十來天,卻是弄的滿城風雨,周家堡裡的人簡直都快當笑話來講了。動不動就有人說,走,咱倆看電影去。要麼就是,走,咱倆私奔去。甚至有比這難聽的話,也經常在人多熱鬧的時候說,總能引起一陣嘻笑。

李大成悶在家裡很少出去走動,怕的就是聽見那些議論,儘管這樣,也總會在無意間聽見這樣那樣的閒言碎語。每每遇到這時候,他就覺着窩火,覺得以前對戴貴珍那麼好都是瞎了眼,動不動就罵她一頓出出氣。

戴貴珍的日子那真是大不如從前,爲了討好李大成,做飯、洗衣、什麼家務活也都開始幹了,不再向以前那樣喊着腰疼腚疼,總是找藉口不幹活兒。

李丹和李延明覺得這樣的媽倒是挺好,不再每天東街串到西街,不再罵他們小死鬼兒,也不再跟別人罵架,每天都能吃到熱乎乎的飯菜,衣服也都乾乾淨淨不再散發出股怪味兒。這些真的都很好,他們願意要這樣的媽。

就在這件事將將落下帷幕,餘溫還沒有散發乾淨的時候,暑期徹底結束,新的一學期開始了。三年級算是個小小的轉折點,學生開始重新分班更換班主任和帶課老師。

(2)

開學的第一天,李燕和小三揹着書包,裡頭裝着綻新的課本,邁上了屬於高低年級分界嶺的九步臺階,站在了三年級教室的門前。在每個班級的門上都張貼了一張大約八開大小的紅紙,上面用炭素筆寫滿了一個個人名——這就是新組成的班級人員名單。

李燕在三年一班的紅紙上找到了自已的名字,小三則被分到了三班。沒能分到同一個班級,小三兒多少有些失望,可很快就被另一種喜悅沖淡了。原來班級有個挺要好的同學又分到了一起,兩個小姑娘摟在一起高興的直蹦,拉着手就往新的班級裡走,根本就把李燕給忘記了。

對於這丫頭的沒心沒肺李燕早就習慣了,微笑着轉過頭,手指勾着兩邊肩窩處的書包揹帶,優哉遊哉的就進了教室。

在沒有分座位之前,大家通常都是隨便坐。有認識或者是關係好的同學會坐到一起,說說笑笑,等着人來齊。

李燕來的相對要晚些,很多位座位都已經有人了,碰上原來班級的幾個女生都已經找好了同桌,跟她們打了聲招呼就走到了靠近窗戶那排倒數第二趟外面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趁着老師還沒來,李燕把那棒熟苞米掏了出來。早上吳芝蘭剛胡好了一鍋,時間來不急了被她塞進了書包裡,正好這時候教室裡頭亂哄哄的幹什麼的都有,吃起來也不會引起多大注意。最主要的是,在這幫小屁孩兒堆裡吃東西,她覺得毫無壓力,這纔是關鍵。

這時候的苞米最是好吃,不老不嫩,嚼起來特別的香。李燕對於苞米的喜愛已經到了聞味兒就流口水的地步,尤其是這種大地裡種出來,自然熟沒經過速凍處理過的鮮棒子,味道最是地道,她可以不吃飯光啃苞米都能填飽肚子。

苞米被裹在白色塑料袋子裡,又一直放在書包裡,熱氣沒有流失太多,拿在手上還很熱,又不會太燙,現在吃起了將將好。

李燕拿了手絹鋪在桌子上,兩手捧着苞米,低頭悶聲不響的開始啃,打算在十分鐘之內的速度把它消滅掉。她啃的專心,周圍鬧哄哄的環境絲毫沒有影響到她品嚐美味的心情。

直到有個甜甜的聲音在她耳朵邊響起:“對不起,我能坐到裡面去嗎?”

哎?李燕嘴裡塞得全是苞米,鼓着腮幫子擡頭,就看見過道上站着個梳着馬尾,長相挺甜美的小姑娘正衝她友好的笑着。

“哦,等下——”李燕撲嘍下嘴巴,含糊不清的開口站起身讓路,不忘把手裡被啃了多半兒的苞米稍稍舉高些,別碰到對方的衣服上。

“謝謝。”小姑娘走了進去坐下來,把書包從背後放下擱到桌子上。衝她笑笑,緊跟着就回過頭去,跟坐在最後一排的同學打招呼:“嗨,勒小東,你也轉學了?”

李燕怔了下,剛張開的嘴猛的閉上,疾回過頭去,勒小東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坐到了她後面,習慣性冷傲的瞟了她一眼,轉了視線輕‘嗯’了聲,不冷不熱的道:“謝苗苗,你怎麼也轉學了?”

謝苗苗笑容更甜了,眉眼都彎成了月牙兒,道:“我媽說中心校的教學質量好,就讓我轉學過來了。你呢,你怎麼也來了?”

