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廂房裡出來時, 連煜寒看到柳弈坐在樓下大廳喝茶等他,仇鈺也發現了他,忙快步跑上樓來問道:“怎麼了?那姑娘是誰?你們先前認識?”
“嗯, 她是我前女友。”
“前女友?”
“就是上一位戀人。”
“戀人啊……”
雖然感覺柳弈最近很奇怪, 但連煜寒也沒有多想, 只是淡然地說道:“嗯, 不過已經成過去式了, 而且我們現在也算天人永隔了。”
“天人永隔?”柳弈這才發現房間內已無那姑娘的身影,疑惑地問,“她去哪了?”
“走了。”連煜寒不想再跟他對此話題糾纏下去, 與蘇漾這次會面也讓他身心有些疲累,加上還有那本名爲《無上之渣》的書, 蘇漾說劇情改變了, 而且他還和仇鈺有關係, 這讓他產生了滿滿的好奇感,因此無心再趕路, 央求柳弈在這客棧住一晚再走。
柳弈向來無法拒絕他的要求,雖然心生疑竇,但也沒再多問。
是夜,連煜寒又看了一整晚的書。
看完之後,淚竟不知不覺溼了衣襟。
他與仇鈺的愛恨糾葛自此在腦海中清晰起來, 鮮活無比。
翌日清晨, 住在隔壁房間的柳弈來敲門, 一開門就被他那兩雙碩大的核桃熊貓眼給嚇了一大跳。
“小連, 你怎麼了?眼睛爲何這麼腫?”柳弈關切地問。
連煜寒卻輕輕嘆道:“弈哥, 對不起。”
“爲何突然道歉?”
“謝謝你這段時間以來的照顧與陪伴,我們就此別過吧……我要去京城。”
“京城?”果然, 柳弈聞言大驚,不可置信地看向連煜寒,“你要回京城去找那個人?”
“嗯,我記起來了。關於和他的一切,我都記起來了。”
“那我呢?”
“啊?”連煜寒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總是溫文爾雅的柳弈此刻竟變得有些可怕:“我說,那我呢?呵,就此別過,你就這麼輕易地就想丟下我嗎?”
“弈哥,你……”一時間連煜寒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沒聽懂?也對,上次你喝醉了,沒在意聽,那我也不介意再說一遍。”柳弈冷笑着,並抓着他的雙臂一步又一步將他往後推,“你上次不是問我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嗎?我喜歡你,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只知道一看見你笑,自己也會很開心。若一刻沒見你,自己會失落。看到那個仇鈺望着你的表情,我更沒來由地生氣。我原來並不是這樣的人啊……你之前說你不喜歡男人,我便打算將這份情感深藏在心底,只要你在我身邊,哪怕做一輩子兄弟也無所謂。可是這段時間以來,你嘴上說着沒什麼,臉上卻寫滿了悶悶不樂,我知道是因爲他,我也決定等,等你忘記他。你現在卻跟我說你要去找他?還要跟我就此別過?連煜寒,在你眼裡,我到底算什麼?”
被推到退無可退緊貼牆壁的連煜寒嚇得更厲害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可怖的柳弈,此番告白也讓他震驚萬分,他覺得自己的語言功能都快喪失了。
柳弈卻還在不停地逼問他:“我和他不是長得一模一樣麼?你不是說我處處比他好麼?那你爲何不能喜歡我?”
連煜寒覺得自己快瘋了。
是啊,一模一樣,兩個一模一樣的人都喜歡自己,這TM什麼魔幻劇情?!
他也忽然想起自己忘了問蘇漾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這柳弈和仇鈺到底是不是失散多年的孿生兄弟?!
如果是,那現在豈不是導致了骨肉相殘的戲碼???
他的頭更大了。
不過現在也不是追究這個問題的時候,而是他到底要怎樣面對柳弈啊啊啊?
不曾想,他的失神更加惹火了柳弈。
“連煜寒,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難道又想含糊過去?”
“沒、沒有……”連煜寒回過神來,極小聲地回道,“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也不是想丟下你……總不可能叫你跟我一起去京城啊,那樣你會更生氣吧……”
果然,柳弈笑得更冷了:“呵,這倒爲我着想了。”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在這兒最好的朋友和兄弟,我不想欺騙自己的心……更不想欺騙你……”
“可我寧願你欺騙我!”柳弈大吼,臉上的笑也變得苦澀不堪,“一開始你可以隨便找個理由離開,就算我能猜出原因也總比你直接坦白要好,這就代表我再也沒有機會了不是嗎?”
“弈哥,對不起,除了對不起,我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看連煜寒一臉愧疚躲閃的模樣,柳弈忽然驚覺,自己在幹什麼?爲何要逼迫一個從未喜歡過自己的人?這樣的自己,與那些強盜土匪有何區別?
這樣想着,柳弈只得頹然地鬆開手,慘然地笑道:“算了,你明知道我永遠對你沒轍。你走吧,我們就此別過。”
“真的?”連煜寒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嗯。”柳弈擠出一個笑,“總不可能強人所難吧。”
“對不起……”
“不用再說對不起,也許下一刻我又會改變主意,不肯放手了。”
雖然柳弈是笑着說的,連煜寒卻莫名有點想哭:“那……你留個地址給我,我以後來找你。”
“不必了,我四海爲家,居無定所,留了只怕你也找不到。”
“那有緣再見……我走了,弈哥,你好好保重……”
“嗯,保重。”
兩人就此在客棧分別,連煜寒騎馬北行,柳弈則騎馬南下。
彼此轉身飛奔,這幾個月來的點點滴滴卻同時在兩人的腦海中不斷回放,對於柳弈,連煜寒深感內疚,因此竟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
一連跑了幾十公里,他的淚也還是無法收住,不得不停下馬到小河邊休息看風景緩解心情。
但還是難以止住心中的雜念和今日特別發達的淚腺,他便坐在草地上用袖子抹起臉來。
正抹着,忽然面前多出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可以理解爲你是在爲我難過嗎?”
