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水月無論如何都睡不着,心裡亂糟糟的,望一眼熟睡的天荒和水靈,她微笑,這段時間她們都該很累了吧。起身走到院中,在鞦韆上鬱悶的蕩啊蕩,腦中全是陌輕塵的話:放下仇恨……她,可以做到麼?
夜空中傳來隱隱呼聲,水月支起了耳朵,聲音的來源竟然是堂裡!她未細聽就撩衣跳了出去,孃親,你怎麼了,不要出事啊!
臨近,她愈聽愈不對勁,這聲音不是孃親的!她加快了腳步,見幾個婢女端着盛熱水的和血水的盆子進進出出,她拽住一個問道:“怎麼了?”
“夫人要生了……五小姐您別拉着奴婢呀,奴婢還有事幹呢!”小婢女急匆匆道。
水月聽聞,轉身就走。歐陽卉那女人生孩子幹她毛事,頂多就是她再多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妹,她現在已經很鬧心了,才無暇顧及這事。
這是有一個老婆子滿頭大汗自內堂走出,看見水月叫道:“五小姐,快去幫老奴牽匹馬來,老奴牽匹馬來,老奴腿腳不靈便。”
“生孩子還需要騎馬?”水月疑惑。
“哎呀五小姐,夫人難產,胎位不正,老奴這兒有個偏方可以一用。”那老婆子也急了,快言快語,不管水月自己向馬廄走去。
“等你把馬牽來她早就疼死了。”水月看着她蹣跚的步伐涼涼地說了一句,略一思索,走進堂。
堂內還有幾個產婆在那兒守着,歐陽卉咬着一塊軟木,汗打溼了鋪。
“呀,五小姐您進來作甚,這裡血氣太重,你一個孩子家沾了晦氣。”其中一個識得水月的陳婆婆說。
水月也是識得她的,記憶裡,小時候還見過她幾面,對自己很和藹,便說:“無妨。”她還怕沾血氣?她早就沾了滿身了。繼而又道:“胎位不正是嗎?推過去就好了。”
“不行啊五小姐,老奴見這胎位實在太險,也沒有把握啊。”陳婆婆也是滿頭汗水。
“都靠邊,我來。”水月說着挽起袖子。
“五小姐,人命關天,這不是小孩子玩耍。”另一個產婆驚叫道。
“啊——”歐陽卉咬斷了軟木。開始痛呼。
水月的眼神越發冰冷:“看見了吧,以剛纔那一位的速度她怎麼也得死個十回了吧,你們又不敢推,那就我來,人死了算我的,不靠邊就看着她死吧。”
歐陽卉劇烈喘息:“你們,讓小五試試吧……”
產婆們盡數退到了門外,水月纔開始,摸歐陽卉的肚子。“在這裡。”水月感覺到了胎動,心想這女人真是上輩子做了大孽,這孩子根本就是上天派來處罰她的,胎位偏到了一定境界,難怪這堆產婆寧願讓她這個小孩子動手也不肯自己來。在想着歐陽卉真有心計,要她推,死了算她的不死也沒她什麼功勞。
心想着,水月將一部分陰柔的內力會於手掌貼在她的肚皮一側,隔着肚皮用內力將那胎兒推回正胎位。當她真不行嗎?這可要比物理手推帶來的痛楚要小得多。
“小五,謝謝你。”歐陽卉將自己的情緒掩藏很深,深到連水月也沒發現她眼底的一絲殘忍精光。
“別多想,我只是怕你死了璃瀾會遷怒於我孃親,僅此而已。”是的,這纔是她的真正動機,要不她纔不會來當這個爛好人,向門口喚道:“陳婆婆,可以進來了。”
陳婆婆等一進屋一彈歐陽卉的肚腹欣喜道:“呀,是正正胎位,夫人,快用力。”同時驚訝地看了水月一眼,五小姐是怎麼做到的?她在門外甚至沒聽到夫人的呼聲,這就解決了?
