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令狐泥結果酒壺卻並不喝,只是聞了聞汴扔回給了高迥,左手一翻,地上的流光掠影刀魔術般的消失不見,高迥又喝一口:“我一直想請你做一件事,你能不能答應我?”

“什麼事?”熟知友人性格的令狐泥並不太當真。

“你的刀爲什麼叫流光掠影四個字這麼長的名字,我看叫流光足夠了,何必多出那兩個字呢,叫着彆扭,你把它改名字行不行?”

過了半晌,眼看令狐泥打定主意不理他了,高迥絲毫不覺尷尬的接口道:“爲什麼我覺得你近來總是躲着那黃衣小妮呢?兄弟作這麼大犧牲讓你去追,你不珍惜機會,不應該啊”

高迥的一大本事就是在他口若懸河時你的話不過是他一堆話裡的點綴,即使你一點都不接腔他也能自己接續下去。“你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咱麼回去送死的時候是不是要把這個美女拐走?其實我有預感,不用我們忙着走回去,我們老闆快要來了!”

按慣例由耳朵自動過濾掉友人前面的話,最後的一句不由勾起了他的思緒。當聽說父親因爲徐潤的讒言而被殺的時候,熟知內情的他知道事實絕對不會是這樣,徐潤並不是傳說中只靠熟習音樂得到劉琨寵幸的小人,事實上他是他和高迥的頂頭上司,專門爲劉琨處理那些需要在黑暗中解決的事情。作這些清理功臣的事情的時候,有一個小人來爲他擔責任自然是方便多了。

劉琨自重身份,不會親自來捉拿他們,此地又不能派兵來強攻,此時除了要求鮮卑人動手之外,最可能的一個選擇自然就是派曾經的上司徐潤來清理他們。想到徐潤那非兩人能匹敵的神功,一時兩人俱都無言。令狐泥慢慢嘆了口氣,終於喝下了一口酒

一口酒沒有嚥下,就聽外面忽然人生嘈吵,未及疑惑,便聽到崔皓那強作平靜的聲音:“大家各自扼守崗位,防止敵人襲營!”

兩人走出帳外。便見滿天的星光似乎都隕落入了大地,對面的山崗上點點的火光蔓延了整個山坡,不知何時這樣一隻不下千人的軍隊竟然無聲無息的阻擋到了他們對面。

崔皓沉吟道:“陣勢散而不亂,兵將如此之多毫無喧譁,只有馬嘶之聲,看來是鮮卑人的精兵。只是不知道爲什麼他們居然會自暴行蹤。”

令狐泥也想不明白,鮮卑人目前與劉琨結盟,名義上受劉琨節制。眼前鮮卑軍隊自然是爲他們而來,若在行蹤未露時強襲他們營帳,只怕他們不免全軍覆沒了,像目前這樣明顯的暴露行蹤卻是不知爲何了。

敵人看來是不打算趁夜進攻了,主帳中的衆人一籌莫展,眼前是經過訓練的精兵,並不是烏合之衆的蠻人,想要高迥重施故技是不可能了。眼見一場血戰不可避免了。此刻雙方狹路相逢,一切的謀劃和兵法都沒什麼大用,只有留待天明,苦戰一場而已。

崔皓幾次微微張了張嘴,終於下定決心開口道:“令狐兄,高兄,兩位武功卓絕,想小小鮮卑騎兵如何能夠困住二位,無謂爲我等弱卒連累,兩位不妨輕身突圍,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帳內衆崔家戰士俱都面色大變。家主的意思再明白沒有了。眼前的鮮卑騎兵顯然是衝着令狐兩人而來的,在此強敵環繞之下,家主竟然要趕他們走。雖然明白家主是爲了保存正統崔家這一脈遺孤,但是如此行事卻着實讓人難以接受。若不是平日崔皓御下極嚴,又多次帶領衆人轉危爲安,只怕早就有人站出來反對了。

令狐泥和高迥對望一眼,都在對方眼底看到深深的失望和無奈,令狐泥清咳一聲,剛要開口,一個沙啞的聲音已經響起:“家主如此行事,如何讓人心服?別說我正統崔家已與兩位將軍結盟,就算是毫無關聯,我等秉承崔家正統,如何能在此時此刻縮手不管?”

第一句話既已出口,後面便容易了許多,崔皓厲聲喝道:“我即腆爲正統崔家家主,自然要以本家利益爲優,令狐兄和高兄神功蓋世,輕身而出必強於我等死戰。”

筱雨正待再次開口爭辯,令狐泥搶先開口打斷了她:“家主所言即是,我們當初結盟乃是因爲分則兩害,此時我們合反而多我們彼此不利,我等即便告辭!”高迥奇怪的沒有像往常一樣口若懸河或者譏諷幾句,默默地站起來隨同令狐泥走向門口。

還沒走到門口,帳門戶的打開,隨同星光一同進來的是須發皓然的長老。“令狐兄且請少待,我有話說!”

