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給元輔先生一點小小的科學震撼

張誠出差去南衙而後到月港等待海瑞回朝的時候,從南衙帶回來燒螞蟻的放大鏡,把東西變小的凸面鏡,而後兩塊組合之後,看得更遠,嚇得張誠以爲自己開了天眼。

而後就誕生了一臺放在武英樓的千里鏡,雖然看不到千里之外,但是能看到數裡之外。

很多宦官認爲張誠能獲得前往松江府監督徐階還田事,是因爲他獻上了寶物祥瑞,因爲,小宦官開始搗鼓起了玻璃,爲了燒玻璃,那真的是費盡了心思。

最終有了這間暗室,就在文華殿的偏殿內,用重重帷幕遮蔽,漆黑一片,唯獨只有一個小小的空洞,能露出光來。

而今天,朱翊鈞來到了暗室之內,雖然很暗,卻還能看得清楚彼此的輪廓。

張居正走進暗室的時候,看到了一束白色的陽光,打在了一塊三棱柱的玻璃上,穿過了三棱柱玻璃的白光,被分散出了七個顏色,打在了一張白紙上。

“這!”張居正極爲驚訝的看着面前的景象,雨日共成虹,背日噴乎水,成虹霓之狀,都有水的存在,這三棱柱的玻璃可是大火烈焰而成,居然真的出現了彩虹!

張居正雖然對眼前的景象非常的震驚,他面色劇變,朗聲說道:“陛下,《尚書·泰誓下》曰:作奇技淫巧以悅。《禮記》雲:作淫聲、異服、奇技、奇器以疑衆,殺!”

“奇技淫巧,雜耍之事,不易過於癡迷!”

“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

最後一句,是孔夫子的話。

說的是子貢至漢陰,見到一個老丈在抱着一個瓦罐澆地,子貢問老丈,爲何不用槔這種工具取水,而是要用瓦罐呢?

老丈說:有了機械,就會產生機巧之事,有了機巧之事,就會產生機巧之心,投機取巧之心生於心中,就破壞了樸素的天然品質。

內心的純淨樸素的品質,一旦被機心污染了,就會想着怎樣投機取巧,爭名逐利,如此,心神就會不安定,心神不定的人,就不能合道,最終被拋棄。

子貢聽聞之後,面色慚愧,無法回答。

老丈就是莊子,莊子揶揄子貢的話,是孔夫子的原話。

莊子在嘲諷儒家寧願用瓦罐取水,也不肯用機械,是費力而成效甚微。

可是,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這句話還是成爲了後世儒學奉若圭音的話,成爲了一道堅實而厚重的思想鋼印,結結實實的打在了中原王朝歷代讀書人的心中,雖然偶爾有人會對工巧之物極爲感興趣,但是始終沒有形成一個科學體系。

科學,是一個用踐履之實利矛,刺破固有認知堅盾的過程。

即便是掌握了矛盾說的張居正,面對奇技淫巧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作淫聲、異服、奇技、奇器以疑衆,殺!

馮保當即有些惱怒,這怎麼就是奇技淫巧了,分明就是祥瑞,只需士大夫們拿着各種天地異象作爲祥瑞或者凶兆的詮釋,宦官們倒騰點小玩意兒給皇帝消遣娛樂,怎麼就該死了!

朱翊鈞笑着走上前去,又拿起了一塊三棱鏡,擋在了七彩光柱之上,經過了三棱鏡的拼合,七彩光柱,居然神奇的合爲了一色!

白色。

朱翊鈞轉動着手中的棱鏡,將光打的四處散射,而後慢慢停下,將七色光轉爲了白色,朱翊鈞的聲音略顯幽遠的說道:“夫子說: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

“夫子也說,欲速則不達。”

“可純白的光是七色光,七色的光是純白的光,先生以爲呢?”

小皇帝在用純白的光,諷刺夫子形而上的純白品質,純淨樸素像白一樣的乾淨品質。

可是這道純白的光,壓根就不是純白,而是由七色光組成,純白色的陽光,可以被三棱鏡分爲七色,而後七色又可以被三棱鏡變成純白。

朱翊鈞非常清楚,張居正一定聽得懂他在講什麼,作爲帝國首輔,作爲循吏,作爲讀書人,作爲一個學富五車、思緒敏捷的大學士,作爲掌握了矛盾說,用辯證思維去思考問題的張居正,可以聽明白。

小皇帝又變成了那個不可名狀之物,把大錘掄圓了,狠狠的砸在了張居正思想鋼印上,把張居正根深蒂固,已經不惑的認知世界,砸的四分五裂。

朱翊鈞笑着說道:“元輔先生來試試?”

