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雷聲滾滾,伴隨着漂潑大雨,城市像是浸在水霧中的素描,抽象、清冷。
城南的一片老舊樓房,昏暗的路燈照着斑駁的路面,積載着污水的坑面數都數不清。
隔着一條大馬路的另一邊卻是繁華的街道與時尚的高級商品樓,氣派的佇立在輕易便可仰視的地方。
邵靖雨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次在這片老舊住房路口仰望前面那看似很近實則遙不可及的商品樓,她伸手隔着空氣撫摸那遙遠的樓房剪影,心中莫名的煩悶就像是充氣的氣球隨時都要爆開一樣。
推開生鏽的院門,這棟三層樓的住房便是她的家,具體的說,她的家只是這棟房子中的一戶剛走到樓梯口,繼母那招牌式的大嗓門便從二樓的過道內傳了出來。
“那個小賤人,整天只知道白吃白喝我的,還有你這個死鬼,拖着個要死不死的身體,你怎麼不去死啊!死了一了百了,我也不用跟着你受罪。”
“本來還指望着語楊找個有錢老公好讓我也跟着享享福,現在倒好整天忙着伺候你還不算還要倒貼那個小賤人,我怎麼那麼命苦啊!”
這樣粗俗的埋怨聽了不下百次,現在的她早已變得麻木,然而樓梯的木質扶手上那些凌亂的抓痕卻清晰可見,那是她的隱忍。
“媽,明天晚上有個同學聚會,我連件像樣的禮服都沒有,你得給我錢買,不然我會很丟臉的。”邵語楊邊塗着指甲油邊從房間走了出來,身上只穿着背心和短褲,小蠻腰裸露在外,踏着一雙涼拖的腳上是黑色的甲油。
“聚會?是不是有錢人的聚會呀?”繼母貪婪的表情毫不掩飾,她湊上前問道。
“那是,結識不到有錢人我還參加幹嘛,我可沒那麼多閒功夫,你女兒我可是有的是追求者,所以你得給我錢買禮服,我可丟不起那個臉。”邵語楊得意的撇了撇嘴,順勢背靠在牆上繼續塗着指甲油。
“好好,還是語楊有本事,媽這就去給你拿錢,想買什麼儘管去買,媽不差這幾個錢。”繼母說着便要進屋,全然沒有注意到出現在樓梯口的邵靖雨。
“爸買藥的錢你最好不要動,那是救命錢。”邵靖雨涼涼的開口,額前的劉海被雨水打溼粘在了一起,臉上還殘留着雨水,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狼狽。可是那雙帶着冷意的眼睛卻堅定的如暗夜的星辰般閃着光。
“喲,大忙人回來啦!整天不見個人影,你當自己大明星呢?敢對我指手畫腳起來了!”繼母鄙夷的眼光毫不客氣的掃射在她身上。
“我是在上課。”她動了動嘴脣道。
“上課?誰知道你是在哪裡鬼混,還盡個給自己找藉口,你就跟你那死鬼爹一樣,一天到晚幹不了實事就會說風涼話。”繼母來了勁似的嗓門瞬間提高了調子,惹得隔壁鄰居的房門開了又關,好奇的腦袋帶着看戲般的嘲笑繼而消失在門後。邵靖雨不想跟她多費口舌,側身便要進屋,一隻肥碩的手驀地擋在了她的面前。
“月底了,生活費該交了!”繼母斜眯着眼看着她道。
“姐姐,你真可憐,不光長得不咋樣,還人見人嫌,你知道嗎?跟你在一個學校我都不好意思承認你是我姐。”邵語楊不屑的哼了一聲,邁着小碎步進屋了。
邵靖雨淡淡的掃了一眼繼母的手掌,伸手便從衣兜掏出了疊在一起的百元鈔票,這是她課餘兼職的收入,共五百塊錢,也是她每個月必須上交繼母的生活費。
“哼!”繼母不客氣的數了數手中的鈔票,正要進屋,突然語楊的一聲尖叫響了起來。
“啊!爸……爸……”
邵靖雨一把推開了面前的繼母,瘋一般的跑到爸爸的牀前,下一秒她便驚呆了,只見原本半身癱瘓在牀的爸爸此時摔在了地上,牀頭櫃上的杯子摔了個粉碎,碎片玻璃正好紮在了他的太陽穴,一縷鮮紅緩緩的自他面下流了出來。繼母和語楊都被嚇住了,兩人站在一邊只知道捂着嘴害怕。
“爸爸,你怎麼了?你醒醒啊!你們還站在這裡做什麼?快叫救護車啊!聾了嗎你們。”邵靖雨突然歇斯底里的吼了一聲,這下繼母更是嚇得不知所措了。
“這這……救護車不要錢吶!”繼母還不忘打着她的小算盤。
邵靖雨猛地一回頭,原本淡漠的雙眼此時蒙上了一層冰冷,她不發一言的死死盯着那對母女,心裡卻在笑,極致的冷笑。
“你……你幹嘛這種眼神看着我們,我……我打電話就……就是了嘛!”邵語楊到底還是被她的眼神震懾到了,拿出來手機撥打了120.
邵靖雨突然站起了身往外跑去,她知道救護車就是開到這裡也要好一會,她等不了,爸爸更加等不了,她必須儘快送爸爸到醫院,她要去找出租車。雨勢還很大,入夜了,街上本就難打到出租車,何況是他們這塊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