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太太心裡藏着事,頻頻往蘇老爺子那裡看,可蘇老爺子滿心都在棋盤上,完全沒在意蘇老太太使的眼色。
這一盤棋下了許久也沒下完,不管是蘇老爺子還是顧景年每落一子都要斟酌半天,若是不小心走錯一步很有可能滿盤皆輸,蘇老爺子很喜歡下棋自然不願意輸,顧景年倒沒有喜不喜歡這一說,只是他天生的掌控欲讓他但凡面對勝負這種東西都不容許自己鬆懈,所以兩人你來我往下了許久也沒個勝負。
沈初星洗完澡換好睡衣下來這盤棋也沒下完,蘇老太太看到沈初星臉色又變了變,伸手拉了蘇老爺子一下,蘇老爺子原本正要落子,被蘇老太太這麼一推白字沒放到自己準備放到的位置上,蘇老爺子氣的鼻子都歪了。
都說落棋不悔,顧景年的黑子馬上將蘇老爺子的白子圍住,這下可算分出了勝負。
蘇老爺子嘆了口氣,雖然輸了但也服氣,對顧景年說:“沉穩有度,是個做大事的人。”
“蘇老過獎了。”顧景年收回手來,只說道:“若非那子不小心放錯,輸的會是我。”
“你真當我人老眼睛也瞎,不知道你故意想要輸給我?”蘇老爺子看了蘇老太太一眼,又看向了正從樓上走下來的沈初星一眼,意味深長的對顧景年說:“你有點心不在焉。”
顧景年不置可否,蘇老爺子這才站起身子來,他這才發現蘇老太太的臉色不太好,便又對顧景年說:“今天就下到這裡吧,人老了不中用了,早點睡吧。”
顧景年也站起身來,蘇老爺子示意蘇老太太回房間說,兩人往樓梯那裡走去,沈初星下完最後一個臺階,看到蘇老爺子和老太太往這邊走來,馬上露出了一個得體的笑容。
“我洗好了,真的是麻煩了。”沈初星說着,視線落在了蘇老太太的身上,似乎對她剛纔的失態有些在意。
蘇老太太卻是避開了沈初星的視線,難得的沉默了。
“不妨事。”蘇老爺子不動聲色的打量了沈初星一下,語氣溫和的對她說:“你別在意素素,她被我們慣壞了,有什麼失禮的地方還請你多多包涵。”
“哪有,蘇小姐生性率真,真是難能可貴。”沈初星說完側開了身子給蘇老爺子和老太太讓路,看上去很是恭敬的模樣。
頓時蘇老爺子對沈初星又多了些好感,雖然蘇老爺子和老太太都是溫和的人,但他們骨子裡可是帶着一股高傲和挑剔,畢竟不是普通人,能入他們眼的確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更別說還僅僅是第一次見面的沈初星了。
兩位老人上了樓,沈初星一回頭就看到站在客廳沙發之間的顧景年,眼神正毫不避諱的朝她看來,他眼中流光溢彩,深邃的眸裡倒映着沈初星的身影。
沈初星朝着顧景年走過去,她的頭髮還沒擦乾,毛巾隨意搭在了肩膀上,隨着她的動作有水珠從頭髮上滴落下來,看的顧景年有些恍惚。
“下棋呢。”沈初星隨意瞥了棋盤一眼,正是剛剛顧景年和蘇老爺子下的那盤棋,她看着忍不住嘖嘖稱奇:“黑子太狠了。”
顧景年挑眉,“你看得懂?”他記得沈初星很討厭下棋的,準確的說她很討厭那些需要耐心的事情,因爲她從來都不是有耐心的人。
“當然,不就是下棋嗎,我也會啊。”沈初星說得理所應當,她會下棋當然還是南流澈教的。
顧景年的視線卻在沈初星的頭髮上打轉,他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說道:“過來坐下。”
“啊?”沈初星皺着眉頭看了他一眼。
“坐在這裡。”顧景年指了指身旁的位置,自己已經繞到了沙發後面。
沈初星用懷疑的眼神看着顧景年,但還是照着他的話坐到了那裡,“坐到這裡幹嘛?”
