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周城內,蘇默沉沉睡去。
這段時間,蘇默由於擔心秦軍來犯之事,每日勞累不已,睡眠時間極少。
昨晚秦軍趁夜襲城,蘇默更是忙了將近整晚,最後實在熬不下去,這才昏昏沉沉睡去。
“踏踏踏!”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齊軒大步朝着蘇默住所奔來,臉上有着明顯的倦色,顯然這段時間壓力也非常大。
“小點聲,都尉剛剛睡去,若無緊要軍情,就不要打擾都尉了吧。”
盡忠職守守在門口的親衛,看到齊軒風風火火趕來,急忙出聲阻攔,不想蘇默被人擾了清夢。
他們都是蘇家旁系子弟,對於蘇默的忠誠毋庸置疑。
“倒也沒有特別緊張的軍情,只是城下有人通報姓名,說乃都尉世交好友,想要進城拜訪都尉,吾不知是真是假,故此不敢擅專,這才前來通報。”
“世交?好友?”
爲首那員親衛問道:“那人可曾通報姓名?某自幼跟隨都尉,幾乎認識都尉所有世交好友。”
齊軒答道:“那人喚作米濯,自稱家族與蘇家亦爲世交。”
爲首那員親衛聞言,不由眼睛大亮,急忙說道:“不錯,都尉曾經的確有位好友喚作米濯,米家也的確與都尉所在蘇家乃世交。”
“既然是都尉故友前來拜訪,將軍(恭維的稱呼)大可放其進城,只是都尉剛剛休息沒有多久,還要等其醒來以後,才能招待故友。”
齊軒聞言,眉頭微微皺起,說道:“如今乃是戰爭緊要時期,若因都尉故人來訪就隨意放入城中,恐怕有些不妥,不如還是叫醒都尉,聽聽他的想法吧。”
爲首那員親衛聞言,當即臉色微沉。
“這些天都尉爲了平周城,每日不分晝夜勞累,身體早已疲憊不堪,若不好好休息,怎會有精神抵禦秦軍,如果不是緊急軍情,斷不能叫醒都尉。”
齊軒心中不悅,但還是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先不放米濯入城,待都尉醒來以後,再交由都尉決斷。”
親衛首領聞言大怒,壓低聲音喝道:“米濯乃都尉故友,米家又素與蘇家交好,又豈能怠慢了米濯?汝這麼做,難道是想要羞辱我家都尉!”
所謂宰相門前三品官,蘇默雖然不是宰相,卻是平周城內說一不二的守將,縱然齊軒乃是副將,仍舊不能違逆蘇默。
眼前這名親衛統領,哪怕官職並不算高,卻也是蘇默最親近之人,這纔有底氣呵斥齊軒。
齊軒心中惱怒,可是想了想彼此身份,以及蘇默不久前立下的功勞,出於對蘇默的敬重,也不願與其親衛統領爭執,免得讓蘇默難堪。
只不過,齊軒心中多少還是有些羞惱。
那名親衛統領,看到齊軒臉色陰沉,想到對方畢竟與公子嘉有些關係,終究不願給自家主人樹敵,當即語氣轉柔和道:“將軍擔憂也並沒有錯,然米濯只是一人,縱然放其入城,也不會翻起太大風浪。”
“將軍若擔憂秦軍趁機攻城,大可不開城門,放下吊籃將米濯拉到城中即可。”
齊軒想了想,又看了看緊閉的房門,終究還是同意了親衛統領之言,朝着平周西城門那邊走去。
城牆下,身穿便裝的米濯靜靜等待着,擡頭仰望巍峨高大的城門,臉上沒有露出絲毫不耐煩之色。
“米壯士,如今正值戰時,都尉又正在休息,恕吾不能打開城門放閣下入城,閣下若是不嫌棄,可從吊籃中上來。”
就在米濯細細打量城牆以及城上守軍的時候,忽然聽到了齊軒的聲音,當即朗聲答道:“將軍守城謹慎,在下又豈會不理解,被吊籃拉到城牆上,自然可以。”
齊軒聞言,長長舒了口氣,就示意屬下將能夠容納一人的大吊籃,朝着城下緩緩放去。
遠處,蒙驁、蒙武以及不少秦國將領,正待在隱蔽的地方,觀看着米濯的一舉一動。
待看到米濯被吊籃拉着入城以後,蒙驁臉上不由露出了笑容,彷彿昨晚那場失利所帶來的陰霾,也被沖淡了些許。
蒙武見狀,臉上卻是露出遲疑之色,猶豫半晌終究還是咬牙問道:“吾觀蘇默絕非那種能被人輕易說降之人,米濯此行勝率也不算大,父親爲何會如此高興?”
