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是個燃燒激情的季節。
水上醉隱花香,勾勒出一幅詩意的裸體畫,很唯美!
方雨軒連連驚呼,可惜手裡沒有相機。
陽臺上,烈日無情,林雅容從身心內外感覺到了一股熱。竹林的涼風,已無法抵禦陣陣熱浪。
她閉上眼,遐想將身子浸入清涼的荷塘,定然無比愜意!但她不想去嘗試,因爲那樣太狂野,有失淑女的風範。如果是柳葉飛將她抱進去,那她是很樂意的。和丈夫一起荷塘共浴,的確是夫妻間的一件美事,人生中的一大樂趣。夫妻間深厚的感情,就是在一絲不掛的交流中增進的。自我的放縱並不可恥,他人的意淫纔可恥。
沒有誰比自己更瞭解自己,無論是身體的悸動,還是內心的感受。林雅容被熱浪吹得有些頭暈,她想去衛生間衝個冷水澡,讓冷淋淋的水沖刷一下身心內外的煩憂。
走回客廳的最後一步,她突然站下,回首告誡弟弟:“以後這種捕風捉影的事,你最好爛在心裡,少跟我說。”她快步走向衛生間。
林竹青愣了下,跑過來攔住姐姐:“你應該相信我,我不會騙你,周雪芳真的不是個好女人!我知道,有些事你不敢想不敢信,可事實擺在這兒,要是不小心劃傷,會有這麼嚴重嗎?”林竹青揮着手,試圖說服姐姐相信他的話,“很顯然,這是周雪芳在演戲,一出苦肉計。”林竹青怕姐姐仍糊塗不肯信,就扳住雅容的柔肩,搖晃,“姐,你該醒醒了,你正面臨着一場婚姻危機,你就要失去這一切!你是個有思想的人,你應該清楚,葉飛畢竟是個男人,只要是男人,骨子裡,都喜歡一塵不染的女人!”
林竹青着急萬分,關心程度達到了極點。
林雅容再次震驚,震驚得幾乎失去一切思想,震驚得幾乎周身血液全部凝固。心靈的江河上,剛剛封堵好的堤壩,瞬間又轟然崩塌!“一塵不染”這四個字,如同一把鋒利的劍,深深刺痛她的傷口。是啊,她已不再是“一塵不染”。驀地,她想起了幾句古詩:晨起千林臘雪新,數枝雲夢澤南春。一塵不染香到骨,姑射仙人風露身。
林雅容修長如竹的身軀在顫抖,皙白如玉的手在顫抖,淡紅的嘴脣在顫抖……她開始失去理智,她開始發瘋……她彷彿掉進了一個無助而又痛苦的深淵,她瞪大眼睛,揮着手臂,吼道:“這都是你的胡思亂想!這都是你的胡言亂語!我不聽!我不信!……”
無疑,林竹青的話深深刺激了林雅容,她一時很難讓心情平靜。
狂亂中,她開始猛烈地撕扯身上的裙子,不一會兒,一條漂亮的裙子成了“萬國旗”,那潔白如玉的肌膚,也從一道道縫隙中清晰可見。
目睹姐姐的瞬間瘋亂,林竹青驚得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他想伸手去攔,但又怕不小心觸碰到姐姐的敏感部位。
此刻,沒人能安撫林雅容。短短几分鐘,她已長髮蓬亂,衣不遮體。她有些萬念俱灰,踉踉蹌蹌,跌跌撞撞,進了衛生間——
她脫下幾乎已被撕碎的衣裙,狠狠地扔到那張小牀上。然後,她打開淋浴,讓冰涼的雨注衝擊身體……她張開嘴,不停地吸着冷水,讓絲絲涼意穿透心底。終於,她周身有些冷,像要凍僵。她走出雨簾,想喘息一會兒。猛地,就在一低頭,她看到了自己脫下來的內褲上的一個個早就有的小洞,多麼清晰的記憶!她的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落了下來。
淚雨霏霏,悲慼和憂怨交織在一起。
水霧,瀰漫了整個衛生間,也瀰漫了林雅容的整個心扉。
門外,傳來林竹青的叫喊:“姐,你沒事吧?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胡說八道,你就當我是放屁吧,我向你道歉,我向你說對不起,你出來好嗎?你別這樣糟蹋自己,我心裡很難受!”