顧景年已經用實際行動告訴沈初星他想要做什麼,他把毛巾從沈初星肩膀之間拿過來,放到了她的頭上,雲淡風輕的回道:“幫你擦頭髮。”
沈初星身子僵了僵,顧景年已經小心翼翼的幫她擦起了頭髮來,沈初星垂眸,忍不住說了句:“從前在顧家過夜的時候,你也會幫我擦頭髮,你還幫過剪過一次頭髮呢。”
“嗯。”顧景年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這個回答也未免太過冷漠了吧,沈初星在心裡抱怨,也不說話了,任由顧景年幫她擦着頭髮。
顧景年手上的動作非常熟練,就如同沈初星所說以前他們還在一起時顧景年幫沈初星擦過很多次的頭髮,因爲她每次都忘記把頭髮擦乾,頭髮溼着入睡會頭疼,她自己有懶得用吹風機吹,所以每次顧景年都會幫她把頭髮擦得很乾。
“你不會還幫別的女人擦過頭髮吧?”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顧景年的動作實在太過熟練的緣故,沈初星忍不住開口質問他,語氣隱約有不滿。
“沒有。”顧景年回答得很快,沈初星似信非信的哼了一聲。
“別說謊,如果你沒幫別的女人擦過頭髮爲什麼會這麼熟練?明明都已經三年沒幫我擦過頭髮了。”沈初星後面的話說的很小聲。
“有些事情一旦養成習慣會很難改掉。”顧景年說:“比如這件事。”
“還有呢?”
“還有什麼?”
沈初星悶悶的問:“還有會讓你養成習慣難以改掉的事。”
顧景年不語。
沈初星等了很久也沒等到顧景年的回答,她又悶聲說道:“我也有這種事。”
顧景年依舊沒有接沈初星的話。
沈初星有些急了,“你就不想知道是什麼事嗎?”
“不。”顧景年說的很篤定,“別跟我說。”
別跟我說啊阿星,我怕我們兩個的那個習慣一樣。
是指……愛你這件事情嗎?
“那就算了。”沈初星垂眸,掩下了眸中的失落之色。
顧景年很快就幫沈初星把頭髮擦乾,手上的毛巾很溼,顧景年拿到了一邊去,沈初星隨便撥了撥頭髮,突然問顧景年:“要不要和我下一盤棋?”
顧景年愣了一下,眸子深深的看着沈初星,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怕了?”沈初星挑眉,“還是你在想是贏了我好還是輸了我好?”
“早點睡。”顧景年說着,避開了沈初星的問題。
“反正要頭髮徹底幹了才能睡覺,就當是打發時間了,玩玩沒關係吧?”沈初星說着就開始動手把棋盤上的黑子和白子都放回去。
“你不是很討厭下棋嗎?”顧景年看着沈初星的動作,突然發問:“是誰教你的?”
其實就算顧景年不問他心裡隱約也有了個答案,果然沈初星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她沒有看顧景年只是說道:“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是離開你的那幾年學會的。”沈初星說:“那些時候學會了很多的東西,不算自己喜不喜歡,都拼命的逼着自己去學。”
這好像還是第一次沈初星對顧景年毫無避諱的提到她離開那幾年的事情,本來他們兩個人一直對此諱莫如深,顧景年沒想到沈初星會這樣說出來,或許就連沈初星自己都沒想到。
“爲了讓自己不那麼寂寞,所以用很多的東西想要把自己的人生填滿,後來發現自己曾經討厭的、不想做的事其實也還蠻有趣的。”沈初星說到這纔看向顧景年,反問他:“難道不是這樣嗎?”
顧景年在心底嘆了口氣,他繞過沙發走到沈初星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無言的把面前的棋子拿回來。
“看來你離開我的這些年,並沒有感到寂寞。”顧景年臉上並沒有什麼太多的表情,沈初星無法看出他此刻的心情,不像是生氣憤怒,也沒有失落惆悵,他的語氣太平淡,完全沒有波瀾。
“那你呢?”沈初星看着顧景年,反問道:“顧景年,我離開的這幾年,你有沒有感覺到寂寞?”
顧景年沒有看沈初星,視線只落在面前的棋盤上,自然也沒有回答。
“或者我換一種問法,在我離開你的這段時間裡,顧景年,有沒有誰讓你覺得不寂寞過?”
沈初星盯着顧景年,臉上寫滿了認真之色。
顧景年沉默了好一會,沒有回答只是又問道:“爲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就是突然很想知道這個問題。”沈初星故作輕鬆的笑了笑,“你也知道我一向隨心所欲,想問就問了,沒有爲什麼。”
“那回不回答你也無所謂吧。”顧景年說:“你先落子吧。”
許是就知道顧景年不會回答這種問題,完全在沈初星的意料之中,她沒抓着這個問題不放,也不跟顧景年討論誰先誰後的問題,拿起一子來就落到了棋盤上。
顧景年也隨着落下了一子,兩個人之間沒再有什麼交流,只是很安靜的下着棋。
顧景年想着沈初星剛纔的那個問題,也在心裡默默的問自己,他得出的結論是沒有。
除了沈初星,沒人會讓她感覺到不寂寞。沈初星離開的那幾年,顧景年深深的明白了什麼是寂寞,那種他以爲絕對不會出現在他身上的感情。
沈初星從他身上帶走了許多東西,留下的卻只有這一樣。
是寂寞吧,是寂寞啊。