勒小東低頭翻開新課本,道:“這裡離家近,方便。”

這一聽就是敷衍隨便找的藉口,他家又不是剛搬,離中心校和糧庫小學的距離早就存在差異,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二年級都上了一學期了這纔想起來,也未免太遲鈍了吧?

李燕暗自鄙視的撇了下嘴,繼續朝着剩下的小塊兒苞米奮鬥。眼瞅着就快要吃完了,就聽有人喊了聲:“老師來了——”快速的三口兩口的啃掉全部苞米粒,把苞米穀兒往桌子裡一塞,捂着嘴嚼了兩下囫圇半片的就把滿嘴的粒兒生嚥了下去,覺得看不出痕跡了這才擡起頭。講臺前面空空如也,窗外更是連個人影都沒有,跟她一樣坐板正等着的學生這時候才知道上當受了騙,有人跟那兒喊:“誰呀,瞎嚷嚷什麼呀,老師哪兒來的呀?”

李燕這時候纔想到剛纔那聲音是從身後傳過來的,微怒的轉身朝着勒小東看去,他一臉奸計得逞的模樣,手裡頭轉着圓珠,正要笑不笑的瞅着她。

李燕敢肯定,他絕對是故意的想讓她出糗。只要想到剛纔她急忙的吞嚥着苞米,全都被他當場好戲看了,就再一次的涌上來想揍他的想法。

(3)

轉念一想,李燕又覺得自已太小肚雞腸了,跟個九歲大的小孩子置什麼氣,真是越活越窩窩了。

後座的靳小東沒等來她的質問還挺意外,這就跟搓火點燃了導火線等着聽響兒,可到最後卻是個啞炮,連屁大小兒的動靜都沒出,就是這種鬱悶加失望混合着的心情。本來還要笑不笑的臉整個僵成了石膏雕塑,轉着的圓珠筆也被緊握在手心裡,盯着李燕的後腦勺恨不能灼穿兩窟窿。

那邊謝苗苗也沒看火候,從書桌裡摸出來兩面包,遞給靳小東一個:“喏,靳小東,分給你一個。這麪包是豆沙餡兒的可好吃了,是我媽出差從外地給我帶回來的,咱們這裡都沒有的賣——”

靳小東正憋悶着呢,正好有機會給他發泄,繃着臉就朝她冷着聲調道:“很稀罕嗎,我又不是沒吃過,拿走,我不要。”

自己的好意被拒絕,謝苗苗很受傷,收回手臂時眼淚都已經含眼圈兒了,李燕在旁邊直感嘆,這可真是熱臉貼了冷屁股,馬屁沒拍着拍馬蹄子上了。

這時候不知道是誰又喊了聲‘老師來了’,跟着班級的門被打開,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走到了講臺上站好,衝着底下幾十號的學生開口道:“同學們你們好,我是你們新的班主任,我叫姜賢淑——”拿起粉筆轉身在黑板上寫了自已的名字。

在李燕的記憶裡,姜賢淑是位朝鮮族老師,爲人比較嚴厲,人長的又高又瘦,說話總帶着點兒公鴨嗓,只帶了他們一年沒多久就退休了。

再次看見她,才發現她比想像中還要瘦,幾乎就是皮包骨的那種。只是卻不會讓人覺得虛弱病態,反而給人一種精精鋼鋼,特別精神的小老太太的感覺。

“……那麼現在我們來排下座位——”姜賢淑掃了眼下面,頓了頓,又道:“我看你們自已座位找的很好,那就這樣不動吧。”

“哦,太好了。”底下是一面歡呼聲。這座位本來就是熟悉要好的兩人坐一塊兒,根本打心眼兒裡不想分開,她這麼一說,自然合了大家的意。

李燕倒是無所謂,跟誰都是一起坐,倒也沒多大反應。倒是自已的同桌謝苗苗看起來挺高興,小臉兒上掛着掩飾不住的甜笑,之前眼淚汪汪的模樣早就不見了。

當然,她可不是因爲她這同桌纔有這種表情,真正的目標是坐在身後的某人。打從開始就表現也對勒小東的強烈興趣,只要不是個瞎子那都能看出來。好在他們年紀都還小,不會有人多想,這要是再大些,什麼倒追、處對象呀這樣的詞兒保準有搗蛋的學生叫出來。

李燕覺得以目前的情形來看,繼續發展下去,這種可能性非常之大。不過她記得最早出現這暖昧的詞兒時是在四年級,好像是有那麼兩個同學被老師不點名的方式給批評了。至於是誰,她到現在都不清楚。當時她完全就是個不開竅的小丫頭,光知道學習了別的什麼都不往心裡去,聽過就算了。哪像後來的孩子,一個個都挺早熟什麼都知道。再像上一代人小時候那樣騙他們說小寶寶是從大石頭底下翻出來的,保準會被他們鄙視。電子信息時代來臨,有各種途徑讓這些孩子接受的教育程度跟現在她所處的八十年代不同,同樣年齡,思想成熟度卻截然的不同。

