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玄石武鎧支撐,毫無修行根底的時宇嚎叫着一頭扎向地面,掛體布縷嘩嘩作響,好似一條條緞帶飛舞在赤精光露的軀體外。
時宇雙手緊抱頭顱,重重砸在地上,玄石武鎧又恢復了常態,僅是稍稍現形便收回體內,安安靜靜像個乖寶寶。1
甫一落地,時宇趕忙爬起來,拍拍一身泥塵,四處踅摸着要找一身衣服。
地上除了草,就只有隨他掉下來的護身玉璧,弟子令牌,還有那塊金絕令牌,其他什麼也沒有。
這幾樣東西不知何物製成,居然在如此狂暴的衝擊下都完好無損。
金靈界的修士灰飛了個乾乾淨淨,一件衣物也未落下;其他修士都在遙遠處觀望不敢靠近,頭頂那一羣嚇壞的人,似乎也不太可能幫忙。
找方南!時宇心中猛然跳出一個希望,此時也只有指望他了。
方南正立在不遠處,驚魂未定地看着時宇,此時見時宇突然拼命向他招手呼喊,略一猶豫,急急飛遁過去。
“快,方兄,有多的衣物嗎,借我一件。”時宇慌慌張張地說道。
方南看他正手足無措,兩手忽前忽後亂擺在要害羞恥之處,不知該遮掩哪裡。雖然疑惑時宇爲何不自己多帶點衣物,他倒也沒敢遲疑,急忙遞出一件長衫給時宇。
時宇忙接過套上,雖然略長略大,但總算是心安了。
“多謝方兄!我那隨從搶了你們靈藥,我這又借你衣物,實在是愧疚,當下無以爲報,來日必有重謝!”穿上衣服,時宇又回到彬彬有禮的書生模樣,拱手朝着方南連連道謝。1
“不算什麼!時兄需要,儘管拿去,要是不夠,我這還有!”方南急忙擺手推辭。
“重謝?開玩笑!搞不好你會再失了心性,魔性大發。覺得拿我東西欠着不好,一時不忿殺上門來滅口!我還是先抹平了因果再說。”方南心裡忐忑思量。
時宇不知道方南在想些什麼,穿上衣物收拾妥當,又忙向金靈界修士駐紮的湖邊營地跑去。
方南看着時宇舉止笨拙奔行遲緩,心頭一時糊塗起來。
不光是他,所有在場的修士都糊塗了,一眼下無敵的大高手,跟沒修煉過似的在地上赤足奔跑,還時不時被不合體的長衫絆個跟頭!
這是返璞歸真呢,還是故意逗人發笑,尋找由頭再開殺戒呢?
眼見時宇沒有搭理衆人的意思,各修士也自剛纔那慘烈一戰回過神來,紛紛悄然遁去。
片刻,此處除了方南三人,就只有四靈界修士抱着昏迷不醒的厲虎在一旁候着。
他們不敢走,時宇爲什麼突然向他們出手,誰也不知。若是悄悄走了,時宇回頭找不到他們,結果可能更糟糕。
方南見時宇跑了好一會兒還離營地頗遠,便飛將過去伴着時宇一同奔跑,疑惑問道:“時兄這是爲何?是脫力了嗎?”
時宇也顧不得再客氣,一指營地急忙說道:“方兄,快,帶我過去,我要找人。”
方南不敢怠慢,托起時宇單臂便朝着營地快速飛去,短短路途眨眼就到。
一落地,時宇看着方南,異常羨慕地說道:“還是這個快,多謝方兄。”
而後又繼續四處亂跑找着什麼。
方南弟弟妹妹此時也趕到近前,三人一併看着時宇發呆。
時宇穿着長衫在營地內狼奔豕突,兩條光緻緻的大腿時隱時現,方南妹妹面色通紅,也不知道是該看還是不該看。1
好不容易找到猊大三人,在方南的幫助下,他們三個被整整齊齊地放在一處帳篷內,昏昏沉沉半寐半醒。
方南看着愣愣的時宇,主動承下了救治的任務,爲三兄弟接好骨骼,又拿出不少療傷奇藥內服外敷地給他們用上,還讓妹妹方芷和弟弟方進一同幫忙。
四靈界衆人自己商量一番,也在營地中找了幾個帳篷住下,厲虎一直昏迷着,需要靜修,就住在了一處。反正看時宇的本事,就是跑也保不住性命,乾脆豁出去了。
直到將三兄弟救治安頓妥當,時宇才鬆了一口氣,詢問方南這一段的經歷。
兩人都是文雅之人,聊起來反而比和三兄弟滿口粗言穢語舒暢許多。
時宇年少,不善欺瞞,方南一通旁敲側擊,很快就把他的底細摸了個一乾二淨,連連搖頭直呼不解,只道時宇這一身魔甲,必可橫行於木靈界。
時宇沒有方南這麼坦然通達,夜深時獨自走出帳篷,尋塊無人處默默坐下,仔細思索着這一天的所有細節,玄石武鎧的異樣實在是嚇住了他。
想了半宿也毫無頭緒,時宇心一橫站了起來,向着一處高坡爬去。
他想試試從高處墜下,玄石武鎧現在有何反應。
站在坡頂,時宇壯起膽色一躍而下。
剛觸及到地面,玄石武鎧便透出淡淡形影,護住周身毫髮無傷。但也沒有一直套在他身上,依然是一觸即沒,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時宇徹底沒辦法了,本以爲的死物,活了過來大開殺戒,偏偏自己又不能阻止,跟個傀儡一樣被鎧甲操控着,根本無從得知到底誰從屬於誰。
也許是山不夠高,力量不夠,武鎧覺得沒必要一直保護纔不顯形,時宇暗忖。
於是又尋了更高的山坡,甚至找了一處佈滿碎石的山谷從上躍下,俱是無果。
悶悶不樂地回到營地,時宇在帳篷裡坐下,毫無睡意。
要不乾脆回去吧,問問師父是怎麼回事,時宇心想。帶着這樣一個不受控的兇器,他實在是不放心。1
至於三兄弟,傷病已治,按他們的習性,今後自保應該無虞。機緣就再說吧,小命懸於一線,機緣已經不重要。
時宇靜了靜心,來回磨了幾下牙齒,心中默唸着清池的名字,許久,什麼都沒發生。
“這是怎麼回事?”時宇頓生疑思,武鎧之事已是無法掌控,難道歸路也有意外?
時宇又急急默唸清溪的名字,還是一樣。
這下時宇徹底慌了,自己該怎麼辦,難道就這麼困在了木靈界?神虞大界那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意外?師父和清溪清池兩位姐姐還好嗎?父母是不是也會受到什麼傷害?
時宇越想越遠,越想越驚懼,一頭扎進了必有壞事發生的死衚衕,勾勒出一個又一個關於親友的悲劇,與今日血腥場面一一重合。
他看到師父腸穿肚爛身首異處,父母肢體分離血流一地,帝都皇宮被攻破,陣靈清溪清池被轟得灰飛煙滅……
而他自己,卻只能像旁觀者一樣,無能爲力看着這一切。
甚至最後他連情感波動都不再有,只是麻木地看着相同的場景一遍遍重演,唯有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