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鄭啓陽的邀約, 冉靖十分納罕。
兩人的關係,不說水火不容,也差不了多少。喝茶聊天的畫面絕不可能在他們之間上演。但, 現實總是高於人的想象。
晚上, 冉靖準時赴約, 等了幾分鐘鄭啓陽纔到。
鄭啓陽沉着臉, 剛和林雨薇吵完架, 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兒去。
來之前他回了趟家,收拾好行李,待要出門, 被林雨薇攔住了。二人俱是一肚子火,一言不合便開吵。
“你是不是外邊有人了?”
又來。鄭啓陽想撞牆。
“你父親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你的任務也完成了, 你還有必要看犯人一樣看着我嗎?”
林文升接連出招, 高層大換血,目前的文升集團, 徹徹底底成了林家家產。鄭啓陽在高層的人脈完全被斬斷了。到頭來,鄭啓陽竹籃打水一場空。
“你懷疑我?你懷疑我幫着爸爸算計你?你能不能動動腦子,我幫他對我有什麼好處?我和林滔關係如何你還不清楚?”林雨薇悲憤交加,“你不是沒腦子,你是沒良心, 你忘了你是怎麼爬到今天的?”
鄭啓陽最聽不得這個。“你終於說出你的真心話了。對, 在你們林家人眼裡, 是我高攀你林大小姐了。那麼好, 現在還不晚, 可以離婚。”
林雨薇瑟瑟發抖。事到如今,再不願承認, 也不得不面對冷冰冰的現實了。
“鄭啓陽,你說實話,你跟我在一起,跟我結婚,就是爲了林家家產?”
鄭啓陽理理衣袖,拎起剛剛神怒之下摔到牆邊的小行李箱,冷笑:“沒人教過你,看破不說破?”
多年苦心經營,一朝全付流水。鄭啓陽恨比天高。平心而論,林雨薇沒做錯什麼,但他只想找個人發泄。
鄭啓陽一出門。林雨薇就打了陶筠電話。人在氣昏頭時,總愛拿無辜的人撒火。
等見到冉靖,鄭啓陽心情稍稍好轉。那種握住對手七寸,而對手尚矇在鼓裡的感覺,真痛快。
“我還以爲你不敢來呢。”
見面地點鄭啓陽定的,他表弟開的一間酒吧,得知表哥大駕光臨,表弟隆重地開了個豪華包間。
冉靖輕蔑笑道:“這裡不是龍潭虎穴,我有什麼不敢的,就算龍潭虎穴,我照樣來去自如。”
鄭啓陽挑挑眉,沒繼續說下去,叫來服務生,點了酒水小吃。
他心情很好,好到主動爲冉靖端茶倒水。
冉靖看不懂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鄭啓陽夾起一根菸晃了晃:“抽根菸不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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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靖沒搭理他。
他彈掉一撮菸灰。“魏敬宜認識嗎?”
冉靖掃他一眼:“不認識。”
彷彿料中他會如此回答,鄭啓陽並不驚訝,悠閒地又抽了兩口煙,接着說:“你在開玩笑吧?”
冉靖冷然:“我沒開玩笑,不認識就是不認識。他是誰,大人物?”
鄭啓陽左手夾着煙,右手忍不住握成拳。只是想到那天在酒店陽臺,不由後背發涼,鬆了拳頭。
“那我給你說說他。他是個軍人,還是個烈士,家就在城郊那片自建房。他生前資助過許多孤兒,可惜啊,命不好,執行任務時犧牲了,留下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他老婆還和公婆掙撫卹款,領着孩子離家出走了。”一口氣說完,觀察冉靖的表情,但見冉靖脣線緊抿,神情肅穆。
鄭啓陽不動聲色,繼續心理戰。“他老婆叫佟玉,不是你鄰居?聽說你們關係不錯,你還經常到她家去,她沒給你講過她丈夫的事?”
冉靖抖了抖眼瞼,坐直了,渾身戒備。“你要說什麼?”
鄭啓陽把菸頭摁進菸灰缸,輕輕吐出一個名字:“陶筠。”
冉靖腦袋裡緊繃的弦,“啪嗒”斷了。“你做夢!”
“你還有的選嗎?”