“生了生了,是個男孩,王府又要多一位小公子了!”陳婆婆恭喜到,隨即一拍小嬰孩的屁股,一聲響亮的啼哭響徹天際。
正在去堂路上的璃瀾聽此大喜
,不由加快了腳步。正與離開的水月擦身而過。
水月苦笑,她渴望在這個時代得到一份完整的父愛,但現在看來這是多麼奢侈的一件事情。罷了,他已經十年沒盼到孩子了,也是很激動不是嗎?
隨後她看到了匆匆趕來的文曉毓,喚了一聲:“孃親,你怎麼不在?”水月還奇怪來着,爲什麼孃親不在而歐陽卉卻在?
“水兒,孃親本是去給王爺送宵夜去了,可沒想到歐陽卉會在這個時候來找孃親,還在堂裡生了產。”文曉毓說着搖了搖頭。
水月眨眨眼睛:“孃親,別擔心,她的命大的很,沒聽過禍害延千年這句話麼?”
“你這孩子,不準這樣說。”文曉毓笑罵,這孩子真是在外野慣了,可是要好好教養。
“好啦孃親,知道您最疼水兒了,一定不會說出去的。”水月溺在文曉毓懷裡撒個嬌。
“就知道撒嬌,回去睡吧,不早了,孃親還要去看看呢。”文曉毓拍拍水月的頭,心裡覺得頗爲欣慰,她的女兒其實也好乖好乖……
“孃親小心。”水月笑了笑,目送文曉毓離開。
再次見到文曉毓,是在一刻鐘之後。
“水兒,告訴娘,那不是你做的。”文曉毓緊緊抱住水月。
水月一臉迷茫,什麼跟什麼。伸手捋了捋文曉毓的頭髮,問道:“孃親,怎麼了?”
“水兒,孃親相信你,可是……算了,快跟娘來。”文曉毓拉住水月就往外跑,水月感到事情不對了,是,歐陽卉……
蒼瀾居內燈火通明,遠遠就能聽到哭聲,璃瀾抱着痛哭的歐陽卉,臉上佈滿怒意。
當水月剛進來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文曉毓剛進屋就跪在當下,道:“妾身可以以自己的人頭證明水兒是清白的。”
歐陽卉怒斥:“你證明?你的人頭值多少錢?你以爲我會憑藉你的一席之言相信你麼?”
璃瀾看見水月怒吼道:“璃水月,你這個不孝子,給我跪下!”
“跪?我爲什麼要跪你?我連皇上都不跪你算個什麼?”水月走上前去,急於弄清事情的原因,那裡有一個小籃子上面蓋着白布,從那輪廓她已猜出那白布下是什麼,卻還是難以置信地掀開了一角。一眼瞥去,手已經難以抑制地顫抖起來。
“你幹什麼,不要碰我的孩子!”歐陽卉大叫,奔上前來抱着籃子痛哭流涕,“都是你這賤種害死了我的孩子,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水月看到了她眼中的殘忍精光,一瞬間,她什麼都明白了,只是她千算萬算怎麼都算不到歐陽卉竟然有這麼狠的心,竟然連剛出生的孩子都能……她冷笑:“歐陽卉,爲了權勢,你究竟能殘忍到什麼地步?”她雙手合十微閉雙眼爲眼前的孩子祈禱:孩子,安息,下一世投胎,別找錯了母親。
“璃水月,不需要你的假仁假義,當初就該讓文曉毓把你這個賤種打掉也不會有今日這事!”
“你們口口聲聲說我是賤種,請問,我哪裡賤了?”水月淡淡擡眼。
“水兒,是孃的錯,”文曉毓跪着爬到璃瀾面前,“那天晚上是娘下了藥——”
“那又如何,你終究還是生了我。不管以什麼方式,我身上流着的是正室王妃的血。”水月也沒想到她是這樣出生的,難怪璃瀾從來不疼她。
“你教出來的好女兒!”璃瀾面色青紫,擡腳將腳邊的文曉毓踢了老遠。
“你他媽璃瀾幹什麼!”水月怒爆粗口,“全世界就只有我孃親好欺負是不是!”水月跑過去抱住緊緊抱住文曉毓。敢踢她孃親,璃瀾你不是人!