老人走到正中的塌上,徑自作了下來。讓座後侍立一旁的崔皓恭謹的說到:“長老,沒想到竟然驚動您老。”

老人緩緩的擡頭掃視着帳內的衆人,衆人只覺得被着一雙渾濁的眸子注視之時彷彿身上的風霜行塵都被一一的透視於人前。半晌,長老才用那種老人特有的悠然的語氣說道:“當初,我是反對與令狐將軍結盟的。但是現在,既然我們已經決定於令狐兄共進退,那即使陪上全族的性命我們也要死戰到底,這纔是我們正統崔家的驕傲。家主,此時出爾反爾,我們正統崔家今後以何立足天下,我們今後用什麼來面對遠祖的榮耀?令狐將軍,高將軍,你們此刻若是走了,便是害我崔家!”

老人的語氣虛弱而緩慢,但是所有的人似乎都被這堅決的語氣懾服,一是竟然沒人搭話。

“啪啪啪”一片寂靜中這掌聲卻是來自帳頂,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衆人大驚,這幾天似乎這個營帳成了路邊客棧,所有人都想輪流來看看,此刻雖然大部分的戰士用於警戒前方的騎兵,此地防範並不嚴密,但是此人竟然能夠來到己方所有高手聚集一堂的大帳之頂才被發現,武功之高可想而知了。

崔皓大喝一聲,腰間寶劍鋒火神州已經出鞘,一股炙熱的內力向上席捲而去,瞬間帳頂已經被這一股強悍的內力擊得粉碎,來人卻似乎毫不在意,似乎這炙熱的火勁對他毫無傷害,反而藉着這股熱風人翩然落地。衆人這纔看清來人。身材奇壯,比最高的崔皓還要高出一頭,全身披掛鐵甲,臉被頭盔整個遮住,只有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露在外面。

崔皓手上並不停留,劍勢一轉,朝着來人橫劈過來;筱雨也反手拔出細劍,身形一動,整個人合身撲上,直取來人的雙目;而高迥一開始便悄無聲息的移動了一下位置,待得此人落下,正好位於來人背後,手上的暗影匕首悄無聲息的刺向來人的後心。令狐泥和長老卻似乎若有所思,絲毫未動。

被三大高手圍攻,來人卻絲毫不顯在意,雙手一合,一股冰寒刺骨的內勁發出,三人頓覺難以寸進,加催內力之下,均已與來人硬碰硬的對了一招,而來人嘴裡仍能好整以暇的說道:“貴族曰,遠來是客,不讓客人說幾句話麼?”

崔皓只覺氣血翻騰,心下駭然,眼前之人竟然能夠與三人同時比拼內力,還能發聲說話,如此內力,當真駭人。令狐泥卻已看到,來人雖然故示悠閒,其實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剛纔一擊,必定是大損元氣,看來此人武功雖高,卻也並不止於不可戰勝。

長老驀的開口:“住手,看看拓跋將軍有何話要講。”三人一驚:拓跋豐隆,鮮卑族第一高手。面對鮮卑騎兵當路的現在,就是他們的大敵。此刻居然孤身潛入敵營,難道此人對自己的武功竟真得如此自信?

拓跋豐隆哈哈一笑:“方纔聽得長老一番警語,果然是天朝大國之風,君子風度,拓跋在此不勝傾仰。情不自禁拍手稱快,請長老勿怪。”

長老微微一頷首,悠然道:“拓跋將軍過譽。我等欲由此處北出長城遊獵,未曾與將軍借道實屬疏忽,不知此刻貴屬當道,將軍又孤身闖我大營,不知所欲何爲。將軍欺我大漢無人麼?”說到最後一句,已是聲色俱厲,帳內氣氛頓時重新緊張起來。

拓跋豐隆卻是毫不在意,微施一禮,道:“拓跋一部受人節制,得罪諸位且請莫怪。令狐將軍爲小人所害,在下一直爲之憤憤不平。不料小人徐潤前日竟然來我軍營傳令,刺史爲小人所蔽,竟強命我率部追殺將軍。我等雖不得不奉將令,奈何身不由己,只得前來。但我鮮卑鐵血男兒,如何能助紂爲虐,與將軍爲敵。此來爲向刺史交待,我等不得不當道一晚,此刻爲表誠意,我部戰士均已撤回,此刻與衆位爲敵者僅一部貴族分家之部,本人特來說明,以免誤會。”

營帳早已四分五裂,衆人一眼便看到,對方營區的確大部分火把開始緩緩移動,但是兵不厭詐,這也說不定是疑兵之計。

拓跋豐隆顯然已經看出衆人疑慮,坦然笑道:“貴族常說,清者自清,待到天明諸位便知我所言不虛。在下不可久留,但願令狐將軍早日的報大仇。告辭了。”

衆人皆是一般心思,不論真假,先將這個送上門的人質留下來再說,三人正要動手,卻聽長老再次開口道:“住手。拓跋將軍,感君高義,他日我崔家必將相報。不送了!”

衆人雖然不解長老爲什麼要放虎歸山,卻也按吩咐沒有動手,眼見着拓跋豐隆走向帳門。

拓跋豐隆是從帳頂落下來的,走的時候卻是從帳門而出。此次的結果完全可以滿意,沒有樹立強敵,又完全足以敷衍劉琨,正自思量之間,異變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