忙擡頭一看,果然是柳弈,他正無奈又好笑地看着他。
“弈哥!”連煜寒“騰”地一下站起,揉着眼睛不敢置信地大叫,“你怎麼又回來了?”
“因爲就算你回去了,仇鈺也難逃一死。他的病,既是我傷的,便只有我能醫。”
“可是你不是討厭他麼……你願意救他?”連煜寒問。
柳弈輕笑着搖頭:“怎麼可能願意?剛剛我也真打算一走了之,管他是死是活。但是想想,若他死了,你怎麼辦?你這個傻小子豈不是會難過一生?接下來的日子又該怎麼熬?所以倒不如好人做到底,跟你一起回京算了。”
連煜寒自是感動得一塌糊塗:“弈哥,謝謝,謝謝你……”
“真感謝的話,親我一下如何?”
“啊?”連煜寒有些沒反應過來。
“算了。”柳弈又笑得很無奈,“真不知道你這人怎麼回事,平常機靈得很,怎麼一遇到這種事就變得呆傻無比?我估計比你還呆傻,居然會喜歡上你。”
連煜寒也只能尷尬地笑:“……呃,是嗎?呵呵……”
好在接下來的路途中柳弈沒再說些曖昧的話,兩人也於兩天後到達了京城,因爲身份特殊,連煜寒自然不能頂着這張臉進宮,他們便攔住往宮中運送布料的採買太監,拿了他們的衣服和腰牌後順利地進入了宮中。
進宮後的連煜寒輕車熟路地帶着柳弈就來到了仇鈺的寢宮,此時已是傍晚,仙靖辰正在勸慰仇鈺喝藥,仇鈺依舊喝不下,天氣涼,藥湯很快冷掉,沒辦法,他只能命宮女再去重新端碗來。
熱騰騰的湯藥很快端來,不過侍奉的人不再是原來的宮女,而是一位小太監。
好奇地一看那小太監,仙靖辰頓時吸了一口涼氣:“連、連煜寒?”
連煜寒忙做了個“噓”的姿勢,仙靖辰知會地不再說話,但還是警惕地望着他。
連煜寒有些好笑地輕聲說道:“放心吧,我是來救他的。”
雖然心存疑慮,但看到仇鈺那行將就木的黯然模樣,仙靖辰深知他很想見到連煜寒,哪怕被當場殺掉也心甘情願。因此只能喟嘆一聲,放人進去。
不過又在連煜寒身後的柳弈進去時攔住了他,因爲他看到了他的長相。
與仇鈺一模一樣,氣質卻比仇鈺更溫和一些。
那麼一定是那個人了!
“明錚哥哥?!”仙靖辰驚訝萬分地叫道,內心的激動一覽無餘。
“你是?”柳弈也是一怔,柳明錚是他三年前用過的化名,沒幾個人知曉,面前這位面生的男子又如何得知?
“我是仙靖辰!三年前在北疆,你救了我啊……”仙靖辰急切地說,下一秒卻想起了自己的臉,忙用雙手捂住,很是黯然地說,“也對,我現在這副鬼樣子,你怎麼可能認得出……”
“原來是靖辰兄!幸會幸會!”柳弈雙手握拳行了個禮,很快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我現在需要陪小連進去爲仇鈺診治,待會我們再敘如何?”
“嗯,好。”見他臉上毫無嫌棄,仙靖辰也就放下心來,讓他進入內殿診治。
連煜寒早就進入了內殿,來到仇鈺的牀邊,只見他已消瘦得不成人形,臉上毫無血色,就跟自己姥爺當年臨終前一樣,整個人涼薄如紙,一吹就破。
連煜寒鼻頭不禁一酸,便輕輕地開口:“仇鈺。”
仇鈺本來只當他是煩人的小太監,對於他進來也不以爲意,可是此刻一聽到連煜寒的聲音,登時扭頭一看,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連煜寒?寒兒?”
“嗯,我是。”連煜寒努力擠出一個微笑道,“我回來了,阿仇。”
阿仇,時隔四個月沒有聽過的名字。
久違了啊。
但仇鈺還是不敢相信他會回來,因而又搖着頭道:“不,是幻覺對不對?寒兒他走了,我傷了他那麼深,他怎麼可能會回來?”
“你雖傷了我,但我也把你傷成了這個樣子,咱倆扯平了。”
“可是你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嗎?爲什麼會回來……”
連煜寒不禁氣得好笑,只得握住他的手,說道:“當然是記起來了纔回來的啊,不然我才懶得管你。”
柳弈感受到那熟悉的溫度後,黯淡的雙眼登時重現光彩,聲音也開始激動起來:“真的嗎?你記得我了?”
“嗯,我記起了你,也記起了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所以我回來找你了,你趕緊振作起來,我纔好繼續報仇,聽到沒有?”
“寒兒!是你,真的是你!我好高興,我好高興……”
仇鈺一邊說着,一邊用力撐起身子去抱連煜寒,連煜寒也張開雙臂回抱住了他。
“寒兒,我的寒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