感慨的同時,李燕也在爲謝苗苗能有這種倒追的精神而小小的讚賞了一把。若是長此以往,說不準兩人就能碰撞出啥火花。拉拉小手,親親小嘴兒也不是不可能。兩孩兒長得又都挺不錯,走一塊兒也挺養眼兒。這年頭早早戀可不多見,能逮着一個是一個,堅決不能放過。正所謂看戲不怕亂子大,她現在就是典型的這種心理。

倆小同學根本不知道有人已經把他們給惦記上了,一個正滿心歡喜,一個仍舊鬱悶。

講臺上班主任姜老師已經寫完板書,拍拍手上的粉筆灰,道:“那麼現在大家把書翻到第一頁,我們來上課——”

新的年級新的一學期,就這樣拉開了帷幕……

九月的天氣,微風中已帶着些許的涼意,剛下完了場小雨,地面還很潮溼。空氣裡仍飄浮着小小的顆粒,潤溼了頭髮和睫毛。李燕揹着書包加快了腳步邁進了大門。剛走到院子裡,就聽見屋裡傳來一聲東西摔倒地上發出的悶響。

“媽?”聲音是從西屋裡傳出來,李燕怔了下,趕緊推開房門衝了進去。

“哦,是燕子放學了。”李大中堵在了門口,微側頭朝着屋裡道。

“嗯。”崔玉鳳在屋裡應了聲。

李燕狐疑的擡頭看着她爸的臉,後者有些尷尬乾咳了兩聲,又回頭看了一眼,像在等着什麼,過了幾秒鐘才擡腳往外走,不忘交代一句:“我、我出去轉轉,過會兒再回來。”

“嗯,去吧。”這時候崔玉鳳也從屋裡出來,看見李燕不太自然的摸了摸頭髮,像被看出什麼痕跡一樣。

李燕沒有忽略她臉頰上那兩團可疑的紅暈,又回想了下剛纔的情景,像是爲了確定一樣,把她媽推到一邊兒去,徑直進了屋裡。炕上放着的被子有些凌亂,像是匆忙間才捲了起來,跟平常的整齊大相徑庭。

崔玉鳳隨手把窗戶打開,若無其事的道:“燕子,你餓不餓,媽給你下點兒麪條吃啊?”

這種明顯轉移注意力的打法,李燕根本不吃這套,伸出食指點着她媽,一臉我知道我瞭然我看穿了的壞笑,拉長了音兒:“哦——你和我爸你們倆——哦——”

被閨女當面拆穿了好事,崔玉鳳那臉一下子就紅了,又羞又惱的斥了聲:“去一邊兒去,小孩子丫丫別瞎猜。”

李燕收回手,笑容不減的轉身往東屋裡去,邊走邊道:“也不知道是誰說傷透心了,再也不對他好了。這纔多久呀,又跟人家睡了,也不知道是誰喲——”

“……你這孩子,這都跟誰學的這些話,趕緊去寫作業,大人的事兒別瞎操心。”

李燕嘻嘻的笑,不再出聲了,也知道再說她媽真該惱羞成怒了。別看她嘴上說支持崔玉鳳,可又有哪個孩子會真心希望自已父母走到離婚那步。這段時間李大中的表現,她可是全都看在了眼裡。對她媽那可真是各種體貼,溫聲細語的連句重話都沒說過,看起來是真的醒腔了,覺得外面的女人再好也沒自已的老婆好。

崔玉鳳到底也不是個心狠的人,剛開始還很堅持,時間一長也就慢慢的消了氣。兩個人怎麼說也是自由戀愛,還是有感情基礎在那兒擺着,重新加上溫,一樣可以散發出愛情的芬芳。

身爲女兒,李燕自然樂見其成。她巴不得兩人像對小青年如膠似漆甜甜蜜蜜那纔好呢。只有這樣,纔不會再讓別的女人有機可趁,戴貴花之流早已成爲了過去式,不再對她爸媽的感情構成威脅。

老話說的好,幾家歡樂幾家愁。同李大中和崔玉鳳的夫妻感情迅速的回溫相比,李大成和戴貴珍卻是免強湊合一塊兒,三天兩頭的吵架。

本來之前私奔的風波已經緩和了下來,戴貴珍積極的表現了一陣子後就又開始恢復本性,囂張的氣焰也有擡頭的趨勢。也就是這時候,和她亂搞的那個男人突然出現了。要說他也真是夠膽大,竟然毫無顧忌的就找上門跟戴貴珍要錢花,當時李大成好懸沒氣厥過去,拿着扁擔把他哄打出了大門。轉頭回屋就把戴貴珍綁起來一頓揍。