張居正走了過去,拿起了一個三棱鏡,伸了過去,從三棱鏡打出的七彩光柱,果然變成了白光。

大明首輔一言不發的將三棱鏡挪開、放上,就這樣玩了很久。

朱翊鈞輕聲說道:“這是踐履之實,純白的光可以分成七色,也可以由七色何爲純白,光就只是光而已。”

張居正沉默了許久才說道:“臣…容臣緩思。”

朱翊鈞也不急,玩着手裡的三棱鏡,讚歎這個世界的奇妙,他其實本來打算就帶張居正過來看看他的新玩具,但既然張居正以機心污染純白之心,就不能合道,來論奇技淫巧,朱翊鈞則用純白之光分爲七色,七色光合爲一色的踐履之實,論奇技淫巧。

張居正既然送上門來,這一大錘,自然要掄圓了砸上去,看看結果。

朱翊鈞不是很急,將三棱鏡拆了下來,換了一個銅鏡,說道:“先生,兵仗局又做出了一架千里鏡,千里鏡看的極遠,就送給先生一架。”

“先生看這個,光的入射和反射會改變。”

入射角等於反射角。

當朱翊鈞轉動銅鏡的時候,光的入射角改變,反射角也發生着改變,在暗室之中,表現的極爲清晰。

“臣想明白了。”張居正思考良久之後,終於想明白了,頗爲凝重的說道:“在之前,幾乎所有人都認爲,白色的光穿過彩色的琉璃,被污染爲了不同顏色的光,夫子看到的也是如此,自然從中領悟,機巧之心,污染了純白之心,夫子並沒錯,只有投機取巧之心,自然不能合道。”

“但白光本身就是七色的,光只是光。”

“道理是沒有錯的,夫子反對的是投機取巧之心,這是個人修養。”

“白光是七色光,七色光是白光,也沒有錯,白光就只是白光。”

朱翊鈞露出了笑容說道:“朕從沒說過夫子是錯的,朕只是帶元輔先生來看看彩虹。”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萬物無窮之理,不可不知,不可不聞,想要知道,就必須要孜孜不倦的去探索未知,人不學就一定不知道,想要追求萬物無窮之理,怎麼可以不以務學爲第一要務呢?這是元輔先生告訴朕的道理。”

“子不語怪力亂神,前些日子武英樓的千里鏡,朕一直想弄明白,爲何兩面小小的鏡片就可以看清楚數裡之外,這不是在追求萬物之理嗎?怎麼能說是奇技淫巧呢。”小皇帝收起大錘,變得格外的平和,他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他在用孔夫子的話反駁所謂的機心之論。

在沒有辯證性的矛盾說這一武器之前,用力甚寡而見功多的真實,和形而上的投機取巧的機心,是混沌而肯定的、對立而統一的現象;

在漫長的歷史長河裡,儒學士們抱着聖賢書,對機械無用論進行了徹底否定、絕對的批判,導致中原王朝的機械發展,始終沒能成體系的進行經驗總結;

而機械的‘力甚寡而見功多’,是切實的提高生產力,豐富物產、促進社會不斷進步的利器,是具體事實的信實;

但數千年來,始終未能完成陰陽並濟、綜合妥協的沖和,也就是和諧而穩定的狀態。

張居正俯首說道:“陛下英明,這不是奇技淫巧。”

朱翊鈞頓時覺得索然無味,按照他的設想,張居正應該掙扎一番,而後朱翊鈞再掄起大錘,將張居正的思想鋼印砸個稀巴爛纔對,結果,這才幾句話元輔先生,就直接投降了。

唯上知與下愚不移。

對萬物之理已經洞徹明悟的人,是堅定不移的人,任何的困難都不能讓他有任何的改變,這需要勇氣。

張居正毫無疑問是上知者,對於這樣的上知者而言,亦有大恐怖,那便是未知,也有大進取,那也是未知。

未知,即是恐懼,也是進步的本源動力,張居正不是懦夫,他能夠直面未知,而且去探索未知。

張居正的這種投降不是餒弱,而是一種直面未知的大勇氣。

朱翊鈞發現自己的先生,還真是個勇者。

朱翊鈞示意馮保把三棱鏡撤下去,而後拿起了一面放大鏡固定在了架子上,一個斜斜的架子上,笑着說道:“先生,朕想知道,爲何千里鏡能看到遠處的東西,所以開始着手探索,上下移動放大鏡的時候,朕驚訝的發現,光會透過透鏡發生折射,而後聚集在一個點上。”

