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承聽說太后召見,立刻便收了戲弄紀桓的心思。他有些頭疼地看向紀桓,可憐巴巴地說道:“先生,我最近可聽話了。”
紀桓趕忙點了點頭。對啊,不理朝政,光知道逼着先生給他獵鹿,簡直是太聽話了!他目送着趙承沮喪遠去的背影,長出了一口氣,從馬上滾落了下來。
“給我找輛車,快!我要告三天假!”
長樂宮。
“阿承,你年紀不小了,該立後了。”寒暄之後,紀太后如是說道。
趙承:“……陛下,臣才十五歲,還可以再緩緩。”
紀太后含笑搖了搖頭:“世家子弟十三四歲成婚的比比皆是,十五已經不早了。”
趙承抽了抽嘴角,說道:“可是先帝剛過世還不滿一年,臣這個時候談婚論嫁豈不是對先帝不敬?”
紀太后聽到“先帝”兩個字,臉上的笑容立刻就隱去了。趙承暗道這個藉口找得真是糟糕,正想着補救,便聽太后生硬地說道:“無妨,卿乃一國之君,國嗣大過孝道。況且立後之事草率不得,羣臣廷議後定下人選,三書六禮還得走上一段時間。若是不順,卿三年孝期都該過了。”
趙承再無法推脫,只得硬着頭皮應了下來。
皇后啊……趙承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女子形象。紀琬是個好妻子,可惜……
次日朝會,果然有朝臣提到立後的事。衆人幾乎一邊倒地附議,趙承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他情知這事早晚躲不過,只是不願再誤人一生了。
可惜,太后最終仍然爲他選了紀琬。
太后會選紀家女爲皇后也是理所當然。她有生之年自然希望紀家長盛不衰,而本朝外戚權重,多爲帝王仰仗,當然是最好的選擇。更何況,還有紀桓……
占卜出的吉日遠得很,趙承乾脆眼不見心不煩。春天一到,不耐熱的天子便立刻搬回了清涼殿,此時他例行毫無形象地趴在殿內,貪婪地看着一幅巨大的疆域圖。
“長卿你看,”趙承指着河套以南的廣袤平原說道:“多好的養馬地啊。”
紀桓順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冷靜地說道:“匈奴人聚居處,有大批騎兵把守。”
趙承:“……”他決定裝作沒聽見這人潑冷水,自顧自說了下去:“有了這塊地方馬的問題就解決了大半,把匈奴人趕回漠北指日可待。”
紀桓點了點頭:“話雖如此,可惜大周騎兵今非昔比,去年那一戰更是損失了不少精銳,要奪這個地方,難啊。”
趙承終於惱羞成怒:“你今天是怎麼回事!”
紀桓:“腿疼。”
趙承懶洋洋地翻了個白眼:“腿疼?卿連鹿都獵不到,怎麼獵大單于?”
“陛下還想獵……”紀桓聽到這個“獵”字就頭疼,說到一半才反應過來:“陛下說什麼?單于?”
趙承暼了他一眼:“子承父業。”
紀桓愣了半晌,突然興奮起來。“敬諾!”他翻身跪起,大聲說道。
趙承心頭徘徊不去的那朵陰雲似乎一下就被驅散了。紀桓年輕而神采飛揚的臉就像一針最有力的強心劑,讓他不由得跟着喜笑顏開。他突然生出一陣衝動,想要理一理紀桓額前不聽話的碎髮,或者撫平他衣襟上並不存在的褶皺。可就在這時,紀桓突然動了動,指着圖上的一個地方,說道:“陛下看看這裡。”
趙承還沒能伸出去的手,驀地滯在了袖子裡。
“這裡雖然比不上河南地,但這裡出的馬也不錯。”
趙承暼了一眼,說道:“河東富饒,人傑地靈。”
“是啊,”紀桓明顯興奮了起來,“河東郡的糧食幾乎年年豐收,家家都有牛羊,富裕點的人家養馬的也不少。陛下,臣想親自去看看。”
趙承沉思半晌,說道:“可。”而後他突然翻了個身,笑着對紀桓眨了眨眼。
紀桓突然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啓元元年,朝堂上的那位少年天子更懶了,流連離宮別苑,時常多日不歸。漸漸地,朝臣也都習慣了——也沒什麼不習慣的,幾十年等閒見不到天子的日子,不也這麼過來了嗎?
去往河東的官道上,數十名騎士奔馳而過,掀起獵獵風塵。天色漸晚,從前方跑來一騎,對着中間的一名勁裝少年拱手道:“公子,前方十里處有驛館,但若要到下一處便要再行兩三個時辰了。”
那少年往身旁一個面有菜色的青年身上瞥了一眼,無奈地說道:“罷了,今天就在那驛館歇息吧。”
“諾。”騎士接下命令後,片刻沒有耽擱,立即去安排一應事宜了。
這所驛館頗爲狹小,出去三三兩兩的旅客外,竟找不出十幾間房可供他們一行人居住。爲首的少年倒是毫不在意,他揮了揮手道:“兩人一間即可,先給我打桶熱水。”
騎士們面面相覷,似乎對兩人一間的住宿十分不滿。可惜主上都沒嫌棄,他們更沒有挑剔的餘地。眼看着少年攜着身旁那青年消失在一間上房中,院落中的騎士立刻亂作一團,爲了牀位大打出手。
“長卿,這地方好像還可以。”那爲首的少年正是喬裝出行的趙承,他四下打量了房間一週,如是說道。
紀桓無語地望着這捉襟見肘的房間和裡面那巴掌寬的牀榻,實在看不出這地方究竟哪裡“還可以”。
還沒有他家阿驪住的好。
這時,兩個騎士擡着打好的熱水進了屋,剛往地上一放,水就灑了一半。趙承抽了抽嘴角,心累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下去,而後對紀桓說道:“看這羣糙漢子,哪有個會伺候人的?出來的時候你怎麼沒提醒我,咱們接下去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紀桓:“……”早說過帶上鄭安可是是誰嫌棄他跑得慢的?現在想起要伺候人的了,您看車騎將軍少子和山陽侯世子哪個比較合適啊?
不過紀桓跟着這幫身強力壯的孩子跑了大半天,早就累得說不出話了。他草草抹了把臉,便往榻上一栽,口中還不忘告罪道:“臣失儀,臣太累了。”而後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突然警覺地張開眼睛問道:“陛下哪裡來的通關文書?”
這的確不能怪紀桓多事,實在是因爲他家陛下有僞造他人印信的前科。
趙承哈哈一笑:“先生放心吧,我帶了貞陽侯印,回去給你換新的。”
紀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