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三):湖塗先生
天黑時分,老婦人乘夜深無人將從中笑帶到一所名爲“紫雲奄”的地方,關在某間閒置的房子,戳住他身上諸關要穴,又把室外門窗嚴封。
從中笑完全不識她身份來歷,更不知她要幹甚麼,問道:“前輩,我好像沒見過你,有得罪的地方,煩請說個明白,無緣無故鎖人是何居心?”邊說邊東張西望,驗證是否來過,或者記住此地,又試圖尋找逃走的門路。
老婦人軟禁他實違了良心,好是過意不去,說道:“情非得已,你就在這委屈段時間。我既救了你,自然不會再加害於你的。當然也別白費心思,我已封住你周身要穴,是半分氣力都使不出的。”
問了等於白問,不謀財不謀命,又沒說意圖,還拒絕放人,從中笑急得上竄下跳,都來不及向幫主報信呢,心念一轉道:“想我從某人一生光明磊落,自負俠義兩全,沒做過半點損人之事,若真是哪對不住前輩,前輩便示下。看得出前輩沒惡意,你我應當無怨仇,但爲什麼不分青紅皁白把我囚禁?好吧,不放也行,那相煩前輩爲在下給義幫捎個口信總可以吧?”
先不急着答應,肯幫也要看看是什麼內容,老婦人說道:“講來聽聽,但教力所能及,必然盡力。”
從中笑道:“你便說湖塗先生有事,暫不回舵。幫主遇故,乃司徒老賊計害,其中曲折原委,日後詳明。就這麼多了,不難吧?”他見老婦人臉面和慈,應該跟正品堂非一丘之貉,抱着試試的心理直截說了。
誰知老婦人斷然拒絕,從中笑不停追問其因,甚至乞求。
老婦人十分爲難,眼不見心不煩,索性走開。
從中笑垂頭喪氣,心下磨着:“這老大婆是何方高人,抓我至此作甚?真是莫名其妙,百思難解。”又想:“她說救了我,自然不再加害我的,她幾時救人了?哦,是她飛石打落張士誠的刀,那麼說確是救我一命了。但幹麼囚我在這個鬼地方?”
第二天,老婦人送飯,揭開那間密室的門,見從中笑僵在地上,大嚇一驚,裝有飯菜的籃子“砰”跌地,上來拉他躺在牀板,一探鼻息,呼吸均勻,才鬆了口氣。推拿來幾下竟無反應,說道:“定是病得嚴重,要找大夫來看看才行。”慌慌出了門。
聞到腳步聲遠, 從中笑知道她走了,骨碌下牀,笑道:“這麼容易就脫身,原來是個笨賊婆,嘿,嘿”自鳴得意,一到門口,傻了眼,足下千斤重,便擡不起了。
那老婦人料到他使詭謀,說去找大夫實則在門口等他。
計劃失算,從中笑喝了聲,雙手舞上,正是他得意名技“顛三倒四伏妖手”中的一招“歪打正着”。
發揮不出內力,什麼招都是徒然的,老婦人一拔一推,直將推他進屋內,說道:“以你的功力是衝不開穴道的,你再不老老實實,我連你的定身穴一起封住。”
從中笑忙道:“別別別,我老實就是了。”
“知道就好。”老婦人微微一笑,撿起竹籃,拿出一大碗白米飯,一蝶青菜,一蝶豆腐,還有一壺水。
看着食物,從中笑眉頭鼓動,心想未免寒酸了點。這時肚腹空空,輪爲階下囚,有飽餐就不錯了。
老婦人陪坐在旁,閉目垂眉,嘴脣在碎動,不聞聲音,似在默唸經文。
扒了半碗飯,從中笑注意這個老媼,只見她坐姿端正,長髮不縛綁,着一件玄衣,暗道:“居然是個帶髮修行的老大婆,難怪除了青菜豆腐就是豆腐青菜。佛門中人,慈悲爲懷,她竟敢擄藏天下第一美男子,乖乖不得了,準看上我的英俊消灑啦。”
睜開眼,老婦人見他飯量很大,食物一掃而空,說道:“你胃口不錯,明兒我多帶點飯菜來。”
把碗重重一擱,從中笑聽她意思,真沒打算放自己了,氣惱說道:“什麼?我朝想日想,左想右想,反反覆覆,想來想去,就想不出你是何方妖魔。”
站起身來,老婦人道:“我怎地成了妖魔?”
