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五雷轟頂 靠山倒了

一個星期後,電話再次打來接電話的是郭大爺。

與親生父母相認後,郭威一度斟酌,該如何向養育自己28年的父母坦白真相。彼時,養母杜媽做完肝癌手術不久,正努力安心養病。最後,他選擇先告訴兩個舅舅,再與舅舅一起先後告知郭大爺。

記者採訪杜媽:“那個你那叔叔回來了,我就看他不對勁,一會兒到衛生間洗洗臉,一會兒到衛生間洗洗臉,在屋裡不斷地走來走去,眼睛通紅通紅的。我就問他是不是有什麼事情,他就跟我說,出大事了,人家已經找孩子做DNA了。真是五雷轟頂啊!我當時的心情啊,沒辦法形容,這才幾下子不是自己的了,兩個孫子都看那麼大了,在我有病的時候,我說這老天爺真的是不想讓我活了,沒辦法支撐下去了。”

記者採訪杜媽:“後來把圖片發過來,我看不懂,我前面也不看,我就看後面,999,好幾個9,我說可能是跟買黃金的一樣,9多了含量高,這9多了相似度高些,我才相信,哦,他家的孩子原來是我們家的孩子。”

許媽姚爸和郭威在火車站相認以後,一行人去了郭威家,郭威的愛人靜靜準備了飯菜,一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頓飯。然後就商量見杜媽和郭大爺,因爲姚策的病不能拖。許媽夫婦在賓館等了一整天,直到晚上9點才由郭威領着與杜媽夫婦見面。

某報:從雙方事後的回憶看,兩位母親初次見面時似乎不算愉快。

在許媽的印象裡,杜媽夫婦並不友善,自己進門時,郭大爺“惡狠狠”地問:“你們怎麼找到這裡來了?”杜媽則坐在沙發上,衝着她大嚷:“我生病了,等我死了你們再來找吧!”

儘管如此,雙方父母還是聊到了深夜,講述了尋找郭威的經過、姚策自小的成長,但姚策確診肝癌的事未被提及。離開前,許媽夫婦掏出一個小卡片,裡面夾了一團手指肚大小的棉花,請杜媽夫婦在棉花上留了血樣。

那晚見面杜媽這樣說。

記者採訪杜媽:爸爸媽媽來了,我們坐在那沙發上說,她(許媽)說你看長得像不像我,你叔叔說不像,就覺得像自己。因爲人家說,誰養就像誰。一看就覺得(親生父母)比我們年輕一些,還挺年輕的。

採訪杜媽:後來大概等了一個星期的時候,我的愛人被我的兒子叫走,跟他說了那個電話是真的。我說兒子你怎麼知道是真的,他說做過DNA,我這個時候完全崩潰了,我覺得我唯一的兒子,我視如珍寶的一個兒子,我的精神支柱,我所有的前半生,我全奉獻給了我的兒子,怎麼一轉眼之間一切都不是我的了呢?(哭的傷心欲絕,比見親兒子還哭的傷心。)我說媽媽想抱抱你,兒子就抱着我,兒子說媽你想開一點,我結婚以後,我喊我老婆的爸爸媽媽是不是喊爸爸媽媽,我說是,你就只當我又多了一個爸爸媽媽,我就得到點安慰。我就說那你爸爸媽媽來了沒有,他說來了,來了我說,他爸爸就說請到我們家來吃個飯,我們盡到地主之宜。見到他(許媽姚爸)以後,他就說他的兒子怎麼樣怎麼樣優秀,怎麼怎麼樣的,我說那你的兒子是不是我的兒子,我說,他說可以做DNA,我說到哪兒去做呢,他爸爸就從兜裡掏出來一個試紙,我說那趕快滴血趕快滴血,我要看看對方到底是不是我的兒子,你的兒子找到了,我的兒子在哪兒呢?

