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混沌中沉淪，在迷亂中清醒。不知過去了多久，撕心裂肺的哭喊，決絕的背影，惡魔的低語在我夢中交織，纏繞。我掙扎着驚醒，一睜眼就看到一張稚嫩的臉，彎彎柳眉，那雙月牙般的眼睛正盯着我呢。見我醒了，她面如喜色，說道：“姑娘，你總算醒了！”
“這是哪？你是誰？“
”這是後罩房，我叫林雯，你可以叫我小林，今年十二。那你叫什麼呢？“她燦爛一笑，宛如春風拂過，滿山桃花開。
”姚雲，九歲。我只記得一阿婆把我從後門拉進來了，其餘的沒了記憶。“
”哦，那是徐婆，在府中負責管教丫鬟們的。今辰時就是徐婆把你帶過來的。當時你好似哭暈了過去，她便把你安置在這兒。早些個時候，房裡其他姑娘都去各房裡伺候了，就我是前幾天新來的，還沒個地方，姑娘們就讓我留下來照看你。“她突然一下子從牀鋪上下來，”對了，對了，徐婆還囑咐我等你醒了，叫你收拾儀容。待今主子們晚膳後，領着我倆去見大娘子。你快起身吧。“說着，伸手將我從牀上拽起來，塞給我一身衣服：”吶，這是府裡的衣服。跟我這身一樣的。“說罷推着我去裡屋換。
這是一身粉色交領襦裙，雖素淡，但摸起來卻比我在家穿的細膩多了。
我剛走出去，這丫頭又咋咋呼呼地叫到：“我幫你梳頭吧，梳成我這樣。”
“我自己可……”還沒等我說完，林雯就強行把我按坐在牀鋪般。
”我也是被家裡賣來的，家裡窮，哥哥又鬧着要娶妻，我阿耶沒法子。其實，前幾天剛來的時候我也是哭的跟你早上似的，後來便慢慢好些了。“她一邊幫我梳着，一邊向我述說着，語氣平淡，但我卻能明顯感覺到她的悲傷，”其實這裡還挺好的，有飽飯吃，有乾淨衣裳穿。聽其他姑娘說，主子們大都和善，待人也極好。”
我知道她不過是寬慰我，可當頭髮從她軟嫩的手縫中流過，梳子輕輕劃過髮梢，我心中的夢魘也被漸漸撥開。
“這是誰的府邸？”我開始與她交談。
“當朝禮部尚書張公。”她回答道，“吶，梳齊整了，就把頭髮分成兩段，再用繩絛束縛成環狀，放於頭兩側就行了。好了！"她將布將梳子包好遞給了我，坐在我的邊上，”這梳子是你的，每個姑娘都有一把。”
“謝謝。”我收下梳子，望着她，我心中有一股暖流徜過。
“客氣什麼，我阿耶從小教育我，要待人熱情真誠。”說着，她挽住我的手，臉上露出期待的神情，“小云，你說我能分到哪個房，我希望是少郎君，姑娘們都說少郎君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呢！你呢？”
“我……我不知道。”我剛來，不知道有哪些主子。
“害，瞧我這記性，忘了你剛來。這樣，讓我給你講講，畢竟我這幾天也不是白待的。”她似乎很高興，拉着我掰着手指數，“這府裡的主子就五位。張公和大娘子你就莫想了。能到張公身邊伺候的都是府中德高望重的老人要不就是管事的家生子。而大娘子呢，身邊的丫鬟都是孃家帶的。大娘子共有三子，長女就是當今聖人的德妃娘娘，剛及笄就進了宮。少郎君與娘娘乃雙生胎，性格溫潤，極具才學。二小娘子呢，生性活潑，想來去她房裡候着，倒也歡樂快活。二小郎君是府裡趙姨娘所出，平時裡愛侍弄花草，去他房裡也落個清淨。”她突然一下子認真起來，”小云，你今晚上可得在大娘子好好表現。若分配去這些小主子的房裡，那就算大幸。若是分到姨娘們那去，可遭了罪。“
”趙姨娘脾氣不好？“
”趙姨娘還算溫婉的，就是其他兩個姨娘不太平。聽王姨娘和李姨娘房裡的姑娘說，她們脾氣不好，老愛刁難丫鬟們。難怪張公總不去她們那。再說姨娘哪算主子，趙姨娘生了二小郎君，房裡用度才勉強配得上半個主子，別說其他兩個無出的姨娘了。哦，對了，你可別跟別的姑娘說這些，府裡本是不許嚼舌根子的，我一時興起，便沒忍住。“
”我知道你是說與我，爲我好。我自然不會背棄你。只是你呀你，這嘴呀，可是一刻停不下來。”我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腦袋。
“哎呦，小云，你怎麼取笑我呢。”她嗔怪道。
“聊什麼呢，姑娘們。”門口傳來聲響，一隻芊芊玉手撩起門簾，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天仙的人，標緻的臉蛋兒，膚若凝脂，雙眸剪秋水，梳的是拋家抱面髻，穿的是桃紅齊腰綠襦裙。我從未見過這般人物，一下竟沒晃過神。
“萍兒姑娘”林雯微微欠身，向我介紹，“萍兒姑娘是二小娘子房裡的大丫頭。嘿！發什麼呆阿?”林雯用手推了我一把，我才緩過神來，連忙行禮。
“你就是徐婆今早帶回來的姑娘?”萍兒盯着我瞧。
“是的。”我連忙迴應，生怕這天仙的人兒等急了。
“我伺候二小娘子剛用完晚膳回來，雲苓託我回來拿個帕子。時候也不早了，想來徐婆也快來了，”萍兒溫柔一笑，拿了帕子便娉婷地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我久久不能靜心。“小林，你說這府裡的其他姑娘也都似萍兒姑娘般嗎?”
“萍兒姑娘算得上府中有名的美人，是林管家的女兒，自小與二小娘子一同長大，這周身的氣派倒比那些個姨娘更像主子，”
“什麼主子不主子的，林丫頭，仔細着你的嘴。還不快出來。”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聽到這個聲音，我不自覺地抖了下。“是徐婆。”我心想。早晨的痛苦隨之在我腦海中回放，眼淚立即堆滿眼眶，好不容易被轉移的注意力，所有的寬慰在這一刻崩塌。突然，一隻軟嫩的手握住了我，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人所給予我的善意卻是在此刻撐住了我的唯一的動力。
“謝謝。”我強忍着眼淚，頭微微上擡。
“姑娘們，利索點。”徐婆在門外催促着。
“這是你今天第二次跟我說謝謝了。”林雯拿起帕子輕輕拭去我的眼淚，“走吧，別讓徐婆等久了。”說完，她便拉着我往屋外跑。
天氣晴朗，陽光媚人，她帶着我向陽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