“所以,放大鏡能夠燒死螞蟻。”

朱翊鈞平移着手中的放大鏡,從空洞中射出的太陽光,被放大鏡折射後,拐了彎,隨着放大鏡的平移,光線被折射出了不同的角度,但是始終經過一點,如果不是在暗室之內,這個放大鏡會匯聚太陽光到一點,會把螞蟻直接燒成灰。

“這個點,就是焦點。”朱翊鈞換了一塊放大鏡,開始上下平移,可以發現,焦點的位置改變,朱翊鈞接着說道:“朕還在思索,這個焦點和放大鏡距離遠近,和什麼有關。”

朱翊鈞已經準備好了大錘,但是看張居正不打算反抗,也不打算繼續砸了,和張居正離開了偏殿,前往正殿去講筵去了。

講筵結束的時候,張居正獲得了皇帝賞賜的千里鏡一架、三棱鏡、凸透鏡和凹透鏡若干片。

張居正站在孟冬之月的陽光之下,看着手中幾個檀木小方盒,裡面用天鵝絨填充,放着那些他過去視爲奇技淫巧之物。

萬物無窮之理,奧妙無窮。

刺王殺駕案後,小皇帝終於一改之前懶懶散散的習性,那時候,張居正直接的天朗氣清,大明的天空,晴空萬里,只有兩片小小的烏雲,這兩片烏雲不過是大明小小的疑惑罷了。

這兩片烏雲,一片是小皇帝有些不務正業。第二片烏雲就是小皇帝讀書,讀的太好。

現在這兩片烏雲慢慢擴大一些,漸漸的露出了它本來的面目,顯得格外的猙獰。

“幸甚至哉。”張居正十分珍惜的收好了的檀木盒子,他打算回去在全楚會館建立一個暗室,而後自己找人磨幾片三棱鏡、凸透鏡和凹面鏡。

如果實驗結果和文華殿偏殿的暗室相同,那就代表着並不是有人在誆騙小皇帝。

陳實功在解刳院的當值,手中又多了不少的素材,主要就是錦衣衛們抓到的間諜,這些間諜刺探着大明的諸多情報,有北虜的,有女真的,甚至還有倭國的,當然也有陰結虜人的大明人。

這些個間諜,平素裡抓到,都是一砍了之,現在都被北鎮撫司衙門的緹騎們,把這些諜子裡裡外外,洗涮乾淨送到解刳院裡解刳了。

一刀砍了,那不是浪費嗎?

陳實功最爲頭疼的就是,他最近多了一個患者,大明兵部尚書譚綸,譚司馬。

譚綸豁達,具體而言,就是遇到國事不問自身切身利害關係,以國事爲重,對於官位名利看的極輕,居家孝友,禔身端謹,嗛嗛能下士,與人不設城府,精誠足以孚天下,廉潔足以服天下。

陳實功的壓力很大,譚綸是浙黨黨魁,是朝中的大司馬,是大明肱股之臣,譚綸病了,要是看不好病,皇帝陛下饒不了他,浙黨諸人也饒不了他。

陳實功給譚綸切完了脈,頗爲懇切的說道:“公年未老,軍旅倦勤,或竟日而不食,或連朝而披甲,或數月不得臥榻,或終朝馬上而待旦,或一日而走數百里之遙,或一月而渉千萬之遠,任風雨霜露,身無干衣。懸性命於呼吸,熟暇計及生死?冒矢石於微茫,誰能問此身家?”

