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4章 歲月是一把殺豬刀
朱天跟杜飛的談話說不上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朱天本身是一個有思想、有主見的人，他與杜飛間，更多是希望獲得啓發和認同，而不是完全把希望寄託在杜飛身上。
等杜飛說完，伸手拍拍他肩膀，說了一聲“謝了”。
杜飛一笑：“三哥，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朱天點頭：“是啊~一家人！”
恰在這時，房門開了，朱威的大閨女朱小芸探頭出來：“三叔，小姑父，奶奶叫你們吃飯。”
杜飛應了一聲，瞅了一眼地上扔的菸頭，不知不覺跟朱天聊了好久。
兩人跟着回屋，在客廳裡擺了兩張圓桌，很有這個年代的特色，分成男女桌。
男的這邊除了朱爸、杜飛、威震天三兄弟，孫輩的三個年紀最大的也跟着上了桌，一共八個人。
女的那邊人多，還得算上孩子，十多個人。
之前做飯有炊事員幫忙，但做好了人就走了，其他的都由三個兒媳婦忙活，朱婷也想跟着幫忙，卻被仨嫂子攔着。
跟普通家庭一樣，在這個年代，每到年節的，都是兒媳、女婿暗中較勁的時候。
朱家就杜飛一個女婿，沒有比較，沒有競爭，就算有杜飛也不怕。
倒是三個兒媳婦，平時總也不見，今天湊在一起，肯定不能落後。
況且能嫁到朱家的，哪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晚上，終於回屋躺下，朱婷不由得長出一口氣。
杜飛不由笑道：“累了？”
朱婷靠着牀頭，往上拽了拽杯子：“得虧不在一起，我那三個嫂子……應付她們比上談判桌還累。”
杜飛嘿嘿一笑，扭頭看向旁邊躺在折迭行軍牀上，正眨巴着眼睛聽他們說話的小正澤。
因爲房間有限，一下回來這麼多人，肯定要擠一擠。
原本小正澤的房間給了幾個年歲大的女孩住。
杜飛道：“別上外邊瞎咧咧。”
小正澤一縮脖子，甕聲甕氣應了一聲。
在朱婷那邊，小正華奶聲奶氣跟着湊趣兒：“哥，聽爸說了沒，別上外邊瞎咧咧。”
被杜飛說了，小正澤不敢吭聲，但在弟弟面前他可是牛得很，登時抻脖子瞪了一眼。
小正華立即縮到朱婷邊上：“媽媽~大哥瞪我。”
朱婷拍他屁股一下：“誰讓你招他，小心明兒掐你屁股。”
沒有得到偏心，小正華扁扁嘴，立即沒了氣焰。
與此同時，在二樓隔了一個房間，朱天兩口子也躺下了。
朱天媳婦換了睡衣，正在吹頭髮。
這裡有24小時熱水，忙活了一天洗個熱水澡解乏。
朱天靠在牀頭上，頭枕着雙手出神。
朱天媳婦放下吹風機，爬過去道：“哎~想啥呢？”
朱天回過神，伸手把媳婦摟過來：“想杜飛。”
提起杜飛，朱天媳婦也來了興趣：“對了，今兒下午你倆在外邊都說什麼了？那麼半天。”
倒不是她對杜飛有什麼興趣，而是最近朱天在猶豫，究竟留在部隊，還是調到地方。
這在關係到他們這個小家的大事。
在朱天媳婦看來，早就應該調回到地方工作，以朱天的能力和朱家的人脈資源，回到地方的發展遠比在部隊強。
但朱天有自己的想法，她也不好多說。
她跟朱天打小就認識她爸跟朱爸原本是老戰友，不過到現在兩家已經拉開了距離。
朱天也沒瞞着，把下午跟杜飛商議的情況說了，末了還不忘感嘆杜飛的真知灼見。
朱天媳婦閃過一抹遲疑，問道：“你真下決心，打算在部隊紮根了？”
朱天瞅了愛人一眼，摟過去拍拍她後背：“咱家在部隊總要有人，原先我覺得二哥可以，但現在情況變了，二哥怕是不成。”
朱婷媳婦道：“可是……我一個婦道人家都能看得出來，未來一二十件怕是沒大仗可打，你留在部隊……”