“給你二孃叩頭認錯,求她原諒你。”璃瀾也覺失態,便稍稍收斂了怒氣。
水月冷冷望向歐陽
卉:“我沒有錯,沒有我她早就死了。我去那裡做了什麼你最清楚不過。”這女人演技還真是不錯啊,她要弄死那孩子還會讓她看見麼?
“陳婆婆!”璃瀾喚一聲,陳婆婆便走出,低着頭道:“是,是的,孩子出生後是五小姐支出了我們然後對小公子下了毒手……”
歐陽卉下巴一揚,神氣道:“聽見了,現在你還有什麼好說的?現在誰會相信你的隻言片語?”
“我相信!”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璃羽焱快步走進,“我相信水月絕對不會這麼做!”他說着扶起文曉毓,“娘,怎麼傷成這樣?”
“焱兒……”文曉毓泣不成聲。
“王妃。”璃雲昭,璃雲燁,璃雲嵐皆隨之走入,投給水月信任的眼神。
璃雲昭難得認真地陰沉下臉來。他早就察覺歐陽卉和璃離的心思,現在是想動手了麼?他怎麼會有這樣的娘?這樣的娘啊,從來沒有疼愛過他,反而是王妃一直在像母親一樣關照着他,內心裡,早就已經將王妃當成母親了,現在她有困難,正是他要出手幫助她的時候。
“大哥,二哥,三哥,小嵐……”水月幽幽開口,緩緩站起,正想說什麼,卻聽見璃瀾震怒一聲——
“這個人現在已經不是我璃瀾的女兒!”
聲音在半空久久迴盪,縷縷不絕,一下下,撞擊着所有人的心田。
“王爺——”文曉毓伏地痛哭。
“從今日起,本王與璃水月斷絕父女關係,將其逐出王府!”
“父王!”璃羽焱大聲道,“若您真要如此決絕,那也請把我逐出王府吧!”
“父王——”昭,燁,嵐三人對視一眼,齊齊跪下。
璃瀾的臉氣得青紫白間來回變換,“混賬,不許再爲她求情!還當我是你們父王的話就下去,禁足三天!”
混亂中,刺入一聲低低的笑。笑聲冰凍人心。
她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就是不知道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還沒來得及儘儘孝道呢……水月平淡的說:“不要再說了,反正說也無用,還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懲罰,不划算。”她朝璃羽焱一躬到底,說,“大哥,孃親以後就靠你照顧了,對不起。”
璃羽焱心痛,無言。
“孃親,恕水兒不孝,這今年可能無法照顧你了。”
水月俯下身子抱了抱文曉毓,文曉毓淚痕滿面,慌忙抱住水月,喃喃着呼喚:“水兒啊水兒,別離開孃親,你纔剛回來……王爺——”她朝着璃瀾大叫。
“娘,我不屬於這個地方,不要求他,保重好自己。”水月在她肩上拍了拍,再轉向三個哥哥,“謝謝你們相信我,以後我孃親也多多拜託你們照顧。”
“水月——”璃雲昭心疼出聲。
“璃水月你是何居心!他們是我的兒子!”歐陽卉氣極,讓她的兒子去照顧文曉毓怎麼行,兒子們可是她的本錢!
水月覺得告別夠了,便轉身最後面向前方的璃瀾,歐陽卉二人,薄脣抿出一道嘲諷的曲線,“歐陽卉,不用妒忌,有本事你把兒子守好了別來找我孃親啊,你沒有一點身爲人母的自覺難不成還想不勞而獲兒子對你的尊敬?別搞笑了,從來就沒有不努力就妄想利益的事。璃瀾,你本就不把我當女兒看我又何必再留戀?你不相信我孃的話卻盲目相信歐陽卉的隻言片語,原來你也是一個草包!給你一個忠告,別接近你身邊那人,不然莫鳶王朝遲早會毀在你的手上。”
“你是在離間我們夫妻麼?”璃瀾攬過歐陽卉,怒氣未消。
水月不理他們,她覺得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轉身奔出了蒼瀾居,遠遠離開了這個埋葬了她對父親感情的地方,離開了這個不屬於她的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