“譚公乃是國之幹臣,這病也落在了這幹臣之上。”

陳實功對譚綸就倆字,佩服,譚綸這打起仗來,根本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兒,這才落下了病根,以致於到了這五十多歲,身體機能開始下降。

譚綸則是笑着說道:“彼時東南局面,如薄冰欲破,急如星火,小事而已。”

譚綸所說的小事,可不是小事,嘉靖三十八年三、四月,譚綸馳援台州桃渚之戰,冒傾盆大雨跋山涉水,只有柿棗充飢,所領隊伍途中幾次與倭寇遭遇戰,連戰連捷。

兩天三夜夜急行300餘里,大小歷戰二十多陣,一路作戰,一路急行軍,此前此後,也一直皆有作戰急情,需要譚綸處置。

陳實功翻動着病例無奈的說道:“隆慶五年八月,塘報韃靼合北蠻謀大舉南下,譚公佈置妥當京營兵馬後,親往密雲、昌平等處,集合兩地精銳,開赴長城腳下黃花鎮,七日未歇。”

“譚公若是還這麼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兒,神仙難救,藥石難醫。”

隆慶五年的邊方急報,是虛報,韃靼並未南下,但是把譚綸折騰的夠嗆,隆慶五年八月二十二日,譚綸從黃花鎮回到了京師,當晚吃胡椒,到了次日,左臉忽腫,口眼歪斜,飲食言語亦少清利,即服藥調理。

這是隆慶五年,譚綸在太醫院的診治記錄。

就是方逢時那套謊報軍情,把譚綸折騰出了中風的症狀,譚綸老了,不年輕了,像年輕時候那般折騰,必然出大事。

譚綸聽聞也是一愣,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看着陳實功打趣的問道:“陳太醫的意思是,我這病還有得救?咦!還以爲沒幾日好活了呢。”

什麼話,這是什麼話!

譚綸這話的意思,像是他的命不是他的命一樣!

陳實功俯首說道:“那得譚公自救,若是譚公仍然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兒,我就是華佗在世,也沒那個本事,我再把前太醫李時珍請回京師來,爲譚公調理一番。”

“譚公日後亥時之前必須休息,不能再點燈熬油,那哪裡是熬的油啊,那是熬的譚公的命!”

“每日仍需要活動,但是必須要熱身,若是要舞刀弄劍,切忌不可急切,否則很容易出問題。”

譚綸聽聞如此,立刻神采飛舞的說道:“你這個意思是,我還能舞刀弄劍?”

“不能上陣廝殺了!”陳實功立刻大聲的說道:“是舞刀弄劍的休養,不是上陣殺敵,也就是譚公身體硬實,換成他人,早就癱了!”

“萬萬不可再上陣了。”

陳實功發出了鄭重的警告,譚綸這個病是個慢性病,若是注意調理,還不會出大事,但是非要上陣打仗,恐怕真的命不久矣了。

“無趣。”譚綸一聽不能打仗,神情灰暗了下來,他其實不是很喜歡朝堂,這裡都是人心鬼蜮、陰謀詭計,還不如打仗來的利索,敵人就是敵人,袍澤就是袍澤,殺死敵人,贏得勝利,簡單而明瞭。

這朝裡,譚綸是既不喜歡的,套這一層言不由衷的皮,多少有點無趣。

但是打了一輩子仗的他,再也不能上戰場征伐了。

譚綸還以爲解刳院能讓他再次上陣殺敵,結果解刳院也做不到,他站了起來打算離開。

陳實功趕忙站了起來送行,一邊送行,一邊說道:“我會上奏請李時珍回朝,爲譚公開藥調理。”

“有勞陳太醫了。”譚綸四處打量着解刳院內外,都說這裡是人間閻王殿,陰森又恐怖,但是譚綸看來看去,也沒覺得這裡有什麼可怕的地方。

人被殺了,就真的死了。

若真的是有鬼怪之類的東西,譚綸殺了那麼多的倭寇,怎麼沒見倭寇化成厲鬼,找上門來?

“送譚公。”

“陳太醫留步。”譚綸大踏步的離開了解刳院的大門,這東郊米巷,本來極爲繁華,現在連個人影都看不到,他左右看了看,向着兵部衙門而去。

陳實功上奏請李時珍回京,理由是要給譚綸看這中風的病。

朱翊鈞聞訊立刻下旨文淵閣,讓張居正不管用什麼辦法,把這個大明神醫李時珍給抓回來,給譚公好好看看病。

吳百朋已經到了宣府,把宣府大同段的長城閱視了一遍後,上了一本奏疏言。

說起於滴水崖,歷鵰鶚堡、龍門衛、至六臺子墩,凡一萬八千七十六丈有奇,被虜蹂踐半傾塌,廷議議論,修築這一段,一共要用糧八千八百一十三石,鹽菜工食銀六千一百七十九兩,每年用軍夫一十九萬名,酌量衝緩折萬人,漸次舉行,期三年內完報。

