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妃的《枕鶴記》開篇,不談天不說地,直接寫到邯鄲兵變。第二天邯鄲城外三個趕路人。
蘆零王擬旨,秋妃被髮配回原籍江洲。在去江洲的路上,秋妃遇到情敵酈梅儀。
共同的情人謝錡嗚呼哀哉,酈梅儀仍痛恨秋妃入骨,設計要害死秋妃。
女人之毒,不可思議。
秋妃已經落泊到這種田地,梅儀非但不伸手援助送出溫暖,還要一路追殺,既然如此,當初何必相識。相識了何必引爲知己。
秋妃氣絕,掄起了屠刀。那女人伴隨着一生的風流陰毒去了鬼門關。
亂我心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秋妃的任性在發配的路上,終於露出了原形。
既然做不了聖母,何不扯掉溫良的面具,來一個潑婦橫行江湖。
至少,對得住自己。
劉愛蓮被人利用的委屈生涯就此結束。
到了冀州府,偏偏昔日情人的好友,如今的冀州刺史王石山同樣小人作派,他自己高官做着,厚祿領着。對外道貌岸然,關起門來搵香抱玉。最可恨的是,居然第二天天不亮就去告發她,把對她的承諾拋之腦後。
可是,只有秋妃知道,他王石山如果沒有謝錡的提攜,就只能是個偏遠郡不受重用的知府。
現實就是這樣的殘酷。
對於一個失去保護的女子,勢利的人再沒有耐心。
秋妃只用了百餘字,就在《枕鶴記》裡交代了殺人的原因。
陳宸擡起頭,目光有些飄渺。
唐老齋安靜了一會兒,只是重重的喘氣聲讓身旁的陳宸聽得清楚。
老先生的肺有些問題吧?
看到陳姑娘看書的樣子,沉靜如水,靜若處子,而且拿到《枕鶴記》時,那一聲驚呼,給了唐老齋大大的好印象。
是的,陳宸見到《枕鶴記》時愛不釋手的樣子,以及翻開第一頁,像飢餓的人撲到麪包上的欣喜,出人意料。她專注地看起來,如獲至寶,這一點,對唐老齋的觸動非常大。
用句確當的話表述吧,叫做於無聲處聽驚雷。
唐老齋所要的,就是替秋妃找一個知音。
世人所說的通常意義的知音,大概囿於時空的限制。
其實不是的,過盡千帆都不是,橫亙千年,那人卻早已存在。
又怎不嘆息生而爲人的孤寂。
陳宸姑娘,身長171公分,體重不詳,加密狀態,目測,屬於絕對重量級。
唐老齋的生平裡是無法容忍一個女子過於茁壯的。
他自小長在南方,吃細糧,穿綢緞,看到的是桃紅柳綠的軟風景,朴樹、榆樹是城裡的行道樹,合歡樹、金桂、紫薇長在自家的院落裡,下雨的黃昏,門前荷花缸裡養的青蛙,鼓脹着肚子叫兩聲,這是他生長的環境,養成了他的敏感與傲氣,他打從內心喜歡嬌俏清新的姑娘。
陳宸這等的顏色,唐老齋只願意看半秒鐘。
陳宸姑娘臉盤子滾圓,可能是生孩子不久的緣故,虛胖還沒有全褪,這讓她的小下巴掛了下來,這樣,這位快30歲的姑娘的臉,是滾圓滾圓的,冬季的風一直撲在她的臉上,這使她的臉紅裡發着微微的紫色。
此刻,看不見的冷空氣吹到了屋裡。
北美大地上,前兩日下了四天三夜的暴雪,此刻還沒有解化掉,陽光亮到刺目。院子中央的羅漢松,長的霸氣,大有大樹底下,寸草不生的架式。
冬季的鳥兒在晴天時,愛扎堆到松樹底下找東西吃。
這些可愛的生靈啊。
“唐先生,朴樹是一種什麼樣的樹?”陳宸擡頭,眼神殷殷地看着老先生。
“哦?姑娘看書可真快。”唐老齋甚是吃驚,半是開心。
這麼說,這本味同嚼蠟,佶屈聱牙的《枕鶴記》,她卻甘之如飴啊。他有些不相信,她對上古的漢語言有如此的閱讀能力與理解力。
唐老齋心裡起着大波瀾,但臉上是一貫的平靜,他緩緩地說:“朴樹,一般生長在長江下游。中原一帶的寺院裡也會長,與榆樹時常混淆。”
“哦,怪不得。”陳宸掩飾不住的歡欣。
怪不得什麼?唐老齋沒有問。但他的心裡迅速地有了一幕畫,朴樹的細圓的葉子,在立冬後才依依不捨地離開樹枝,金黃的小圓葉鋪了一地的輝煌。
他似乎嗅得到溼潤的空氣。
心中一陣激動,像有一股溫水洗過。老有掛懷。
他要有多麼地想家,他的故鄉江洲。
他家的老宅,與秋妃的故居只隔一道青磚黛瓦的圍牆,一株素心無香梅花樹從秋妃故居圍牆上伸展到唐氏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