話到這個份上,所有的底牌都亮清了,冉靖忽然發覺自己被逼到懸崖邊了。
事已至此,鄭啓陽不得不賭一把了。他對自己做的事有數得很,也十分清楚,會被哪些人盯上,冉靖無疑是他們中的一員。這些人能盯上他鄭啓陽,自然也不會漏掉林家。不能再耗下去了,必須馬上行動。
冉靖指節掰得咔咔響,面目陰沉。“她一個有獨立意志獨立思想的人,不是物品,我沒有權利拿她做任何交換。”
“你想說要尊重她?扯淡,你做的事,從頭到尾,哪一件尊重他了?少跟我裝衛道士。”鄭啓陽嗤笑,“我不要你做別的,你只要不出現在她面前,不要干涉她做任何決定。”
冉靖乾裂的脣張了半天,卻始終不發一言。
鄭啓陽寬了一半心,接下來,只要做通陶筠的工作,便萬事無憂了。
剛回到落腳的公寓,陶筠電話就打來了。鄭啓陽很激動,陶筠很久都沒給他打過電話了。手指顫抖着劃開接聽鍵,熟悉的聲音傳來,胸腔跟着顫了下。
“阿筠……”一句話沒說完整就被打斷了。
“你來一趟,把林雨薇帶走,她喝高了。”
起先,陶筠拒絕了林雨薇的約見。林雨薇譏諷:“不敢見我,你心虛?”
這是跟鄭啓陽吵架了。陶筠心想。明知是極其拙劣的激將法,陶筠腦袋一熱,還是上鉤了。
見面後,陶筠大吃一驚。林雨薇從頭到腳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撕掉了以往知性大方的形象,噼裡啪啦對陶筠一頓冷嘲熱諷,諷刺她水性楊花,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
開始陶筠非常憤怒,漸漸,當注意到林雨薇挺得筆直的腰、絞在一起的手、噼噼啪啪機關槍似的語速,陶筠忽然就鎮靜了。林雨薇現在就像一鍋沸騰的水,看似兇猛,實則一瓢涼水就能解決。
“你現在特別像一個人,莊倩倩。”陶筠冷冷地說,“你一張嘴,我還以爲她又活了呢。”
這招非常湊效。莊倩倩這個名字,就是林雨薇心裡一道魔咒。一聽這個名字,她整個人就要爆炸。
“不要跟我提那個賤人!”林雨薇突然大吼,沒任何徵兆的,放聲大哭。
陶筠嚇了一跳。
“我費盡心機,挖空心思,我爲鄭啓陽付出了那麼多,他怎麼回報我的,他怎麼回報我的!都是你,都是你!你爲什麼要出現,爲什麼要和他是青梅竹馬!”
陶筠懊惱,猛拍腦門,今晚這個決定太不明智了,壓根不該來見這個面。她拿了包,要走,反被林雨薇拽住。
“你別走,跟我說說話好不好?”林雨薇哭着喊着拉着她不讓走,像一個慘遭遺棄的孩童。
“我跟你有什麼說的?沒病吧你?”
林雨薇吸吸鼻子,拿紙巾擦掉眼淚,喝了口酒。“鄭啓陽好多天不回家,剛剛回了一趟,拿了衣物就走,前前後後待了不到半個小時。我沒講幾句就吵了起來……我心裡難受,我憋得慌,卻不敢對任何人講,我連我媽媽都不敢講,陶筠,你能聽我說說話嗎?”
她這是憋瘋了,要找個人當垃圾桶。可是,我有這個義務嗎?猶豫之際,陶筠鬧鐘浮現出初見時,那個光彩照人,溫柔如春風的林雨薇,腳像被繩子拴住了。
“對不起,我向你道歉,耍花招迫使你辭職,挺卑鄙的。後來我想通了,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啓陽是單相思,你從來沒喜歡過他。對不起,陶筠,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再介紹一份工作給你。”
林雨薇哭得梨花帶雨,說得情真意切。看在陶筠眼裡卻是無比的滑稽,她笑出聲:“原來裁掉一個人和聘用一個人就是看老闆高不高興?有錢人就是任性啊。”
“對不起對不起……”林雨薇紅了臉,連聲道歉,睫毛一扇,又落了幾串眼淚。
“我不知道怎麼會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我一早就明白,鄭啓陽愛上的不是我,是林大小姐,可我不在乎。我想,只要我一直對他這麼好,總有一天會打動他,會走進他的心裡。但是,我錯了。他的心比石頭還硬,他從來不給我機會,也不信任我。就像現在,一出事,他第一反應就是我幫着爸爸算計了他。他爲什麼就不明白,我愛他,我真的愛他……”
她一隻手牢牢抓着陶筠的手,生怕陶筠逃走。一邊泣訴一邊用空餘的手倒酒喝。最後,丟了酒杯,鬆了陶筠,撲在桌上嚎啕大哭。
陶筠瞠目結舌,愣了有半分鐘纔回過神來,視線盯在空了的酒瓶,一會兒功夫,林雨薇竟然喝了一瓶。
*
“阿筠,你別走,我有話說。”
鄭啓陽把林雨薇抱到車上,回頭叫住已經走遠的陶筠。
陶筠轉過身,撩起風吹亂的頭髮。“她都這樣了,有什麼話改天再說吧。”
“那好。”鄭啓陽也自知現在不是說話的時機,不過是試探下陶筠有沒有生氣,於是,順口約在了後天。
陶筠急着脫身,沒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