朱天道：“所以我才說二哥不成，以後只會玩槍桿子不夠了，還得能玩筆桿子。就像杜飛說的，只要我能成爲國內電子作戰的專家，不管到哪都有一席之地。”說着親了媳婦額頭一下：“你就等着做醬軍婦人吧~”
隔壁，老二朱振兩口子房裡。
朱振媳婦先洗的澡，正坐在牀邊收拾東西，嘴裡絮絮叨叨：“哎，你說出了那事兒，小婷真一點不在乎？”
朱振知道媳婦說的‘那事兒’是指朱麗跟杜飛，不大樂意接茬兒。
他媳婦卻不依不饒，嘖嘖舌頭：“伱說這年頭居然還有娥皇女英……”
朱振不耐煩的打斷：“行了，過好咱自己的日子，總說人家幹啥~”
朱振媳婦扁扁嘴，卻也不生氣。
她知道朱振什麼脾氣，要是隨便動氣早氣死了。
放下手裡的衣服道：“對了，下午我看老三他們在外邊待了好久，不知道談的什麼？”
朱振皺了皺眉，他們兄弟三人，朱威比他倆大，差着好幾歲。
倒是跟朱天打小一起玩，關係也更親近。
他知道朱天找杜飛幹什麼，這些年也看出杜飛的能耐，雖然不齒杜飛的人品，卻不否認杜飛能力。
朱天關鍵時候找杜飛商議他也認同。
但讓他去，他卻不肯。
……
隔天，杜飛一早起來，跟朱婷帶着倆孩子去楚家拜年。
楚紅軍夫婦退休，住的地方沒變。
相比朱家那邊，楚家這邊明顯人丁沒那麼望。
楚明、楚成夫婦都在，楚明和肖慧芳只有一個孩子，倒是楚成這邊，周曉麗連着生仨，現在又懷了第四個。
杜飛到這兒跟回家一樣，這些年雖然忙，卻沒生分。
王姨比當初上班時明顯老了，六十多歲頭髮快全白了，但精神不錯，身體也硬朗。
倒是楚紅軍，年輕時候腰上受過槍傷，原先看不出來什麼，現在到了歲數，狀態並不太好。
這也是楚紅軍選擇退休的一個重要原因。
但相比起來，變化最大的還是肖慧芳。
自從楚明和肖慧芳結婚那次，杜飛後續這十多年沒見過肖慧芳幾次。
尤其是近五六年，楚明兩口子常年在粵省，這次是頭一次見。 肖慧芳年紀比朱婷大，雖然年輕時也很漂亮，但到了四十多歲，明顯看出老態。
這還在其次，氣質上也變了不少。
畢竟生過孩子，是當媽的人了，身上沒有年輕時那股銳不可當的氣勢。
再則，現在的花果與十幾年前也不同了。
十幾年前，面對東西兩邊的夾擊壓制，隨時有傾覆的擔憂，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都做好了戰鬥準備。
這幾年，情況大爲改觀，尤其去年十一，通過電視還有下鄉放映的電影，讓全果老百姓看到了氣勢雄渾的部隊，遮天蔽日的飛機，濃煙滾滾的坦克，還有分成三段足有幾十米長的東風-5，安全有了保障再不用普通老百姓時刻做好戰鬥準備了。
失去了這種壓力類似肖慧芳這種，女性本能又表露出來。
楚明比當初胖了不少，帶着黑色邊框眼鏡，手織的棕色毛衣，襯衫領子翻在外面，渾身透着一股幹部氣質。
倒是楚成，還是老樣子，胸無大志，沒有壓力，讓他的日子遠比楚明更輕鬆。
周曉麗胖了不少，畢竟是第四胎了。
杜飛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十五年前，他剛穿越，去百貨商場找周曉麗，那個明媚少女與面前的中年婦人重合，不由得感嘆歲月還真是一把殺豬刀。
坐下來，朱婷道：“王姨，等一會兒我大哥大嫂也來，看看楚叔和您。”
王姨眼睛一亮，不由得看向楚紅軍。
楚紅軍露出一抹欣慰。
朱威夫婦來，與杜飛和朱婷的意義完全不同。
朱威是朱家頂門的長子，如今的位置和級別非同一般。
今年特地過來，其實在給楚家的吃定心丸，表明日後兩家的關係仍要延續下去。
在這個時候，朱威的態度甚至比朱爸更重要。
朱爸只能代表現在，朱威則代表未來。
大概半個小時，朱威夫婦帶着朱小芸、朱小宇，提着禮物上門。
一番寒暄，楚紅軍老兩口退場，留給他們年輕一輩。
