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馨走的時候已經寅初了,正是人們睡意正足的時候。她得的這樣的病,也不能大張旗鼓的給她辦喪事。珍兒跟曹葉氏商量了一下,決定連夜就給她燒了。
錢順、葉大伯、趙暘銘他們辦完這事,天已經不早了。擔心曹葉氏住在後山觸景傷情,珍兒把她給接到家裡,讓她跟趙大娘一起住。
忙了大半宿,衆人都有些累了,珍兒叮囑了他們幾句,就讓回去歇着了。
即使不熟悉,可眼睜睜的看着一條生命就這樣消失了,還不能有一個風光體面的身後事,珍兒心裡還是覺得有些沉甸甸的,躺在牀上,半晌也睡不着。
第二天起牀的時候,擡眼都升得老高了。木筆在房門口守着呢,聽到裡面有動響,忙推門進來。
“東家,你起了。”木筆拿起牀尾疊的整整齊齊的衣裳,要服侍珍兒穿衣。
珍兒實在是不習慣這樣一舉一動都被人伺候着,可是簡月娘卻要讓她們幾個小丫頭好好學規矩,這也是要考驗她們的,珍兒就是不習慣,也還是認真。
剛穿戴整齊,木蓮就端了洗漱的水進門,珍兒問道:“月娘呢?”
木蓮放下水,笑吟吟的道:“大夫人過來找月娘說事,兩人在花廳呢。玉姑娘去葉家給二夫人送新畫的花樣子去了。”
珍兒聽說大伯孃來了,想來是方海的婚事有着落了,忙洗漱,匆匆吃了早飯趕去花廳。
花廳裡,簡月娘跟毛氏兩個湊在一起,指着幾張小紙箋,說說笑笑的。
那種紙箋珍兒見過,是鄉下的媒婆記錄信息寫的,巴掌大小,好拿又好藏。
量媒量媒,雙方要經過仔細思量以後才能知道雙方合不合適。而鄉下的要求要寬鬆些,要是家裡有合適的人要說親,就跟媒婆說有哪些條件,媒婆會根據你的要求,給你找出合適的人,然後寫在這樣的小紙箋上,不記名,只寫一些基本的情況,這樣就算別人撿到了紙箋,也不知道寫的是誰家的姑娘或者是小子。
如果看中了紙箋上的哪個,媒婆跟兩邊通了氣,還能找個機會,讓兩人遠遠的見上一面。
毛氏看到門前人影一晃,忙把手裡的紙箋攏到袖子裡,簡月娘倒是比她淡定不少,動作慢慢的拿起紙箋往懷裡塞,一個不小心,其中一張紙箋還掉到了地上,珍兒往前走一步就能撿起來了。
毛氏看了簡月娘一眼,強忍着笑。
珍兒看她們沒有要動的意思,隨手撿起了紙箋,一看倒是有些好奇了,“大伯孃,月娘,不是要給方海說親嗎,怎麼這裡寫的是個十五歲的男的?”
毛氏本來還忍着的笑這會兒實在是忍不住了,拍了一下簡月娘道:“我都說這事你實實在在的跟珍兒說多好,結果還非要捂着瞞着的,臨到了了,還是你自己給鬧騰出來了。”
簡月娘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尷尬的,解釋道:“那不是給方海看的,是給你瞧的。”
“給我?”珍兒詫異了,“我還沒過十四歲呢。”
“再過幾個月就過了。”簡月娘道,“別看你現在年紀小,這日子過的還不快呀,我現在給你定下,看人家是什麼樣的人家,還要給你準備嫁妝,這大件的精細點兒的傢俱,一打不就得個一年多的,你自個的手藝又不行,到時候還要找人幫你繡被子,繡蚊帳,繡禮服的。你也沒個像樣的首飾,這還得讓趙順幫着張羅了……”
簡月娘隨便一說就說了一大串的事情出來,珍兒聽的都有些怔愣。
毛氏還加了一句,“其實我跟月娘是覺得,虎子現在還小,你要是出嫁了,這家裡也每個支應門庭的人,還不如給你招個人回來,這不,看的也都是些家裡兄弟多的,人老實勤奮的,你要不瞅瞅。”
珍兒倒是沒想到,月娘爲她想了那麼多,看着毛氏遞過來的紙箋,不自覺的接了過來。
吳玲玉風風火火的跑進來,就看到珍兒一個人坐在窗前發呆,連平時常看的話本都拿倒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姑娘,回魂了。春天都過了還在思春呢,說,想誰呢,難道是送你話本的這人?”