戴貴珍尖嗓子又哭又是嚎,把后街住着的吳芝蘭和李武昌也給吵了過去,一問之下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因爲她而蒙羞的公婆心裡生氣,對着李大成指桑罵槐了一頓,惹得他對這個偷了漢子不要臉的老婆越發的怨恨。

就在他們打的雞飛狗跳的時候,那個野漢子正窩在鎮小的小旅館裡樂不滋兒的數着錢。要說這事兒簡直像傳奇一樣,他住在離淩水鎮不遠的川陽鎮,家裡爹媽死的早,就是個奶奶把他帶大。打小他就不愛學習,長大了也找不着好工作,掙不着什麼錢。幸好他長得不錯,挺有女人緣兒,經常哄着她們弄倆錢花花日子也還過得去。兩個多月前,他突然接到了一封信,信上說讓他去勾引一個女人,並詳細的說明了情況,信封裡還附帶了兩百塊錢,說事成之後還會再給一千。

起先他還猶豫了一下,覺得這事兒裡面是不是有什麼陰謀陽謀,可最後還是沒能抵得住金錢的誘惑,按照信裡給的消息,在淩水鎮的電影院見着了那個叫戴貴珍的女人。當時他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這花錢寫信的人保準是她男人,這是受不了纔想到這麼個辦法。這女人也太醜太難看了,光看外表神態就挺刁。偏敲側擊的一打聽,果然風評很是差勁兒。估計不是她男人就是得罪了誰,人家這纔想要整她呢。

不過,他可管不了那麼多,只要有錢可拿纔是最主要的。這女人也是個賤貨,他沒用上三天就把她給勾到了手,按照信裡說的那樣誘哄着她捲了錢私奔,隨後又把她給甩了。

寫信的人倒是很守信用,那一千塊錢很快就給寄來了。加上那女人手裡的錢,他可真是吃香喝辣的小日子過的甭提多舒服了。本來以爲這事兒就結了,沒想到還有後續。時隔一個月,他又接到了信,這次簡單,只是讓他去那女人家裡走一趟就有錢好拿,他自然欣喜的照信行事。這回錢來的迅速,直接被送到事先約定好的小旅館裡,送錢的人他是沒看見,只聽說是個小孩子。估計是對方怕被認出來,這才找了個小孩兒來。對方是誰他倒是不太關心,只是覺得這事兒要是長期都有,往後的日子可就不用愁了。

李大成被噁心了這麼一下,對戴貴珍態度再次恢復到私奔剛回來時的那段時間裡,動不動就罵她些難聽的話,模挑鼻子豎挑眼,反正就是給她不痛快。

周家堡子裡這陣子也沒消停,除了他們這一家,前街的周軍和錢國英那也是打的天翻地覆,原因還是他們家兒子老肥的血統問題。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傳來的風言風語,說這老肥的親爹是個迷,周軍和錢國英後爹也就是老肥他繼姥爺,都跟他沒血緣關係。就爲了這,錢國英後爹老肥他繼姥爺非要帶着他去醫院找大夫作檢查,周軍本來就是裝聾作啞強按下這股火,這回全都被勾了起來,新仇加舊恨一個衝動沒忍住就動了刀子,把這個便宜老丈人給捅傷了。

這在周家堡這樣的小村莊已經算是了不得的刑事案件了,立馬就有人跑到鎮上報了警,隨後周軍就被逮了起來。

家裡男人被抓起來眼瞅着就要坐牢,後爹還躺在醫院裡,他前窩那幾個孩子逼着她要醫藥費,把錢國英給愁的呀兩天兩宿都沒睡着覺,翻了家底兒出來也沒能湊齊這個錢。實在沒辦法,只得出去跟人借。

可是堡子里人都知道,周軍要是蹲了牢,他們家就沒有人能掙錢了,借出去錢也不知道哪八百年能還回來。走了四五家也才只借着了十塊錢,沒辦法她只得把主意打到了老李家。

要說周家堡子裡他們家最有錢,李大中爲人又豪爽仁義,找他幫忙應該行得通。

錢國英當天晚上八點多鐘的時候就敲響了老李家的大門,她掐準了這個時間段李大中一般都會在家,這才趕過來。

要說事有湊巧,李大中還真就不在家,吳芝蘭告訴錢國英說李大中出了趟遠門,今天中午才走,得過個三四天才能回來。

而錢國英那幾個非親兄姐逼得急,都已經住在她家裡了,哪還能等那麼長時間,當即就肯求吳芝蘭說:“五大娘,要不你跟五大爺說說,借我一千塊錢,等我有了就立馬還給你們。”她也知道這家是李武昌當家作主,錢都在他手裡把着,吳芝蘭根本說了不算。

“這個——”吳芝蘭拉長着話音拿眼神兒去詢問坐在炕裡頭的李武昌,後者吐着菸圈兒專注的看着電視,就是不放聲。

吳芝蘭跟他這麼多年的夫妻,說句不好聽的話,他擡擡屁股都知道拉得什麼屎,光是個表情動作就知道他沒有要借錢的意思。回眼有些爲難的跟錢國英道:“國英啊,真是對不住,你五大爺最近的生意不太好,一直都在賠錢,之前賺的那些全都搭裡頭了不說,連壓箱底都跟着折騰沒了,別說一千塊,就是一百現在我們都拿不出來呀。要不你再回去跟他們商量商量,再等個幾天,等大中回來了跟他借,你看行不行?”