樓上，楚紅軍坐在窗邊的藤椅上，長出一口氣道：“朱介臺，終是沒有負我！”
王姨從一邊拿來一條毛毯給他蓋上：“說什麼呢~越老越糊塗了。”
楚紅軍反應過來，微微苦笑：“是啊！身子不成了，腦子也跟着不成了。”
王姨坐到旁邊的牀上：“知足吧~當初我都沒成想能有今天，那種形勢自保都難……更別說如今咱家大明已成了氣勢了，雖然不如朱家老大，未來也有主正一方的機會，關鍵還是要抓緊跟杜飛的關係……”
楚紅軍感嘆道：“是啊！誰能想到，當年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能有今天。”
王姨忽然想起什麼：“對了，陳中原那邊你安排好了？”
杜飛身邊能算數得着的親戚也就陳中原這個舅舅。
楚紅軍道：“問過了本來想把他調回京城，但現在朱威要在錦洲紮根，肯定要留陳中原保駕，用不着咱們操心。”
……
與此同時在樓下，男人女人很自然的分開，聊着各自的話題。
杜飛、朱威、楚明、楚成圍坐在一起喝茶。
著名笑着道：“今兒嚐嚐我從粵省帶回來的，鳳凰山的鐵觀音！”
說着開始鼓搗茶具泡茶。
朱威笑着道：“鳳凰山的鐵觀音我聽說過，當初我們部隊道粵省拉練，聽當地戰友吹牛，如何如何好喝，今兒有口福了。”
楚成插嘴道：“大哥，你可別聽我哥的，他那什麼功夫茶，說是南方的喝法，一缸子茶葉就不點水，喝嘴裡訥苦……”
杜飛笑呵呵聽着，難得輕鬆自在。
楚明把茶沏好了，幾個人一邊喝一邊聊，很快就說到楚明身上。
杜飛來之前知道楚明的情況。
當初楚明聽了杜飛的建議，直接到粵省縣裡，這一干就是十多年。
楚明個人能力沒的說，再加上家族和派系的資源，從縣裡到市裡一步一步走的相當穩健。
但現在他有些舉棋不定。
之前他在縣裡當了七八年一把手，又在地委做了五年副職，接下來肯定要挪一挪。
不僅僅是楚紅軍要退了，也是他的資歷到了。
只是往哪裡挪，楚明始終沒拿定注意。
目前有兩個方向，一是仍留在粵省，去粵北一個市，應該能進一步。
再就是回京進部委，級別上不會動，卻能增添履歷，而且京城升遷的機會更多。
楚明把情況介紹一遍，看向朱威和杜飛：“大哥，小飛，你們幫我參謀參謀。”
他這次主要是問杜飛，但朱威來了肯定不能視而不見。
更何況朱威也非常人，未必不能給出中肯的建議。
朱威微微皺眉，這種事他不好多說，尤其在楚紅軍退休這個當口兒。
杜飛沉吟片刻，斟酌道：“大明哥，其實你這個……還真不太好抉擇。”
楚明苦笑，要是容易，他何苦躊躇這麼久。
杜飛繼續道：“這不是單純的中樞還是地方的問題，而是以後楚家的根基在哪的問題。”
在場都是聰明人，即使楚成到了這個年紀，在機關耳濡目染對其中的意思也心知肚明。
楚明沉默，杜飛的意思，如果他選擇留在粵省任職，以後楚家大概率會成爲粵省的地方派。
以楚家的底蘊，再加上朱爸的幫扶，他再潛心經營十多年，大概能成爲一方大員。
只是這樣一來等於把楚家困死在了粵省。
再則，楚紅軍的門生故舊多在警察系統，其中不少資源必然白白廢棄。
可要是回京，這些年在粵省經營的成果恐怕難以保全。
而且一旦回來，後續如何發展全要身不由己。
楚明思忖起來，不由腦子更亂，索性也不想了，目光一錯不錯的注視着杜飛反問：“若是換你，如何？”
杜飛抿了抿脣，拿起面前的紫砂茶杯喝了一口：“換我的話……我會留在粵省。”
“呼~”楚明長出一口氣，似乎只要杜飛這句話，他的難題就迎刃而解了。
一拍大腿道：“那就留下！”
杜飛眨巴眨巴眼睛：“不是，大明哥，你都不問問原因？”
楚明哈哈笑道：“不需要，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