這些關隘,就是王崇古前往宣府大同要堵的窟窿。

這八千石糧,六千銀子是朝廷拿出來的意思意思,最關鍵的是要每年用十九萬軍夫一年可以修成,但是吳百朋硬生生的給他折成了萬餘人,三年修成。

吳百朋在鈍刀子割肉。

王崇古作爲宣大督撫,上了一封奏疏,表示,不用三年,一年期成!至於需要所用軍夫十九萬人,朝廷仍然出一萬人,其餘的他王崇古來想辦法。

張四維很急,急着回朝來,一年已經很晚了。

“王崇古真的急了,他居然肯把白花花的銀子給窮人,作孽啊,他真的爲了張四維回朝,用盡了心思。”朱翊鈞拿起了萬曆之寶,在王崇古的奏疏上下印。

葛守禮在朝中不幫王崇古和張四維說話,再不把張四維弄回朝去,晉黨要出大問題。

王崇古的辦法,就是給銀至山西布政司,由山西布政司徵調失地佃戶、遊墜之民至邊方修築長城,王崇古給布政司的銀子,是今年山西的力役銀。

大頭則是在邊方鼎建之事上,每一力役每年給銀三兩,米麪襖鞋等物折銀七兩,也就是說,一年之內,王崇古至少要花近兩百萬銀把這個窟窿堵上。

而監察則由浙黨吳百朋、張黨李樂、閹黨張鯨等人具體負責,而非由晉黨負責監察。

張宏笑着說道:“到底是元輔先生把晉黨給打疼了,他才肯如此爲之奔走,否則這吃進肚子裡,怎肯吐出來。”

朱翊鈞放下了王崇古的奏疏,這件事會下章戶部,由戶部下章山西布政司,明年春耕之後,再調佃戶和遊墜之民至邊方鼎建,他搖頭說道:“那豈不是說,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王崇古和張四維更恨元輔了。可這件事,到底是他們貪墨了朝廷的專款,奴役了邊方軍士,現在這種補救,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朱翊鈞拿起了另外一本奏疏,內帑太監殷平論宮內用度。

小皇帝不當家,以往宮裡開支都是給李太后,朱翊鈞是第一次看到了皇宮裡的賬目,就四個字,入不敷出。

“歲用不敷,欲於舊額,外增本色黃白蠟五萬四千斤,折銀七萬五千八百四十一銀,黃蠟每斤價銀二錢,每斤價銀四錢二,由浙江一條編法折銀,俱解內承運庫。”朱翊鈞看完了手中內帑太監殷平的奏疏。

黃白蠟只是個由頭,是宮裡面沒錢,有了虧空,巧立名目問外廷要,但是外廷戶部王國光執奏不從,不肯出七萬多兩銀子。

朱翊鈞拿着手中這本奏疏看着張宏問道:“有辦法嗎?宮裡能從王尚書手裡扣出這七萬兩銀子嗎?”

“不能。”張宏頗爲肯定的說道:“嘉靖年間,世廟要兩百萬銀子,戶部也沒銀子,愣是不給,後來有個叫段朝用的術士,膽大包天,居然敢欺騙世廟主上,說會點石成金之術,黃金可成,不死藥可得。”

“如此一兩年,被陸炳陸緹帥所揭破,世廟大怒,將其杖斃,看看段朝用,有沒有不死金身,果死,無金身。”

朱翊鈞聽聞這段往事,想到了張居正對三棱鏡將陽光散射爲七彩光時,面色鉅變駭然的模樣。

張居正也是怕小皇帝在小宦官的蠱惑下,接觸到了那些異端方術,搞什麼點石成金、煉不死藥的事兒,所以才那麼大的反應,畢竟白光散射七彩虹,很像方術的手段。

但皇帝有睿哲,並不是在搞方術的時候,張居正自然不再阻攔。

玩,沒什麼不能玩的,放心大膽的玩,只要不是搞異端方術,張居正還是樂意小皇帝開朗一些。

嘉靖皇帝沉迷於長生不老之術,是很損害皇帝威嚴的。

段朝用就是一個瘸子,他要是有仙術,連自己的腿都治不好?就是個江湖騙子,居然騙到了皇宮裡,騙到了九五之尊的頭上,而且還騙成了,撈到了‘高士’的道家封號的同時,還撈到了五品官做。

最後陸炳因爲和皇帝極爲親密,把半遮半掩的這件事給捅破了,江湖術士騙皇帝這個笑話,也就維持了兩年多的時間,否則這個笑話還要持久下去,朝臣們怎麼會對皇帝尊敬呢?