這還用你說,要是行我早就商量了。錢國英腹誹了句,擡頭朝着西屋那頭掃了一眼,跟吳芝蘭道:“五大娘,我也是實在着急,要不然也不能這麼晚了還來你們家。你看要不我跟玉鳳張張嘴,她在街裡頭開店,怎麼手裡也攢了一些吧,這些錢我相信她有。”

“哦,那行,你過去問問吧,看看她手裡有沒有?”吳芝蘭覺得這就得看崔玉鳳自已了,借還是不借她自己看着辦吧。

錢國英堆了滿臉的笑就邁進了西屋,崔玉鳳正坐在炕上剪紙板,李燕在她旁邊給意見。母女倆都帶着微笑,一副投入的模樣,看起來心情都很好。

表面上看着是這樣,其實她們早把東屋裡的對話都聽講了耳朵裡。對於錢國英這次來的目地也都是一清二楚。

崔玉鳳到底是大人,驚訝的表情也展露得十分到位,衝着錢國英道:“呀,國英來了,你瞅瞅我光顧着幹活了也不知道你過來,快、快上炕來坐——”

“哎喲玉鳳,你看看你手巧的看看這些畫,畫得可真是好看啊。”錢國英低了頭假裝懂得欣賞一樣的看着那些設計圖。

其實說句實話,崔玉鳳的畫功並不怎麼地,只是粗略的勾出些線條和數字,反正她自已是都能看明白就行,在李燕眼裡是再普通不過的人體服裝像了。

崔玉鳳當然不會真的相信了她虛僞的言詞了,也懶得跟她打啞迷,開門見山的道:“這麼晚來,國英你有事兒啊?”

錢國英就算知道她在假裝也不能當面拆穿,把自已的目地說了一遍:“……玉鳳,你就當幫幫我這個妹妹,好不好?”

“我——”

崔玉鳳剛張嘴就被李燕打斷道:“媽,你什麼時候又多了個妹妹?親戚可不能亂認,要不是你在我小時候答應人家,我哪能被人認去當兒媳婦,動不動就被人家掛在嘴邊叨咕一頓,我可不願意聽了。”說這話的時候,李燕只淡淡的掃了一眼錢國英,隨即就轉向崔玉鳳,嘟着嘴撒嬌似的報怨。

錢國英又不傻,哪會聽不出來這話是有意說給她聽的,不用想了,這小丫頭片子肯定是記恨當初她說她像戴貴花那個婆婆了,顯是記了仇了,這是拿話掂量她呢。

要是按照她的脾氣,別看對方是個小丫頭片子,那也得頂回去,可誰讓她現在有求於人呢。只得放低了姿態,跟李燕道:“燕子啊,是不是生嬸兒氣了?都是嬸兒不好,愛開個玩笑,你要不愛聽,往後我不說就是了。”

李燕朝着錢國英道:“二嬸兒,你不都說了那是玩笑話嗎,我哪能生你的氣呢?我們老師都說了,小學生要學會尊敬長輩,要跟鄰居合睦相處,我們都在一個堡子裡住着,要相互幫助。我們老師還說,對待朋友要親厚,對待敵人要兇狠。我覺着二嬸應該不是敵人,對吧二嬸兒?”

“我哪能是敵人呢,瞧這小燕子說的。”錢國英衝着崔玉鳳乾乾的笑了兩聲。那僵硬不自然的表情,直接召示了她的心虛。

李燕的話貌似亂七八糟,很是符合九歲孩子的邏輯,可在錢國英這裡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她的每句話聽起來都別有深意,一邊是利誘,一邊是威脅。就差沒明擺着告訴她,最好別跟她做對。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就是這小丫頭片子想要表達的意思。

錢國英原先就聽有人說李燕這丫頭挺厲害,這回算是真正見識到了,她說的這些話裡頭看似沒什麼,仔細分析卻比刀子還要鋒利。逼着她這個大人都不得不退讓,以免被割傷。

崔玉鳳貌似並沒有聽出來自已女兒話裡有話,只是跟錢國英道:“她個小孩子說話顛三倒四的也沒個譜兒樣,國英你也別往心裡去。什麼敵人不敵人的都是前後街住着,鄉里鄉親的能有多大的仇怨,頂多平常拌兩句嘴,背後說些閒話,小來無去的能過去就過去了,我這人也不是什麼不好相處的人,向來憨厚慣了,要不怎麼老受人欺負呢?這點國英你也是知道的,也用不着我多說什麼。”