從中笑道:“你私禁義幫正義之士,那必與正派異路,還說不是妖魔?”
“我```”老婦人有種犯罪感,吱吱道:“我沒殺過人,便不是妖魔鬼怪。”
見對方這般的反應,從中笑尋思:“看她這個樣子,捉了我是違其願旨,倒像有人逼她一般,說得動她,不定就讓我走呢。”便道:“你沒殺過人,哼!我卻說你殺很多的人。”
那老婦人有些急了:“你胡說八道,我這雙手可是從未染血腥。”
雙手抱胸,從中笑道:“我若說得出來,你就得放了我。”
怔了下,老婦人心道:“我一生之中確是沒害過誰的性命,且任由他胡編亂造,當是陪他解解悶。”說道:“就怕你瞎吹。”
可從中笑暗中竊喜,道:“那你是同意啦?”
自明沒做過壞事的老婦人道:“我明明沒殺人,我自己最清楚,你亂嚷嚷什麼。”
從中笑顯得是很有把握,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老婦人感到好奇,你是誰跟我有沒有殺人挨不着邊,說道:“義幫鎮幫三行者之一,湖塗先生從中笑,排行老三。”
“對。”從中笑道:“我在義幫位居三行者之列,定身司要職的了。”
老婦人點點頭:“這個我理會得。”
從中笑道:“前幾天我探到一個消息,元兵要來偷襲鎮江城,有兩萬人馬,這明着打,東明義軍無所畏懼,可他們在城門三十里外安營紮寨,卻派五十多人,扮成普通百姓混進城來,要在義軍食物的水中投毒。”
“啊!”老婦人驚叫,說道:“那你快報訊去呀。”忽然覺得這話不對,又道:“這如何是好。”
擺一副恨慨的樣子,從中笑道:“鎮江城守軍二萬多,城中百姓過萬,元賊一教得逞,這三萬多的軍民便此了帳。”
這老婦人心腸仁好,越聽越焦慮。
詭色一笑,從中笑繼續圓謊:“我一得到這個緊急軍情就立馬趕回,通知東明會的人,要他們作好相應措施,再回我幫調出幾十好手前去截殺那些試圖投毒的奸細。豈知沒到廣棱源,在秋屏坡碰上張士誠,差點命送其手,幸蒙兩位姑娘一鬧,方得脫險。我就一路往廣棱總舵跑,沒跑多遠就叫你給逮了。有個人說,生平沒殺過人,不知不覺竟間中害死三萬多軍民。”
“真有此事?”老婦人道:“不行,我這就去告知東明會的人。”
臉一歪,從中笑道:“來不及了。”
老婦人心揪麻亂:“你``````你之前爲什麼不說。”
敲了敲桌面,從中笑道:“我以爲你是司徒老妖的同黨,就不敢講。”
定了定神,老婦人道:“既然來不及那也是無計可想了。”
“也罷。”從中笑道:“便請前輩遵照諾言,許我自由。”
老婦人頓道:“不行!你回去又救不了人啦。”
聞之,從中**得直瞪眼,暗怨:“我爲什麼說來不及呢,我要說來得及他準放人。”說道:“興許還趕得及,對,我這就去。”
顯然是看出他的馬腳,老婦人冷道:“慢着。”
從中笑道:“十萬火急,刻不容緩呀前輩。”
細想一會,老婦人說道:“你幹嘛騙人了?”又想他捏造事實是求脫身,這話問多餘了,收拾餐具,提籃走了。
剩下從中笑空自埋怨:“就差那麼一點點,一次不行,下次便不能出這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