張居正發現不是方術騙人之後,才鬆了口氣。

“七萬兩銀子,這虧空從哪裡找補?沒錢啊。”朱翊鈞拿着手中的奏疏,批覆下章文淵閣廷議。

張居正在這個浮票上,留下了空白浮票,這是宮裡的事兒,他不能管,事涉內廷,張居正不好表態。

次日清晨,陰雨綿綿,一場秋雨一場寒,天氣已經變冷,文華殿上的氣氛也不算融洽。

馮保拿出了內帑太監殷平的奏疏,問外廷要錢,張居正一言不發,王國光拒不執行,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七萬五千餘兩銀子不是小數目,能養全楚會館七十五年之久,也就是能把全楚會館養到南明永曆二年。

內廷要錢,外廷不給,一時間卡出了,遵主上威福之權的葛守禮,也是沉默不語,他沒有這麼多錢,填補這個窟窿。

“簡直是可笑至極,諸位明公,王崇古在邊方堵窟窿,至少要調用兩百萬兩的糧餉,輪到宮裡用七萬兩銀子,你們就支支吾吾一言不發?”馮保怒從心中起,惡從膽邊生,實在是太過分了。

沉默,也是一種抗拒。

馮保無論怎麼發脾氣都沒有用,國家財用大虧,已經體現到了至高無上的皇權之上了。

左春坊大學士王家屏試探性的說道:“聞宮中虧用,朝士張四維大感震驚,尋到我處,言他可以拿出這筆銀子來,補貼宮中用度。”

馮保眉頭一皺,看着王家屏說道:“條件呢?”

王家屏滿是笑意的說道:“並沒什麼條件,只是盡忠孝之心,張四維有感國事艱難,願意用私家補貼公室,出自真意,並無其餘私請,馮大伴誤會了,張四維受宣府、大同長城鼎建牽連,不能回朝,長城鼎建之事未了,他不敢用這種事兒,威逼朝廷的。”

這個主意是宣府巡撫吳兌給王崇古的建議。

吳兌在天牢裡蹲了半個月多也是蹲怕了,搞謊報軍情,不如拿真金白銀出來,討宮中歡心,而且不急於一時,若是長城鼎建的窟窿堵上了,王崇古、張四維、吳兌等人,依仗着安定邊方、俺答封貢之事,還怕在朝內,沒有自己的位置?

張四維還專門叮囑了王家屏:要講清楚,沒有條件,自己現在不能回朝,真的很急,但是絕沒有賄賂宮中以圖再起的打算,就是拳拳忠孝之心,長城鼎建的事兒,一定會辦好,辦好了他再回京來。

上次僞造塘報的事兒,已經弄的滿朝風雨了,不能再刺激宮中了。

葛守禮聽聞面色複雜,他雖然爲晉黨黨魁,但是他只掌控了科道言官,並不掌控錢糧軍兵,王崇古和張四維要錢有錢要人有人,這不,皇帝缺錢,立刻就湊了上來獻媚來了。

王國光面色不善,他看向了張居正問道:“元輔以爲呢?”

張居正還沒開口說話,臺上的小皇帝突然開口說道:“朕不要張四維的錢,宮裡沒錢可以少用點,節儉些,他的錢,他自己留着吧!”

朱翊鈞毫不掩飾自己對張四維的厭惡,連他的錢都不肯要。

銀子只是銀子,又沒寫誰的名字,怎麼就噁心了呢?但是張四維的銀子,就是噁心!