“那是那是,二嫂人好這大家都知道,要不我怎麼想到過來跟你張嘴呢?”錢國英趕忙附和着,心說,這真是有什麼媽有什麼孩兒。小丫頭那張利嘴可真隨了她媽了,得理了就半點兒不饒人。聽過這兩段話,她算看出來了,這娘倆對她可都是挺有意見。今天這錢借不借得成還真是兩說着呢。

就在錢國英反覆思考着要怎麼樣才能說動崔玉鳳時,就聽對方道:“國英啊,我知道你現在挺難,周軍被抓,醫院裡還住着一個,家裡還有人等着拿錢。按說這錢我應該借給你,可是你也知道,這家裡我說了不算,大中又不在家,要是沒經過他的同意,私自把錢借了,就他那脾氣回來後準得揍我。你說,我能怎麼辦?”

錢國英道:“不會的二嫂,我二哥不能那麼不講理。他一向仗義,要是知道了你借錢給我還能高興呢。”

“我倒是也希望這樣,可是誰都不敢保證。這要是換了以前,興許我還能勸個一二。可現在我是人老珠黃,多少人都說我配不上他,我的話他哪會聽。”

這是把當初她的話丟回來了啊,錢國英暗自後悔以前的所作所爲,若不是因爲嫉妒而扯了些老婆舌(說人閒話),她也不用在這裡聽這些嘲諷損嗒。

李燕見她悶頭不語,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知道是差不多了,再接再勵再添了一把火。

“二嬸兒,你想跟我媽借錢真的不行,我爸他不知道,回來肯定得說我媽。你這麼做,就等於給她上眼藥了,是真的不好。不過——”李燕特意拉了長音兒,眼見錢國英黯淡下去的目光又重新亮了起來,帶着期盼的道:“不過什麼,燕子?”

“……不過,我倒是可以借給你錢。”

崔玉鳳看過來,拿眼神詢問她,不知道她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李燕跳下了地,從衣櫃裡翻出一千塊錢來,甩到炕上衝錢國英道:“二嬸兒,這些錢是我過年的壓腰錢,一直也沒捨得花,你要是用就拿去吧。”

“這——這怎麼行呢?”嘴上是這麼說着,可手上也沒閒着,直接就把錢拿了起來,看看李燕,又看看崔玉鳳,手足無措的樣子。

崔玉鳳道:“你拿着去用吧國英,這錢是燕子自已攢的她爸也不知道,不用知會他也行。”

“那可真是謝謝了,等我一有錢了馬上就還。”錢國英感動着把錢揣進了懷裡。

李燕甜甜的道:“二嬸兒你用着,我不着急。不過,我個小孩子也掙不着錢,就過年的時候爸媽和姑姑舅舅能給些壓歲錢。本來我還想着讓我媽給存信用社裡頭能有點兒利息,現在借給你了,看來是沒有了。”

錢國英哪會聽不明白,當即道:“那行燕子,我也按銀行的利息給你。”她之前都想到要是再借不着錢就去借高利貸,比起來銀利的這點利息並不算什麼。

李燕拿出紙筆,讓錢國英寫了欠條,並把利息也寫了清楚,又簽字按了手印,把簡單的程序走完。

錢國英又說了幾聲謝謝的話,這才起身回去了。

崔玉鳳送完她抹身回到屋裡,就開始盤問李燕:“說吧,你是不是又打什麼鬼主意?你不是一向都煩她嗎,怎麼還主動借錢給她?”

東屋裡的吳芝蘭也走了進來,衝着李燕道:“你這孩子,也不提前問下大人,那麼多錢借出去想要收回來可是挺難。平常你也挺精靈的怎麼這會兒倒犯起了糊塗?”

怎麼糊塗?當然是揣着明白裝的唄。箇中原由李燕自然不能跟她們解釋的太詳細,只是賊賊的道:“不都說吃人家嘴短,拿人家的手短嗎,我借錢給她,看她以後再敢不敢說咱家壞話了?”