拿起桌上的話本,吳玲玉隨意翻了翻,這麼薄薄的一個話本,她一個晚上就給搞定了,珍兒卻每回都能看個七八天的,真不知道她平時看賬本怎麼那麼快的。
“哎,話說,這葉春水也真夠堅持的,從他去了問山書院,基本上每隔一段時間送信回來就帶兩本話本回來,偏偏每本書還都是他自己手抄的,真有心呀。”吳玲玉嘖嘖嘴,可憐他這個用心珍兒是一點兒也沒感受出來呀,“看這字練的,估計到時候他就是學問沒起來,憑着這一手的好字,還有對這種話本的瞭解,也能混個風生水起呀。”
珍兒抽回話本放到書架上,道:“別說這種話,要是讓村長他們聽到了,還不定怎麼傷心呢。嗯,明兒我就寫封信過去,他要是以後再沒事抄這種話本,我就不讓虎子跟他通信了,沒得把虎子也給帶的玩物喪志。”
吳玲玉眨巴了兩下小眼睛看着珍兒,莫名的問道:“你以爲這話本是給虎子的?”
“難道不是?”珍兒也莫名了。
吳玲玉狂笑出聲,眼看着珍兒眉頭越皺越緊,好不容易止了笑,道:“其實,就是給虎子的。”
珍兒懶得理會她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回屋換了身粗布衣裳出來。
吳玲玉一個在花廳裡爆笑不止,直笑的眼淚都出來了,這會兒見珍兒要出門,蹭的一下就跳過來了,“珍兒,你這是去哪兒呀?”
珍兒彈了彈身上的褶皺,道:“我去地裡轉轉,一會兒就回來,晌午別讓月娘下庖房,她這兩天有點兒咳嗽,裡面煙嗆。”
吳玲玉正覺無聊,就攔下跟在珍兒後面的木香,道:“你留下,我去,記得珍兒剛剛說的話嗎,叫方海回來做飯。”
她這樣亂改自己的話,珍兒也不在意。要說起來,整個家裡,還就方海跟簡月娘的手藝比較不錯,木藍她們幾個的手藝都一般,幾本只達到了熟了的程度。
五月一直都是繁忙的時候,村來很多門都鎖上了,可是一到田間地頭,卻到處都能看到人。
珍兒跟吳玲玉兩個,沿着地埂走,第一個經過的是玉孃家的甘蔗地。裡面甘蔗苗已經長起來了,也有半人高了。玉娘用的是自家最好的地種的甘蔗,當初種的時候也很小心,裡面種下的苗,十有八九都成活了,後來補苗的時候她家也是補得最少的。
這樣一片甘蔗地,在附近黃燦燦的麥子的包圍下,尤其顯眼,卻又像是一片綠色的大洲一般,認識讓人嚮往。
玉娘正帶着她兒子在地裡拔草。甘蔗叢裡的草特別好拔,都是一叢一叢的,一扯就掉了,也不怕傷到苗。
珍兒看他們乾的認真,也沒叫他們,跟吳玲玉兩個一路往自家地裡走。
珍兒家地裡倒是沒種甘蔗,這兩年家裡的人越來越多,地卻沒增加多少,還要空出來一些地種甘蔗跟草莓,本來就不夠吃的,她整愁着呢。
王大叔跟葉五哥都是認真的性子,平時每個事就喜歡到地頭上轉悠幾圈,村裡村外都說,珍兒請了幾個好幫工,對她家的地比自家還認真。
他們做的認真,珍兒也沒虧待他們,這兩年,每年給的工錢都在漲,外人不知道,他們自己心裡都有數。
還沒走到自己地邊上,就聽見前面鬧哄哄的。
吳玲玉愛湊熱鬧,聽到聲響眼睛亮了一下,提腳就要過去看看,不過走了兩步,卻又退回來了。
“怎麼不去看看呀?”珍兒問道,有熱鬧不去,可不像是她的風格。
吳玲玉踢了踢腳底下的石子,嘟着嘴,道:“有人說我明明比你大,卻比你還不如,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
這麼有孩子氣的話,也只有吳玲玉能說出來了。珍兒想不出來有誰能給她這麼大的影響力。
“還不是趙暘銘嘍。”吳玲玉賭氣,道:“上次城門口那個老伯,你跟他都知道要等到人少的地方再去幫他,既幫了人又不會惹得自己一身騷。他還數落我,說我沒腦子。”
珍兒總覺得這樣的話不會是趙暘銘說的,他平時不愛說話,怎麼會說這麼讓人討厭的話來。不過,也許是他在吳玲玉面前表現的不一樣也說不定。
“玉姐姐,你不是沒腦子,只不過做事情太想當然了而已。你看你在家裡,有爹孃保護着,就是出了門,可能也沒遇到什麼挫折,後來又來了這裡,你又不做事,又沒有見過各色的人,怎麼會知道遇到什麼樣的事該如何應對呢?”珍兒細細分析道。
吳玲玉想了想,好像是這麼回事,她一直覺得自己很聰明,其實確實是相當然了。
“那要不然這樣吧,我安排你到作坊裡做事,就每天管着那些工人就成了。”珍兒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