杜媽的反應被許媽視作了勉強、拒絕。郭威把他們送回賓館後告訴杜媽,許媽夫婦感覺他們似乎不想認兒子。

幾天後,DNA檢測有了結果,姚策就是杜媽夫婦的親生子。

自從拿到與姚策的親子鑑定結果以來,姚爸夫婦一直小心地瞞着這個養育了28年的兒子。他們不知該如何開口說出真相。

風暴眼中的姚策,就這樣平靜地度過了一個月。

許媽姚爸眼見着瞞不住,因爲姚瑟只有認了親生父母才能找到肝源。許媽和姚爸先是給姚策的岳父打電話。

記者:“叔叔,當時這個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姚策岳父:“當時是我親家,姚策的養父養母晚上11點鐘的時候打電話問我,問我在那裡。我說我在外面有事。他說方便來我家一下。我當時就嚇着了,因爲姚策那天是剛剛醫院的檢查出來,我以爲病情轉移了。我說馬上就到。我一去,進他家門,他倆夫妻坐那兒跟我說,姚策不是他親生兒子。我當時一下就懵掉了,我從凳子上蹦了起來,說不要開玩笑,這麼大的國際玩笑不是好玩的。”

記者:“這話是誰說的?”

姚策岳父:“是姚策養父。他媽說的清楚一點,把DNA四份報告給我看,在河南尋親的錄相給我看。這簡直不可思議。她是單獨跟我一個人說的,說事情太大了瞞不住了,他叫我回家跟姚策和我女兒溝通,突然,怕姚策吃不消。後來我發信息給我女兒,我說你出來我給你說一事。她也以爲是姚策病一下怎麼樣,當我跟她見面跟她說,姚策不是爸媽親生的。她當時整個人一下就崩潰了,她癱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也理解她哭的原因是什麼,姚策的病太重了,他爸媽是他唯一的依靠,一個很大的靠山倒了,不是親生孩子肯定有想法。她自己擔心嘛。”

記者:當時他們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態。

三石:公公婆婆他們就是說瞞不住了,然後就說事情已經這麼大,就是能瞞儘量瞞着姚瑟,是這個意思。

記者:當時爲什麼他們說想要先瞞住姚瑟,你有問他們嗎?

三石:我知道。因爲我公公婆婆真的很疼愛我老公的,真的就是捧在手心裡的,就是有時候我會想,我爸爸媽媽都不會對我這麼寵愛的這一種。我公公婆婆也很愛我兒子,我兒子哪裡磕到碰到,蚊子咬了,比我們都緊張。我上去問姚策怎麼辦?我婆婆就說,姚策還是她兒子,孫子還是她孫子。我就一個勁的在哪兒哭,因爲我不知道那邊父母是個什麼樣狀況。

直到4月24日晚上,姚策妻子三石走到他面前,毫無預兆地哭了說“不管發生什麼事情,要相信我會一直陪着你。”姚策感到莫名其妙,以爲檢查結果顯示自己的病情加重。

次日中午,姚策劃着手機看新聞,一則“錯換人生28年”的新聞報道中,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照片中躺在病牀上的當事人與自己同齡、同城、同病。仍心存僥倖,他把妻子拉到一邊詢問,得知真相後大腦一片空白,陷入迷茫。

看到報道中父母與親生兒子認親,哭泣、擁抱,姚策突然感到矛盾與害怕,“他們是不是要離開我了,他們對我的愛是不是就要消失了?”

他和妻子回到家,父親如往常般喊他喝湯,可他卻感到尷尬與怪異。“這天他把湯端出來可能就用了30秒,他看我的一個眼神,一個拿碗的動作,在我看來都變得那麼不自然。”

姚策猶豫了一下,終是開了口:“我們生活這麼多年,從沒發現你們是心裡這麼能藏事兒的人,你們完全沒有必要瞞我這麼長時間。”

一家人圍坐飯桌前,卻陷入冷場。姚策事後告訴南都記者說:“我相信他們比我還尷尬。他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跟我講,怕把我摧毀,讓我承受不住。但其實我不是那麼脆弱的。”

打破沉默的,是電話鈴聲。父母近日的手機來電總是一個接一個,姚策喝完湯就走了。第二天,他還是跟家人一起吃飯,這個話題沒有再出現,所有人心照不宣。

4月26日,許媽向南都記者表示,姚策如今每個月光吃藥和打針就要8萬多元,還有住院費用。“現在他剛好要進行第3個療程,我已經花了將近50萬了。後續每一個療程就花10多萬。我們現在把唯一的房子掛出去賣,賣了也還是不夠的。”

“我現在已經知道他(姚策)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但是我更心疼他,我就想再苦再難,我再遭罪,還是要救他。”許媽說。

從得知真相後,術後康復中杜媽一直努力保持心態平和,並逐漸接受了現實。“我不能倒下,還要見兒子。”她向南都記者表示,即使是借錢,也要爲姚策籌措治療費用,“我的病不治也要給他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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