林竹青站在門外,心急如焚。他真怕姐姐有個三長兩短。
林雅容從裡面拋出一句:“不用你管!”
林竹青也是絕頂聰明,一聽姐姐的口氣,就知道姐姐並未因爲剛纔的事而陷入極端。於是,他放下一顆懸着的心,衝裡面搖搖頭,頗有感觸地說:“唉,漂亮女人,總是和惡運相伴。”說完,他下樓去了廚房。
環視偌大一個廚房,冷清中,少了秋香忙碌的身影,少了幾分人間的煙火。
目睹一片凌亂,林竹青隨手撕了一條雞腿含在嘴裡,他一邊咀嚼,一邊走進了秋香的臥室。
秋香去陪護周雪芳,房間內,留下了她當時匆忙收拾衣物的混亂——內褲、文胸、短裙、衛生巾……觸目可及。
東西兩個窗口,半遮半掩,風兒自由穿過。
仔細一聞,一縷女人遺留下的淡淡幽香穿鼻而過,讓人心馳神往。牀頭小櫃上,放着一個精緻的花盆,裡面,正盛開着一朵大紅大紫的嬌豔玫瑰。雖然缺水,但生命力卻很旺盛。
此刻,那隻頗有些恐怖味道的黑貓,正趴在牀的一角,眨着一雙藍幽幽的眼睛,密切注視林竹青的一舉一動。
林竹青四下環顧,把秋香的“閨房”掃了個遍。
就在他覺得毫無情趣,打算轉身出去時,他猛然發現,在一堆衣服旁邊,秋香的一件蕾絲文胸,竟蓋着一本柳葉飛經常看的《現代家庭》。
好奇!林竹青很好奇!他拿起文胸放到鼻尖聞了聞上面的女孩子的芳香氣息,然後開始翻那本《現代家庭》。一邊翻,他一邊自言自語:“沒想到秋香也愛看這本雜誌,難道這裡面有寶?不可思議!”
隨手,他把雜誌扔在一邊,索性躺在牀上想睡一會兒。這裡很安靜,沒有人來打擾他。很快,枕着竹林裡吹來的風,他的思緒進入了一片激動而又清晰的夢,那唯美的畫面,是一片雪白,一片女人光滑圓潤的雪白……
然而,就在林竹青入夢遐想的時候,就在方雨軒和水上真美盡情歡鬧的時候,就在林雅容傷心落淚的時候,石凳旁,再次上演脣槍舌劍——
唐國秀橫眉冷目,頻頻質問鄭少華,問他的“鬼畫”可不可以作爲證據將他現在就拘捕。話裡話外,一股威風直逼鄭少華,那架勢,簡直把鄭少華當成了少年兒童。
江川不想聽,但欲走還留,好像怕錯過了某個精彩片段,會令他終生遺憾。
鄭少華沉思片刻,微微一笑,以冷對熱,他鄭告唐國秀,從某種意義上講,僅憑几張畫是不能輕易給某個人下結論,但相信隨着調查的深入,兇手一定會露出他的狐狸尾巴,到那時,不管他有多麼能言善辯,正義的手銬是不會放過他罪惡的手腕的!
末了,鄭少華又補充說,像你這樣一種不安分的表現,恰好說明你在掩飾什麼。
唐國秀哈哈大笑,聲言人生百年,誰無掩飾,小處說,穿衣遮羞,大處說,欺世盜名!試問天下,誰不虛僞?誰不卑鄙?誰不庸俗?只是程度深淺不同。
唐國秀自覺才高,表情上寫滿了傲慢與蔑視。
鄭少華自然有氣,但他不卑不亢,他像一位醫生給病人瞧病:“你太偏激了,你所說的,是一種人格分裂。一個心理健康的人,不會這樣。”
唐國秀彎腰從地上撿起一片竹葉放在嘴裡輕吹了幾下,然後,拿眼斜瞟着鄭少華,挑釁地說:“這麼說,你認定我是一個心理不健康的人。”
鄭少華一怔,拿不準唐國秀是何用意,他略一思忖,婉轉地說:“我畢竟不是個大夫,就這個問題,你應該去請教心理醫生。”扭開頭,他望向別處。
而這一舉動,使得唐國秀認爲是鄭少華的慘敗,於是,他更加傲慢:“你們柯探長就是個心理學碩士,不知她眼力如何?”