第414章 贓吏貪婪而不問,良民塗炭而罔知第二百四十九章 一張嘴,哭的梨花帶雨就是鐵證第501章 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第一百零八章 亂插蓬蒿箭滿腰,不怕猛虎欺黃犢第二十三章 一夕之飢,啓無窮之殺第一百九十四章 皇帝親自帶頭偷工減料第二百一十四章 煤市口大火第七十章 天恆變,道亦恆變第427章 土著只是一種猿第522章 非威不畏非惠不懷,德威兼用感心攝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可攻陷、無懈可擊的城堡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寧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第308章 人給狗送葬,天下奇聞!第398章 大明皇帝的留一手第331章 誰爲萬民奔波,誰爲萬民之王第528章 我也可以談,我也可以愛大明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可攻陷、無懈可擊的城堡第七十六章 瘦徐家,以肥天下第314章 出使泰西使者返京,只帶了一堆的書第397章 俺答汗是個筐,什麼都往裡面裝第九十六章 公與私,根本難不倒元輔先生!第二百三十三章 大明版的解放奴隸宣言第372章 讀書人最是擅長,殺人不見血第322章 他們那裡不適合種地第四十五章 發乎己者有不忠第492章 不是臣工不努力,是真的無能爲力第二百零三章 讀書人最後一絲臉面第二百六十五章 西山老祖的無上真經第二百零六章 不能帶陛下去青樓!第三十章 德爲心中法,法爲成文德第527章 百業農爲先,農興則百業興第三章 皇帝學武,不務正業第一百三十五章 《算學寶鑑》、《算法統宗》和《泰西算學》第一十六章 殺人需用利刃第九十章 懲罰性關稅第475章 四個自然而然的推論第313章 衍聖公?誰愛要誰要,我們南宗不要第一百一十九章 仰望星空朱載堉第三十九章 科道言官朝天闕第五十五章 清談可以滅虜,北虜安在?第520章 無事王老狗,有事王次輔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的命是不是命,你是不是人?第一百七十章 大明皇帝的鎮國神器第二百一十一章 手縛二雞之力的書生第四十五章 發乎己者有不忠第309章 不絕對忠誠,就是絕對的不忠誠第一百五十一章 重新定義清流第八十七章 當國者政以賄成,吏朘民膏以媚權門第400章 即便是天下罪之,那也是萬方有罪第427章 土著只是一種猿第387章 搶着給皇帝送錢,算怎麼回事兒?第511章 元輔次輔,收收神通吧!第一十六章 殺人需用利刃第497章 陛下劍指之處,大明軍兵鋒所向第一百四十八章 緣冪勢既同,則積不容異第445章 戚繼光沒有等到屬於他的十二道金牌第二百零八章 大明皇家格物院第一百零五章 朕要學外語第293章 肯遷京畿就活,不遷就死第459章 葉李十四條劃第301章 這結個婚,比西山拼殺都累!第436章 戚繼光膽小如鼠,李如鬆貪生怕死第一百九十三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第503章 買不盡的松江布,收不盡的魏塘紗第346章 去奢崇儉,誠乃救時要務第八章 大明軍容耀天威第一百四十章 大明,被命運扼住了喉嚨第361章 你不用,還不讓別人用?第518章 自此以後,當乘長風破萬里浪!第二百零六章 不能帶陛下去青樓!第一百五十五章 獨夫?朕就是獨夫!第七十五章 天下之事,有常有變 君子處事,有經有權第一百四十八章 緣冪勢既同,則積不容異第335章 賺錢,寒磣嗎?不寒磣第362章 海瑞帶着骨鯁正氣,來到了西苑第一百四十九章 少年組天下第一高手朱翊鈞第517章 大明水師閱艦式第二百六十二章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第一百六十四章 忠君體國侯於趙第320章 爲這個破破爛爛的世界縫縫補補第335章 賺錢,寒磣嗎?不寒磣第298章 我大明,天下無敵!請假條高燒第512章 皇家理工學院第314章 出使泰西使者返京,只帶了一堆的書第二百七十六章 銀錠不是貨幣,銀幣纔是第二百七十三章 吃幹抹淨不幹事第一百四十五章 救還是不救,這是一個問題第三十四章 覆舟水是蒼生淚,不到橫流君不知第一百八十章 李太后歸政,乾清宮大火第390章 不過是舊時代的殘黨罷了第二百四十六章 難道,還有高手?第六十七章 這,只是一個開始第453章 白銀,就是百姓們的血汗錢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明和西班牙的共同困境第296章 朕當初欠考慮了第469章 大爭之世,強則強,弱則亡!第525章 那都是過去倭人做的,和現在倭人無第一百九十二章 度數旁通十五屏第495章 借工兵團營法一用