蒙驁先是瞥了蒙武一眼,而後環顧四周,看到幾乎所有秦國將領臉上,也都帶着疑惑之色,不由搖了搖頭。
“你們難道真以爲,本帥寄希望於米濯入城以後,就能說動投降嗎?”
蒙武奇怪道:“既然就連父親都不覺得,米濯能夠說降蘇默,爲何還要執意派遣對方入城充當說客,且露出如此欣喜之色?”
蒙驁捋了捋鬍鬚,忽然說道:“你們可知道,昔年長平之戰,趙王爲何換下廉頗轉而以趙括爲三軍主帥?”
蒙武毫不猶豫的說道:“當年秦國細作於趙國境內四處散播謠言,說秦軍懼怕趙括,說廉頗畏戰如虎,不敢與秦軍交戰,再加上廉頗的確被動防守數年,導致趙國軍糧、後勤供給不上,趙王這才換帥。”
蒙驁繼續捋着鬍鬚,說道:“此乃反間計是也。”
“今日吾派遣米濯入城說降蘇默,蘇默同意投降自然是好,若不同意投降,本帥就派人在城中散佈謠言,挑明米濯與蘇默以及米家與蘇家之間關係,並且告知衆人:蘇家中有不少族老親近秦國,蘇默放米濯入城,也是有了投降秦國之心思。”
蒙武皺眉道:“如此簡單計策,城中守軍又豈會相信?”
蒙驁大笑道:“吾所說事情大多都爲真,就算摻雜了些許假話,城中守軍又豈能分辨出來?”
“蘇默統帥城中守軍也只有數月時間,威信尚且沒有完全建立,哪怕流言沒有辦法讓蘇默交出兵權,城中守將以及守軍,也會對蘇默產生防備心理。”
“將帥不同心,士卒不信任,平周城也就不那麼固若金湯了。”
“此番,只要趙軍放米濯入城,這條計策就已經成功了大半。”
諸將聽着蒙驁入骨三分的剖析,經歷過纔開始的震驚過後,臉上都露出了敬佩之色。
這一日,秦軍並未攻城。
蘇默睡眠也是極好,直到午時才悠悠醒來,頓時感覺幾天的勞累,彷彿也被這次休息一掃而空。
“嘎吱!”
蘇默穿好衣服以後,打開了房門,對着守門的親衛首領問道:“今日秦軍難道沒有攻城?”
蘇默感到十分疑惑。
哪怕秦軍首戰失利,仍舊佔據兵力優勢,此時不抓緊時間攻城,反而偃旗息鼓拖延時間,對於秦軍而言絕對有百害而無一利。
“啓稟都尉,秦軍今日的確沒有攻城,究竟是何原因,屬下亦是不知。”
“不過,卻有另外一件喜事,那就是都尉故友米濯前來拜訪都尉,已經被屬下安排在了縣衙,既然都尉已經起牀,何不前去見見米濯?”
“米濯?”
聽到這個名字以後,蘇默那本來因爲剛剛睡醒而有些慵懶的表情,頓時僵在了臉上,先是有些錯愕,繼而臉色變得無比陰沉。
“米濯怎會進入城中,難道是齊軒將其放了進來?”
親衛統領似乎沒有發現蘇默表情的變化,反而在那裡邀功笑道:“米濯身爲故友前來拜訪都尉,屬下自然不好將其拒於城外,這才力勸齊軒將軍將其放入城中。”
“如若不然,齊軒恐怕還會等到都尉醒來以後,纔會將其放進城內。”
“啪!”
蘇默越聽臉色越陰沉,看着仍舊想要邀功的屬下,頓時怒從心來,朝着對方臉上狠狠甩了一個耳光。
“簡直無知至極,險些壞我大事矣!”
言畢,蘇默也不理會被打得有些發矇的屬下,大步流星朝着城樓趕去。
城樓上,齊軒仍舊盡職盡守觀察着秦軍動向,待看到蘇默大步走來以後,急忙上前見禮。
“汝可知罪?”
卻不想,蘇默一改往日溫和模樣,直接對着齊軒開始問罪。
齊軒呆愣當場,臉色也慢慢陰沉了下來。
他還以爲,蘇默向自己問罪,乃是因爲自己當初不願放其故友米濯進城的緣故,再加上今日在蘇默親衛統領那裡受了些氣,當即有些惱怒。
“在下守城、防禦盡職盡守,敢問都尉,齊軒何罪之有!”
齊軒揚起腦袋直直盯着蘇默。
他想要得到一個確切答覆,若蘇默真是那種以私廢公之人,就不值得自己敬重,也不值得公子嘉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