這是一種諷刺和挖苦,甚至是一種攻擊性的挑釁。
鄭少華再也壓不住心火,拳頭握得吱吱響,一股衝動促使他惱怒道:“實話告訴你,你的話恰好驗證了你的嫌疑最大,你在指責別人的同時,也暴露了你自己,你說別人言行不一,表面君子,背後小人,而你呢,難道你一派義正詞嚴的樣子,其背後隱藏的就全是真實嗎?記得有位偉人曾說過:語言是思維的直接現實,由此推論,你所說的恰好是你所想的,你所想的恰好是你所做的。”
一股義薄雲天的豪氣在鄭少華的眉端閃耀。
“少來這套!這符合邏輯嗎?還警察呢!蠢蛋!”唐國秀多少有些沮喪,他且敗且戰,“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誣衊!是中傷!是一種破不了案的胡言亂語!是找不到一點兒線索的肆意叫囂!”他恨不得一口吞了少華,但腳步卻開始後退着與少華拉開距離。一張英俊的國字臉,也陡顯沉重,隱約,還有一絲慌亂。
鄭少華望着唐國秀“最後的瘋狂”,以硬對硬:“究竟是君子還是小人,我們一定會揭去他的鬼臉面具,讓他真相大白!”
唐國秀哈哈大笑:“好一個鬼臉面具,好一個真相大白,我拭目以待!”
鄭少華怒氣奔涌,憤然道:“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看不起你!”
唐國秀冷笑一聲:“笑話!崇拜我的大有人在,我還在乎你!”
ωwш☢ тTk дn☢ C○
鄭少華怒不可遏:“你少在這兒大言不慚,自吹自擂!你身爲一個畫家,理應多去畫一些美好的山水,可你倒好,卻偏偏躲在房裡畫什麼《倩影雅容》,你不覺得你有點兒用情不當,別有企圖?”
唐國秀叫嚷道:“這是藝術,藝術!你懂不懂!”
鄭少華回擊說:“可藝術在這個不同尋常的時刻,就不再單純是藝術。”
唐國秀詰問:“不再單純是藝術,那是什麼?”
鄭少華一針見血:“事實上,你在愛林雅容,你在追求林雅容,這,或許正是你犯罪的動機吧?”
唐國秀哼了一聲,辯解道:“不用你提醒我也清楚,美麗的雅容已名花有主,可畫家的天職就是把發現的美麗用畫筆畫下來,基於這一點,我畫林雅容有什麼好指責,至於愛與不愛,追與不追,這純屬個人自由,別人無權干涉!你要硬拿這一點懷疑我,我也沒辦法,你儘管拿出證據好了!”
面對唐國秀的狂妄、叫囂,鄭少華氣得骨節直響。
衝動之下,他想起了柯小南多次提醒他的沉着和冷靜。於是,他壓住心火:“我不和你爭論,咱騎驢看唱本。”說完,他走進竹林。
不遠處,荷塘裡依舊上演陣陣歡鬧。
衛生間,林雅容重新走入雨簾。
冷涼的水肆無忌憚地侵入她的肌膚,她感到無助,顫抖而又脆弱的心扉,快要無力承受這一切。悲劇是如此殘酷!
結束淋浴,水霧漸漸散去。
經歷了一陣雨注的衝擊,她身心清爽了許多。她裹着浴巾去廚房爲自己衝了一杯黑咖啡,然後,走回臥室,坐在牀上。
她飲了一口咖啡,閉上眼,想讓心靈進入一片安靜。可是,黑暗中,她彷彿又看到了那張鬼臉。她一陣驚顫,冷汗淋漓,汗水,浸透了浴巾。
窗前,竹影搖曳,鳥兒孤獨地飛過。
她鎮定下來,鬆掉浴巾,換上了一襲飄逸的白色長裙。然後,她重新化妝,走出臥室。她靠在沙發上,任重重心事在靈魂的天空飛舞。
客廳裡,一片空寂。
恍惚間,她把陽臺上晃動的竹影看成了秋香。好奇怪。不用問,她在想秋香了。
忽然,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緊跟着,她聞到了唐國秀身上的那種畫家的味道。
爲了不讓唐國秀一進來就看到她這副愁容,她起身,走上陽臺。
憑欄遠眺,她開始試着從頭至尾破解心中的一切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