第414章 贓吏貪婪而不問,良民塗炭而罔知第二百四十九章 一張嘴,哭的梨花帶雨就是鐵證第501章 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第一百零八章 亂插蓬蒿箭滿腰,不怕猛虎欺黃犢第二十三章 一夕之飢,啓無窮之殺第一百九十四章 皇帝親自帶頭偷工減料第二百一十四章 煤市口大火第七十章 天恆變,道亦恆變第427章 土著只是一種猿第522章 非威不畏非惠不懷,德威兼用感心攝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可攻陷、無懈可擊的城堡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寧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第308章 人給狗送葬,天下奇聞!第398章 大明皇帝的留一手第331章 誰爲萬民奔波,誰爲萬民之王第528章 我也可以談,我也可以愛大明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可攻陷、無懈可擊的城堡第七十六章 瘦徐家,以肥天下第314章 出使泰西使者返京,只帶了一堆的書第397章 俺答汗是個筐,什麼都往裡面裝第九十六章 公與私,根本難不倒元輔先生!第二百三十三章 大明版的解放奴隸宣言第372章 讀書人最是擅長,殺人不見血第322章 他們那裡不適合種地第四十五章 發乎己者有不忠第492章 不是臣工不努力,是真的無能爲力第二百零三章 讀書人最後一絲臉面第二百六十五章 西山老祖的無上真經第二百零六章 不能帶陛下去青樓!第三十章 德爲心中法,法爲成文德第527章 百業農爲先,農興則百業興第三章 皇帝學武,不務正業第一百三十五章 《算學寶鑑》、《算法統宗》和《泰西算學》第一十六章 殺人需用利刃第九十章 懲罰性關稅第475章 四個自然而然的推論第313章 衍聖公?誰愛要誰要,我們南宗不要第一百一十九章 仰望星空朱載堉第三十九章 科道言官朝天闕第五十五章 清談可以滅虜,北虜安在?第520章 無事王老狗,有事王次輔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的命是不是命,你是不是人?第一百七十章 大明皇帝的鎮國神器第二百一十一章 手縛二雞之力的書生第四十五章 發乎己者有不忠第309章 不絕對忠誠,就是絕對的不忠誠第一百五十一章 重新定義清流第八十七章 當國者政以賄成,吏朘民膏以媚權門第400章 即便是天下罪之,那也是萬方有罪第427章 土著只是一種猿第387章 搶着給皇帝送錢,算怎麼回事兒?第511章 元輔次輔,收收神通吧!第一十六章 殺人需用利刃第497章 陛下劍指之處,大明軍兵鋒所向第一百四十八章 緣冪勢既同,則積不容異第445章 戚繼光沒有等到屬於他的十二道金牌第二百零八章 大明皇家格物院第一百零五章 朕要學外語第293章 肯遷京畿就活,不遷就死第459章 葉李十四條劃第301章 這結個婚,比西山拼殺都累!第436章 戚繼光膽小如鼠,李如鬆貪生怕死第一百九十三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第503章 買不盡的松江布,收不盡的魏塘紗第346章 去奢崇儉,誠乃救時要務第八章 大明軍容耀天威第一百四十章 大明,被命運扼住了喉嚨第361章 你不用,還不讓別人用?第518章 自此以後,當乘長風破萬里浪!第二百零六章 不能帶陛下去青樓!第一百五十五章 獨夫?朕就是獨夫!第七十五章 天下之事,有常有變 君子處事,有經有權第一百四十八章 緣冪勢既同,則積不容異第335章 賺錢,寒磣嗎?不寒磣第362章 海瑞帶着骨鯁正氣,來到了西苑第一百四十九章 少年組天下第一高手朱翊鈞第517章 大明水師閱艦式第二百六十二章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第一百六十四章 忠君體國侯於趙第320章 爲這個破破爛爛的世界縫縫補補第335章 賺錢,寒磣嗎?不寒磣第298章 我大明,天下無敵!請假條高燒第512章 皇家理工學院第314章 出使泰西使者返京,只帶了一堆的書第二百七十六章 銀錠不是貨幣,銀幣纔是第二百七十三章 吃幹抹淨不幹事第一百四十五章 救還是不救,這是一個問題第三十四章 覆舟水是蒼生淚,不到橫流君不知第一百八十章 李太后歸政,乾清宮大火第390章 不過是舊時代的殘黨罷了第二百四十六章 難道,還有高手?第六十七章 這,只是一個開始第453章 白銀,就是百姓們的血汗錢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明和西班牙的共同困境第296章 朕當初欠考慮了第469章 大爭之世,強則強,弱則亡!第525章 那都是過去倭人做的,和現在倭人無第一百九十二章 度數旁通十五屏第495章 借工兵團營法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