“你以爲就你聰明啊?”崔玉鳳手指頭戳了下她的小腦袋:“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嘴長在人家身上,人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你借了錢以爲人家就不會再說了,想得倒是美,就她錢國英的德行,你瞅着吧,轉了身就能變臉,說不準比以前說的還兇要。”

吳芝蘭也同意道:“可不是怎麼地,她要背後議論咱們又聽不見,誰知道她說不說。”

李燕不以爲意的道:“不能說呀,你們別多尋思了。”心裡卻在冷哼,她錢國英不說最好,要是還給臉不要臉,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那好,你就等着吧。”崔玉鳳覺得自已閨女到底年紀小幼稚,把人心都想的太好了。錢國英從這裡借到錢,表面上的確是挺感動不假,可背後指不定怎麼想呢,說不準還會認爲抓了冤大頭,佔了便宜還賣乖。她那人的德行不好,要是知道感恩那就奇了怪了。

崔玉鳳的預言沒用幾天的工夫就被印證了,錢國英拿了這筆錢付了醫藥費,也不知道跟她那後爹和幾個兄姐是怎麼協商的,反正是周軍最後被放了回來。

這場風波算是暫時過去了,周軍又開始能上班兒掙錢。錢國英有了主心骨,也不再像之前那麼六神無主,在人面前掉價落威。

堡子裡的人依舊沒事的時候就坐在大井沿的柳樹下扯皮嘮嗑兒,趕上這天也不知道是誰先起了頭,說起錢國英從老李家價錢的事情,問她打算什麼時候還這筆錢?

錢國英絲毫不避諱,把嘴一撇道:“他們家有錢,哪會在乎我借的這點兒,我就是有了錢也不着急還,聽說最近信用社存錢都漲利息了,你們要是有錢趕緊去存吧。”

“我們哪有什麼錢,你當都是李大中和崔文武啊,咱們可沒開小礦,掙得錢也就年吃年用將夠就是了。哎,我說國英,你不說那錢是從李燕那小丫頭手裡借的嗎?要說有錢家就是不一樣,連個小孩子的壓腰錢都能攢上一千,哪像我們這些人整年都掙不了這麼多,哎,真是人比人氣死人那啊。”

“那氣什麼,咱們掙不着錢不會過去借嗎,你們看看我不就是現在的例子嗎?”錢國英歪三拉四的直艮艮脖兒。

“國英,你可別這麼說,這次你們家這事兒也多虧了人老李家,要不然周軍可不能這麼順當的被放出來。還有你那兩個姐姐和大哥,要是沒拿着錢,不把你生吞活剝了纔怪呢。”有人覺得她不知道好歹,聽不下去了,忍不住說兩句公道話。

錢國英翻了個白眼兒,哼了聲:“他們借錢我也不領情,這有錢人家不就愛裝大方施捨窮人嗎,覺得這樣才能顯出自已高人一等。李燕那小丫頭片子當時把錢拿出來,你們都沒看見她那副表情,那簡直連正眼都不瞅我,崔玉鳳更是坐在那跟個地主老財似的,我就快趕上白毛女喜兒了,要不是當時着急,我可真是不樂意張那個嘴。”

周圍一圈兒的人誰都沒接她的話茬兒,這人心裡都有杆稱,知道輕重。像她這樣有事兒的時候求人,沒事兒的時候貶人,不知道感恩轉過臉兒就是白眼兒狼的行徑,雖然沒有人挑明瞭說她的不是,可暗下里卻都挺鄙視。有幾個還挺慶幸當時沒把錢借給她,不然的話,現在聽她說這些話還不得氣死嘍。

要說錢國英不太聰明,或者她壓根兒就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堡子裡哪有什麼秘密可言,她說的這些話還沒捱到天黑就都傳進了崔玉鳳的耳朵裡,當時她就氣的破口大罵錢國英缺德、忘恩負義。

李燕知道這事兒以後,什麼都沒說,把那張欠條從櫃子裡拿了出來,直接就去了趟前街。

錢國英、周軍和兒子老肥一家三口正坐在炕上吃飯,看見李燕進來,仨人兒誰都沒動彈。

老肥先開了口道:“李燕,你咋來我們家了?是不是想跟我搶豬肉吃,我纔不給你吃呢。”說着,像怕她搶似的把桌子上的那盤紅燒肉用肥胳膊摟了起來。

錢國英一筷頭打了過去:“瞧你那點兒出息,八輩年沒吃着豬肉啦?還不放開,再把衣服袖弄油了。”

周軍抹過頭談不上熱情的問李燕:“你有事兒嗎?”

這一家人的態度實在是夠可以的了,這錢沒借出恩情來反倒借出了仇,這要是換了一般人怕是早就火了。可李燕卻是早有預料,倒也不慍不火的把欠條掏了出來,朝着仨人晃了晃道:“我沒什麼事兒,就是想把二嬸兒借的錢要回來。”

“我媽纔沒借你的錢呢,你走吧。”老肥叉着腰站在炕上,大聲的喊道。

錢國英繼續吃她的飯,連臉都沒擡一下的橫刀刀的道:“我們沒錢。”

周軍把腦袋一撥愣:“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端起酒盅‘滋啦’的喝了一口。完全是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硬耍無賴的架勢。

李燕微笑着道:“哦,這樣啊,沒錢是吧,那好吧。”沒再說什麼,把欠條疊疊又揣回兜裡,轉身調頭就往外走。

錢國英手裡握着筷子,透過窗戶往外看,微暗的天色裡,李燕的背影將將消息在大門口,便迫不急待的得意哼笑:“老孃我就是不還錢小丫頭片子你能怎麼樣?還不是屁都不敢吭的就走人了?”

周軍慢得稍搖的喝酒吃菜,邊嚼着邊道:“她個小孩子好打發,要是大人過來要就不好弄了,要不先把家裡那兩百塊錢還給她吧?”

“還什麼還,你當有的是錢啊?咱們不用花銷啊?我告訴你周軍,就算是崔玉鳳和李大中過來要,也不能給。我倒要看看,就是不還錢,他們能把我怎麼樣?哼——”

錢國英的聲音本來就尖細,又是無所顧忌帶着硬氣的語調,傍晚的時候又很安靜,就算坐在屋子裡說話,外面也能聽見。

李燕走在石頭砌成的圍牆下,把這段話聽的是一字不漏。只是稍頓了腳步,冷笑了兩聲,就又擡腳走了。

打從這天起,這一家人算是得罪了衰神,一家三口就沒有個好時候。最開始是兒子老肥,因爲成績不好留了級,連讀了兩年的一年級,比起班上的學生油滑了不少,時常欺負別的同學。可能是太招人恨了,有次放學回家的路上就讓一幫小孩兒給堵着狠揍了一頓。

跟着就是周軍,他在鎮上的洗煤廠上班,這天中午騎着自行車回家吃飯,迎面讓輛摩托車給颳倒了,左腿被摔骨折了。對方直接就逃逸了,而且還帶着頭盔連長相都沒看清,想要賠償都沒地方要去。

再來說是錢國英,周軍的腿剛受傷躺在家裡,她出去抱柴禾,柴垛裡抽冷子竄出幾條長蟲,倒都是些烏草無毒,可架不住嚇人哪,當時就把她嚇坐地上了,當天晚上就做了惡夢說起了胡話。

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後,堡子裡有人開始議論說錢國英和周軍兩人做了什麼喪良心的事兒了,這是招了報應了。

這些話傳到了錢國英耳朵裡,被她站在大門外是一頓臭罵,說傳這些話的人都得爛嗓子爛腚眼兒,種種難聽咒罵的話全都被她禿嚕出來,扯脖子硬是罵了一整天。

還別說,這通罵還真挺有效果,堡子裡再沒聽着傳言。

傳言是消停了,可這倒黴事兒卻是接連不斷,總人不見消停。

老肥自從被揍了以後倒是老實了不少,他不欺負人了,別人反倒過來欺負他了。時常都能看見他那張肥臉上青青紫紫的傷痕,錢國英找了幾次他的班主任老師都沒什麼效果,一氣之下就給他換了個學校,從中心小學轉到了河頭村小學。

河頭村小學的老師在聽說老肥轉學的原因後,也都不太愛要他,錢國英就給老師和校長買酒包果子送禮打人情,這才免強把他收下了。

哪知道換了新環境,老肥適應不良,總說班上同學都不搭理他,哭着鬧着不愛去上學。錢國英被這兒子弄的是焦頭爛額,心煩意亂,做菜的時候還被嘣出來的油燙了手。

周軍的腿還沒好利索,出門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就踩着了木板子上的鐵釘,被扎得整隻腳都腫了起來。廠裡又因爲他請的假時間太長爲由把他給打發了,只結了當月的工資,多一天都沒給。

這一樁樁一件件,就算錢國英不信邪,也難免心裡直犯嘀咕。最後還是周軍他媽聽說這事兒後,找了個大神兒給他們看了,說兩人這年犯太歲,這才事事不順,末了還指點了幾句,讓錢國英心術正當些,別再亂嚼老婆舌,說她要是不聽,就得有血光之災。

這些話被周軍他媽原封不動的學述了一遍,這兩口子聽完以後全都悶頭不吭聲了。

“你們倆都聽見了吧,這可都是大神兒說的,要是你們還不知道悔改,到時候就不是這小災小禍了,恐怕連命都保不住了。反正我是給你們看了,到底該怎麼做還是你們自已說了算,我也不想再多說什麼了。”老太太說完夾起包袱拄着柺棍兒就走了。

周軍知道他媽是掛着他,這才大老遠的跑過來送話,連口水都沒喝就離開了,心裡一下子覺得酸酸的挺難受。

和他比起來,錢國英卻在想着另外一件事,好好的回憶了下,家裡出這些事那都是從李燕過來要錢被她和周軍趕走以後開始。要說她也確實有些不太應該,是有那麼點兒忘恩負義了,難道就因爲這點小事就讓他們一家三口倒黴嗎?這老天爺也有點兒過份了吧?不就是一千塊錢嗎,還了不就行了嗎?

可是,她又上哪兒去弄這麼多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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